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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冷靜

    

44.冷靜



    聽到他的腳步聲,南珂抬頭,很無力地彎了下嘴角,抬手把自己的眼淚擦掉。

    張迦南坐了下來,從她的手里接下了那瓶白酒,放遠。

    他剛想張口問她幾句話,南珂就轉了個身,看著他問:

    張迦南,你有百憂解嗎?我真的睡不著,睡不著。

    那語氣很弱,幾乎是帶著祈求,聽得張迦南忍不住嘆氣。

    百憂解是不可以長期吃的。

    可是我睡不著啊。南珂醉了,可憐兮兮。

    是為了黎昭嗎?張迦南坐在她身邊,以防止她神志不清,一個翻身就掉下來。

    南珂累了,腦經也不轉,張迦南說什么都對。她一邊點頭一邊流淚。

    他們肯定很恩愛。他們都過得那么好。

    可我沒有那么好。我這么努力了,我還是過得不好啊。

    客廳里沒開燈,只有外面的月光映出她臉頰上濕濕的淚光。

    就算是過去了這么久,黎昭都一直是她的命門,怎么踩都是如墜深淵的難過和無助。

    我每天回來,這個家都好空啊,只有我一個人。

    張迦南轉頭,看著她呆滯的眼神,看她涌出眼眶的淚,突然很想伸手上去幫她擦一擦。

    張迦南,說出來,你肯定又要罵我。可我,確實是個好害怕好害怕孤獨的人。

    可是這段時間,我真的誰都不能說,你知道嗎?

    其實,我和黎昭分開的時候,我說的那么輕巧,那么決絕,但是感情里的分開哪里會有那么輕易。我真的,我之前真的,太愛他了。我連自己都不愛了,我就是愛他,你可能又會覺得戀愛腦。可是那個時候,我真想跟他白頭到老。

    他跟別的女人結婚了。在我生日的前一天,他跟別的女人結婚了。南珂捂著嘴,壓著聲音輕輕地哭。我無數次地說,這些話真可憐,還是自己想想就好,不要說出來讓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擔心。但或許我高估了自己,每次遇到那種傷心的時候,我就想裝得很高興,只要我一直笑一直開心,那些難過難受難忍的時光就會慢慢淡化,慢慢過去。

    但其實不行。真的不行。

    因為他,我又當小三了。南珂哭得蜷縮起身體。

    張迦南嘆了口氣,伸了一只胳膊過去,南珂像是一個溺水的人遇到了一塊浮木,死死地把他的胳膊抱在懷里。

    可是這些話我不能說啊。我想告訴小可。但真的不能告訴她的,她明明已經頂著很大的壓力和阿哲在一起,明明還在為婚禮發愁,她現在又有了小寶寶,要是聽我說這個,抑郁了怎么辦。

    我也不能告訴楊一陽,他自己已經壓力很大很辛苦了。楊一陽....真的太好了。我不能那么自私地把他綁在我身邊對不對?我不能告訴他。讓他也為我難過的。不可以讓楊一陽難過。

    更不能告訴父母。要是把我的難受告訴他們,讓爸爸mama為我難過,我的痛苦會加重一倍啊。南珂握著張迦南的手,只是用加重的力道提示著她內心的糾結和掙扎。

    可是,其實,我真的好想有個人留在我身邊。好想楊一陽不要走。我就是想要抱抱他,在我孤獨的時候聽他說話,說什么都可以,就是別留我一個人。楊一陽,你別走好不好。南珂無力地嘆了口氣。

    張迦南看著她,低頭俯身,用另一只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淚。

    哪個用力長大的孩子,不曾有過這么脆弱的瞬間?

    或許是醉了,也或許是她太冷,感受到張迦南的體溫,南珂睜開眼,起身鉆進了張迦南胸口。一邊緊緊地抱他,一邊蹭他。

    張迦南心頭一軟,放在平時,他正常的反應應該是嫌棄,隨即升起旁觀者一般的同情和遙遠的憐憫。但現在他沒有,或許在南珂下意識地環緊他的背用臉蹭他胸口的體溫時,他是有那么幾秒鐘都陷入了一場很深很深的情緒里,姑且把那種情緒稱為最老掉牙的心疼吧。

    別去麻煩別人。別讓我愛的人為我擔心。

    這樣的想法,在他自己心里又累積過多少次?他曾經被校園暴力的時候,他騎摩托車受傷睡不著的時候,他的案件調查舉步維艱進退兩難的時候,有多少次,有多少個瞬間,他也是這樣一個人靜靜地熬過去,不想跟張可說其實他好難,他也很想要一個擁抱,他也很想活得沒那么堅強。可是大多數時候,一聲jiejie叫出來,又變成了我沒事我很好;就算是哭,也像現在的南珂一樣,捂著嘴咽著哭聲,害怕吵醒別人。

