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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郎(7)

    

阮郎(7)



    錦娘無措,他話里時有時無的寒意,近些天愈來愈甚,她知是厭了,遂急于拿下石榴,換副新鮮長久的皮囊.石榴屬木妖,身上仙氣清洌,又是個雛兒,阮郎好凈   ,自是喜歡的.

    她狀似無意地扯了扯襟口,酥胸半露,   近身貼了上去,乞憐地看向阮郎.

    錦娘知錯了

    阮郎不做聲,只垂頭瞧她,眼里是混著溫情的凜冽,真真假假不辨虛實。錦娘這副身體遠看不大清楚,但近了,皮囊下藏著的大小瘀斑就格外扎眼,雖玲瓏嫵媚亦倒盡胃口。阮郎不著痕跡掙開了她,環視一圈,視線落在觀音殿.他沉默著負手而立,氣氛比剛才還要肅殺幾分.

    阮郎,小妖精就在里面,我剛聽那土地說了,我近不得,但你進得去.這廂你便去抓她,我在外面候著,他們定是逃不了的

    錦娘興奮,但對上他困惑的神態,語氣愈漸萎糜了下去.

    不想阮郎反笑,問她:

    我要那妖精作甚?

    殿里石榴與土地把他們的話都聽了進去,石榴湊近土地耳語:

    土地,狐貍要吃我,要他抓我可他從來不抓我.

    土地點頭

    這人是很蹊蹺,攏身不見什么法力,偏偏狐貍精還怕他.

    石榴思索片刻。

    因為他好看,狐貍喜歡.

    土地翻了個白眼,轉身沒得理她.

    妖精都喜歡好看的,我也喜歡.

    世上俊郎俏娘何其多,皮囊爾耳,你當那狐貍如你這小樹精般淺薄?

    石榴聞言搖頭。

    那有那么多深刻,多情便是淺薄,你教我的,你看,狐貍多情的很吶。

    土地在石榴額頭彈一記暴栗。

    都什么時候了,你先顧及自己的性命吧!

    聽到了殿里的動靜,阮郎和錦娘都有片刻默默,錦娘抓著阮郎袖口使了個眼色,依舊不見回應。

    阮郎蹲下,驗了驗黃半仙的氣息,確認無礙后,擦掉血跡扶他走了出去。

    阮郎

    我只不過奉命把他帶出去,其他的,管不得。你也不要再平添業障,里面的樹精還輪不到你這樣的妖精消受。

    石榴見阮郎出了前殿,才長舒一氣,沒想到狐貍仍舊心有不甘,不顧結界全力撲了過來,被打回原形不說,口里還不斷嚶血。它齜著獠牙,滿目猙獰,瞪視著眼前空空蕩蕩的佛殿,著實令人后怕。

    我消受不得?憑什么你這只樹精能獨得好運?我偏不信!今夜子時,衙門地牢,你若不來,我便把那臭道士做成rou餅給你的觀音菩薩祭上,分你一半業障。

    說完,它抬頭看了眼闔目的觀音,冷笑,轉身便出了圍墻。

    石榴被它的模樣怵得不輕,過了好一會才看向土地。

    土地,救

    不救

    石榴惱了,背過身去也不理土地。

    你和那異眼的道士有何淵源?那把桃木劍又有什么典故?

    水鬼害人,尸體,扔在我身上。

    哦,想起來了,那時候接二連三有人死在你樹下,正是你花開嬌艷的時候,紅的煞人,說你作怪,有人便起了法子要將你砍殺,埋怨你晦氣。后來不是玄青觀的道長彌寧給你做的陣法嗎,與他又有何干系?

    陣法無用,水鬼又來他正好看見,燒紙符,給木劍施咒,掛在我身上就沒有來了,很多小鬼也不見了。

    土地沉吟

    倒也算個義士

    嗯那他是好人救過我我想

    想不得,因緣際會乃天數,但天數下亦當量力而為,你不過是個剛成形的樹精,拿什么和那只狐貍斗。

    說多無趣,土地是鐵了心的要畫地為牢,石榴便不再言語。她雖懵懂,卻識情,凡人的貪嗔癡怒喜樂哀苦,她多數都能感知,方才叫阮郎的俊俏雜役分明含混著厭惡,他與狐貍嫌隙昭然若揭,利圖也背道而馳,若去求他,說不定還有一線轉機。但怎么求?拿什么求?求得了他又怎么救呢此時天色已轉黑,石榴坐在蒲團上,托腮望著懸天的半月,微微闔眼,理不出頭緒。

    黃維清被拖出去后,身上的傷把觀外的官員百姓嚇了一跳。

    這觀里果然有妖怪,你看那道士身上的血,嚇死個人,作孽啊1

    就是那個石榴妖吧。它早幾年就開始害人了,東市口的老徐不就死在它身上嗎!說什么水鬼弄的,我看就是這個妖精殺的。

    我只聽過吃rou的狐貍精害人,花木妖怪也這么厲害?

