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真爸爸

    魚山在滬城的郊區，裴家的別墅就藏在魚山森林里，過去大概要兩個小時左右。

    一路上裴令珂沒有和裴越致說一句話。

    如果不是不想聽爸爸嘮叨，她根本不愿意和他坐同一部車，和他在同一個空間內共處至少兩個小時。

    這個雜種。裴令珂又氣又惱。他想聽什么答案？他想跟她發生點什么？——他配嗎？

    所以她一直在看手機。鐘亦澤還在不斷給她發信息，太煩了，她都想把他給拉黑了。一想到昨晚的場面，她就難受得不行，然而他的消息甫一跳出來就又喚醒了她的記憶。

    裴令珂干脆把手機隨手一扔，盯著窗外發呆。

    金屬砸到皮革上的聲響引來了裴越致的一瞥。他原本正在看新聞，目光碰到裴令珂的臉后就不去看了。

    她長得很漂亮，是那種再看無數次都會感覺驚訝的漂亮。但她總是冷著臉，尤其是在看他的時候，目光會變成刀。

    裴越致突然想去逗她。他放下平板電腦，開口道：“裴令珂，你應該跟我說說話的。”

    裴令珂驚得猛地扭過了頭，反譏道：“我和你有什么好說的？”

    她朝車門那邊靠了靠，盡量遠離坐在另一側的裴越致。但車內空間就這么大，她再躲，與裴越致的距離依舊很近。

    裴越致的手動了動，向她那邊移了一些，幾乎靠近她的裙擺：“有很多。比如，你辦派對的事。”他盯著她，細細觀察著那張臉上每一絲變化，從白到紅，“又比如，你帶男人回家過夜的事。”

    “你不會想告訴爸爸吧，裴越致？”裴令珂的臉頰漸漸泛粉，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聲音里倒全是輕蔑，“也只有你會這么卑鄙下賤，隨便你去說吧，我倒是想看爸爸會說什么？”

    迎著她冷冰冰的眼睛，裴越致卻笑了：“真是個小囡囡。”他的聲音溫柔似水，可更像是在嘲弄她，“你的派對之后，有人留下了幾袋大麻，就在游戲室里。昨晚那個小男孩也沒有戴套。寶貝，你總是很擅長惹麻煩。”

    裴令珂沒有回答。她冷冷地盯著裴越致，臉上像結了冰。

    “要是我沒有回來，他就射到你肚子里了。”他的用詞直白露骨，“你想被他cao到懷孕嗎——”

    “關你什么事？”裴令珂叫道，聲音蓋住了他最后粗俗的問話，“裴越致，你居然還敢這么對我說話？！昨晚還有今早我就一直在忍你了，你想做畜生可別拉著我下水。好歹我跟你有一樣的爹——等會到了魚山，你以為我真的不敢告訴爸爸嗎？”

    “你不敢。”

    說著，裴越致突然伸出手去，捂住了裴令珂的嘴。他也靠近了她，幾乎把她圈禁在角落里。

    “讓我猜猜，你昨晚夢見了什么？”他問，睫毛微顫，“臉這么紅，是夢見我了嗎？”

    裴令珂忽地睜大了眼，下意識地張開嘴。

    柔軟、溫熱的唇瓣在他的掌心上移動，仿佛是在主動親吻他，但她的嘴唇就停在了那里，沒有吐出任何一個音節。

    裴越致并不追問，低聲哄她：“乖寶貝，等一下記得要表現得好一點。”

    說完，他移開了手。

    裴令珂就這么看著他，神情像發了燒。

    ＊

    裴尚承建魚山別墅時特別喜歡東洋風，建筑師和室內設計師請的都是日本的大家。他最滿意的部分就是枯山水，有些像京都龍安寺的庭院，但融合了更多的陰陽元素在其中，在他看來更有禪意。

    他其實也不信佛，他信新教，大部分周日都會去浸信會教堂禮拜，但宗教對他而言，比起信仰更像是工具。

    裴越致跟他很像。在有需要時，他會做他并不熱衷的事情。

    裴令珂跟他一起進的門。她一言不發，神色還算平靜，但拿著手機的手指捏得很緊，指節都有些發白。

    一直走到庭院的走廊上，才看到裴尚承。他正坐著煎茶，穿著休閑，反而顯得他的兒女打扮過于正式了。

    “終于回來了。”裴尚承倒了一小杯茶，抿了一口，面露滿意之色，“你們要不要嘗嘗？這明前茶還算不錯。”

    裴令珂欲言又止，但只叫了聲“爸爸”。

    他各瞧了兩人一眼，有些稀奇：“嗯？怎么你們兩個今天這么和平？囡囡，你和你哥哥和好了？”

    和好？

    裴令珂沒有回話。

    她早就知道了，在他們的父親眼里，她和裴越致之間的齟齬永遠都是兄妹之間的“打打鬧鬧”，都是些小事，無傷大雅。

    見她不說話，裴越致開口了：“她在氣您回來沒有告訴她，沒時間和我生氣。”

    裴尚承大笑：“哎呀，這都是爸爸的錯，沒告訴囡囡我回來了。爸爸在香江跟那群鬼佬談了大半年的房地產，昨天終于把他們搞定了，所以臨時決定回來休息一下，結果忘了跟你說了。囡囡別生氣，爸爸給你道歉，啊？”

    “爸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裴令珂回過神來，順勢發了個嗲，坐到裴尚承的旁邊不停搖著他的胳膊，“不是說今天要吃粵菜嗎？我好久沒吃過粵菜了，現在好餓。我們快點去吃飯好不好嘛？”

    裴尚承最吃她這一套嬌嬌嗲嗲的小姑娘模樣。他立馬樂得合不攏嘴，連忙點頭，一邊吩咐站在旁邊候著的傭人開飯，一邊叫上還站著的裴越致，一家三口往室內走去。

    裴越致應了一聲，跟在他們后面，偶爾回答父親的問話。

    出門時他把眼鏡取了，所以在和他對視時，可以將那雙淺色的眼睛看得很清楚。

    裴令珂挽著父親，卻清晰地感覺到他一直在注視著她。那目光和她夢中的毫無差別，又冷又熱，讓她渾身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