    有些情緒,深埋太久,會爆發的。一定要找到個出口,把那些情緒釋放掉。

    張迦南。抱了一會兒,南珂冷靜下來,伸手想撐起自己,她還有點醉。

    張迦南另一只手抄過她的腿彎,把她抱了起來,輕輕噓了一聲。

    張迦南一路抱著她回到她自己的房間,坐在她床邊,沒有像往常一樣把她放到床上,只是讓她的臉靠在自己胸口,聽著她的鼻息合著自己的心跳。

    她是真的醉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只是有個懷抱依著她,她也就下意識地抬頭,用身體緊緊地靠過去,從環著張迦南的背變成抱住他的脖子,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像貓一樣舒舒服服地蹭他,鼻子里帶著點難耐地哼哼。

    南珂轉了下臉,動累了,抱累了,鼻子碰到張迦南耳朵,嘴唇距離他的臉頰不過幾寸遠。

    張迦南也轉過臉,他垂眼看她,就保持著那個恰恰好的距離。看她毫無防備的睡顏。

    說完那些話了以后,你今晚會不會睡得好一點?張迦南心里想著,看著她,嘴角輕輕一勾。希望你做個好夢。

    那段恰恰好曖昧的距離保持了幾分鐘,張迦南就著那個吻未落的距離聽她的呼吸,直到她平靜平和且有規律了,才真的把她塞進了被窩里,就著床邊看她睡熟后自然地砸吧嘴。

    第二天南珂清醒過來,就著被窩里的溫度伸了個十八彎的懶腰。昨晚喝了點度數低的小酒,后來似乎是醉得有點神志不清,也分不太清是夢還是真的,她昨晚好像看到張迦南了。

    打著哈欠打開房門,已經洗漱完畢的張迦南一邊打著領帶一邊快步走來。

    早!張迦南開口跟她打招呼。

    早~南珂歪頭一笑,然后抓了抓自己還有點亂的頭發:昨晚,那個,我...是不是她有點不知所措地問。

    哦對了,你昨晚喝的那個小白酒買的是盜版,兌過水了。下次晚上想喝酒,不如來隔壁找我,我有很多很適合睡前喝的酒。張迦南坦坦蕩蕩地回答。

    哈哈,額,嗯,好。南珂尷尬到默默摳腳。

    張迦南換了鞋就出去上班了。也不給南珂多問的機會。

    張可婚禮后并沒有多待,跟著張可mama回老家休養。張可跟南珂約定過,等孩子滿月了一定抱過來跟南珂一起養。南珂高興得要飄。

    可是還沒飄多長時間呢,南珂就要投入到新一輪緊張又忙碌的工作中了。鐘琴最近有個小項目在找投資合作方,挑中了一家外企,兩邊正在交涉和談判。這天鐘琴帶著南珂過去跟對面人應酬的時候,南珂看到那邊的負責人有些眼熟。

    那個老外從她進門以后也一直在看著她,那個眼神,一下子就讓南珂回憶起來,就是黎昭婚禮上摸過她的色狼,黎昭好像叫他John。

    怎么運氣就這么好,還能碰到他?

    鐘琴也不知道為什么,本來還有心刁難的對手突然溫和了態度,顯示出了少有的興趣。鐘琴很重視那次合作機會,也不拖泥帶水,對方開的分成條件談來談去也就那些范圍。敲定具體方案以后,就到了要簽訂合同的環節。

    老外都是很能拖的,跟咱們比起來,效率真的低。鐘琴帶著南珂出來,還是忍不住吐槽。最近還有其他的項目要我cao心,這一單就只剩下簽訂協議了,到時候要是趕上我沒空,你就代表我去簽約。

    好的。南珂答應下來。

    而此時,兩人應酬的酒店旁邊,一家熱鬧的酒吧卡座里,張迦南正跟朋友一起喝酒。說著說著,酒吧音樂停了,一群人一臉懵逼的時候,李孟龍帶著一小隊隊員進了一樓的廁所。

    聽說有人報案說有女孩兒在這兒被性sao擾了。張迦南身邊有朋友說。

    很快爭吵聲響起,李孟龍制服了一個胳膊上有紋身的富二代,又有兩個女警察進去把一個哭著的女孩兒從里面扶出來。

    李孟龍讓隊員們把嫌疑人和被害者都帶回去做筆錄,自己帶著剩下的隊員查二樓的包間。

    樓上貌似有一個包間在打架。也是有意思。都什么人嘛,不能遵紀守法好好出來玩嘛?朋友不爽。

    李孟龍下來,果真是帶了一排推推搡搡醉酒三巡罵罵咧咧的男人。因為事情波及范圍挺大,李孟龍下來以后又對大廳里的人登記了身份信息。

    張迦南自然地走了過去,配合地拿出了身份證。

    喲,張大律師也在這兒玩啊,不好意思,我打擾你了。

    張迦南聳聳肩膀。

    這時旁邊坐著的那一排醉酒的男人互相罵了起來。各說各有理,但是監控視頻里又很清楚地記錄著雙方互毆的經過,這種情況下是沒有受害者的,只能都到派出所里去調解,調解不成就是拘留。

    唉,你說說現在這些人,稍微有點理性也不會這么做。張迦南看著李孟龍,有感而發:這種sao擾和打架的惡性事件,越想治對方的罪,越應該冷靜,有些法律上的嚴懲是需要你自己提供證明和條件的。

    李孟龍接了話:那應該怎么做啊,大律師?