    妖怪都不是善類,分什么吃rou不吃rou的。

    我看干脆把里面都燒了得了,一了百了。

    對對,燒了燒了

    百姓的議論入了崔長史的耳朵,地志的事又懸在半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煩意亂,他在轎中只能如坐針氈,不耐下喚來師爺問道。

    師爺,你說這妖怪會逃出來嗎?

    近幾月都無甚大案,現時應是出不來的。

    外面的人可是說要把這破觀燒了,省得日后再出什么幺蛾子,師爺你看?

    這

    做師爺的,萬事都懂一些,更不用說風水,吉安處內陸近水,往西北過了山脈就是黃旱地,玄青觀腳下的地界背山坦闊,水渠通暢,萬物都比其他地界有生氣,是毋庸置疑的寶地,地脈也多數就在這里,一把火粗蠻地燒下去,妖怪燒不燒的死另說,吉安往后泰半是不會安寧了。

    師爺有什么疑慮?

    師爺唇下有些微須髯,他捻著下巴,心里幾個算盤來回合計,終是挨到長史耳邊。

    這場火,燒的不止妖怪,也毀了供祀,一對神佛不敬,二來也傷地脈。但大人既已得消息,歲末便會南下,吉安的昌盛太平便與你也沒了干系,倒不若圖個短利,求個清凈。

    他說完作勢抹了下脖子,與長史對視,諱莫如深。師爺是崔長史心腹,他知長史主意已定,現下要的不是建議,只是個推卸責任的借口罷了。

    那師爺覺得應何時動手?

    待著作郎啟程回京,過了涼州便可,順利的話七日。

    崔長史擺了擺手

    那便勞煩師爺了,動靜小一些,手腳干凈點。本官有些乏了,回府吧。

    師爺合上轎簾,一轉頭卻被嚇得不輕.劉員外一雙空洞的眼直對著他,面上干癟得骨相畢現,活像副骷髏,偏生還掛著不明所以的笑就那么定定看他,怵人得很.

    劉員外這是

    崔大人可是要回府了?

    這便要動身,劉員外若有要事相談,還是回府再說吧。

    劉員外是吉安的大鄉紳,府衙內外多有要仰靠他的地方,師爺不敢輕易打發,但現下也不想招呼。

    那劉員外瞥向身側的阮郎,見阮郎搖頭,道那便算了吧,也不是大事。

    說完躬身作揖告辭,阮郎單手提著劉員外的肘窩,半拖半扶把他拎走。師爺看向他們背影,越看越覺得怪異。

    邊上近身的下手打趣道;這劉員外家里死人以后就和鬼上身一樣,邊上那個雜役和他們家小妾給他戴的綠帽子,全吉安都曉得,他倒好,還被他們牽著鼻子

    你好歹是個官爺,大庭廣眾勿要說這些。

    師爺打斷他,雖然面上無波,但心里也是十足的蹊蹺,為什么偏生進玄青觀的其他官兵都倒了,這個雜役卻能毫發無損地拖著道士出來。這人就像個謎團,突然出現在了劉員外身邊,讓一向精明的劉員外和頭呆驢一樣被牽著走,但又油鹽不進,從不主動和官府打交道,劉府的財權也沒有異動,一直甘心當個雜役,也不知道他在圖謀什么。

    坐進轎攆后,阮郎松手,劉員外就像斷線的人偶,整個垮了下去,睜著眼睛沒再有動靜。

    早就躲在轎里的錦娘氣息有些虛弱,她吃力地挪到阮郎身邊,把劉員外踢開,舔了舔阮郎的耳廓,用挺立的rutou蹭他上臂,媚眼迷蒙間把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腿縫,揉啊,揉啊。

    阮郎

    阮郎沒有理她,只看著地上的劉員外.

    他快干透了,錦娘,這里我們待不久.

    本來錦娘對他的冷淡頗有微詞,但聽到他喚我們,一時起了甜意,上身軟下來,靠睡在他腿上,伸手玩起了他的一縷碎發.

    那便換個地方.

    阮郎低頭看她,不說話,表情埋沒在陰影里,只有眼色閃光.大約是習慣了他突至的沉默,錦娘竟就在這份凝視里,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