    看到女孩兒受sao擾,上去阻攔的時候打開手機錄個像,留下sao擾證據。還有,碰到那種打架的,手機錄像也一樣好使,尤其是想治對方的罪的,寧可自己挨幾下,也要記錄證據,把對方告到傾家蕩產下半輩子都留著案底生活多解氣呀。反正我大多數情況下不會做這些很有法律瑕疵的事情。

    聽起來很有道理,李孟龍呵呵一笑,沒接話。

    那邊一群斗毆的人聽到張迦南這么說,都愣了一下,想著自己剛剛的表現,突然覺得是自己莽撞了,明明可以把對方整得很慘的,這下打也沒怎么打得過,自己還要到局子里待一晚,真是得不償失。

    張迦南出了酒吧門,就看到南珂往地鐵站那邊走。

    南珂看到他,停住了腳步。

    回家嗎?南珂問。

    回家。啊,又有順風車可以搭了。

    你今天唇色很漂亮啊。上車后,南珂剛剛坐好,張迦南就勾勾嘴角說了一句。

    是吧!我也覺得這個唇色超級顯白。南珂笑得開心,拿著小鏡子又看了看:迪奧新款。我拿著獎金下單的。張迦南,真的,跟你做鄰居這么久,我都變得臭美起來了。

    我這不叫臭美,這叫審美和精致,你懂不懂?張迦南又換了一個新發型,劉海卷起來,襯得臉更小。

    真想擁有你的牛奶皮膚。我一個女生都嫉妒死了。南珂看著他的側臉感嘆,當作默認他的審美和精致。

    那....這是天生的,你嫉妒也嫉妒不來。張迦南又欠揍起來。

    南珂深吸一口氣,捏了捏拳頭:不跟你這種毒舌弟弟一般見識,太氣人了。

    張迦南彎起嘴角笑,然后南珂就坐在他身邊打開手機自己看。

    這一段時間他們之間都是這么相處的。在那晚之后,張迦南好像明白了南珂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么。后來南珂的午休時間,都是跟著他在王者峽谷度過的。但是玩游戲的時候,他們的對話跟戰術一點關系都沒有:

    浴室那個淋浴最近還好嗎?

    還行,就是還有點不穩定,水要么特別燙,要么特別涼。

    那個水電費的單子放在門上,我最近在出差,你回去以后幫忙拿一下,具體的費用找我報銷。

    要不我們水電費平分吧?

    其實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是我jiejie不同意。要不你先把她說服了?

    今天你陪我姐去產檢了?

    對呀對呀,看到小寶寶了,還小,但是仔細看,看到一點五官痕跡,真的可愛。

    王者游戲音樂只是個背景,兩個人聊的話題天南海北,說是日常又帶著一點公事公辦的意思,分寸很有點玩味。

    然后南珂就自然而然地跟張迦南討論起了更加瑣碎的日常。最多的像是穿搭,美妝和小物件布置。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張迦南取代了一點點屬于張可的閨蜜位置。

    你看,熱搜第一那個明星,又有新劇了,她經常演那種好虐好虐的角色,但是哭戲真的太動人了,每次看我都會哭!南珂看熱搜的時候,是一定會分享觀后感的。

    啊你看,我看到好可愛的一句話:你們不是說喜歡干凈的女孩子嗎?我把錢花干凈了,你們是不是該喜歡我。南珂說完,自己一個人在旁邊哈哈哈哈的笑。

    張迦南勾勾嘴角,一般都是補了一句刀:把錢花干凈了,也只是兜干凈了,人并沒有干凈啊。

    張迦南,你怎么這么過分!南珂佯怒,吐槽他。

    說的是實話。

    不想聽實話。

    好。張迦南對著嘴巴劃了一道,一個類似拉拉鏈的動作。

    南珂又是繃不住笑了出來:弟弟乖,在jiejie面前,要說好聽的。

    張迦南無奈地歪歪頭。

    他是裝作無奈和不情愿的。其實他很愿意。

    南珂在對著他說一些沒用的事,他們可以就著一個口紅色號和穿衣搭配聊很久,張迦南也可以逛淘寶給她配合適價位的衣服,未必每次都要自己倒貼錢。他發現了,南珂并不想要最好的,她只要自己配得上和承擔得起的,她想要合適的,她想要自己喜歡的。這樣也很好。

    最重要的是,或許她可以在罵他里獲得那么一點點小快感。

    這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