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畫篇(下)
插畫篇(下)
恭喜N大X院關察教授科研團隊主持完成的XXX榮獲本年度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該項目對促進我國獲獎是一種肯定,是對眾多投身科研工作的 電視報道如火如荼,N大官網和公眾號也頻發相關喜報。 一時之間,關察教授的熱度居高不下。 啪的一聲,遙控器放下。 林畫切掉畫面,拿起手機走到陽臺。 14樓的高度不算低,從上往下看,龐大也變得渺小。 小窗半開,涼風徐來。 她冷漠地眺望遠處,終于點開那個號碼。 嘟嘟嘟 喂? 是我。她說。 對面頓了頓,疑惑道:林畫? 沒錯,老師。好久不見。 有什么事嗎?男人悶哼,聲音明顯帶上了沙啞。 沒什么,就是單純想說一聲恭喜。恭喜您獲獎,老師。林畫笑,不過,電話打得好像不是時候。 那邊沒有應答。 陽臺密閉又空蕩,細微的聲音被無限放大。 隱昧聲從遠處傳來。 男人粗蠻的喘息,女生壓抑的呻吟。 摩擦、碰撞、嗚咽、哽泣。 大概又是一朵被凌牿的小花吧。 卻不知,她是在哪座山崖? 林畫神游片刻,識趣地道了聲別。 通話掛斷,聲音消弭。 風從窗口滲進來,卷走一句嘆惜。 幾天后,一則新聞引人注目,并占據各大平臺熱榜前十。 起因是一個名叫Painting的賬號發布的一篇文章。 文章以他不是畢加索命名,記錄了筆者從去年9月份至今年8月份將近一年的經歷。 誘jian和強迫,恐嚇和威脅,陰謀和犯罪。 情節有跌有宕,內容有波有瀾。 用詞直白,身份敏感,尺度咂舌,抓人眼球。 網友紛紛拿起放大鏡,試圖從中找尋蛛絲馬跡。 開房的酒店好像坐標清平市? 現在國家的教育環境真是沒得說(狗頭保命)。 匿名,悄悄猜測,這怕不是那個誰吧?最近得獎的那位? 這太刺激了,比電視劇還精彩。 樓上的,只能說藝術來源于生活。 凌晨三點,夜深得像海底。 叮鈴 海里有人靜靜湮墜。 林畫滑動接聽鍵。 發文的人是你吧。男人的聲音很平靜,分開是商量好的事情,現在你要鬧哪一出? 她的目光對焦在壞掉的鐘上,聽言很淡地搖了搖頭。 沒有鬧,我是在懲罰你,老師。 岸邊傳來笑聲。 懲罰?他嗤道,林畫,你還是這么天真。 我想過要重新開始。她說,可是每一次這么想的時候,我都覺得有道坎橫在心里,我過不去。老師,過不去的感覺太壓抑了。你明白嗎? 那邊停頓幾秒,林畫,成年人要學會忘記。 藍色水面微掀。 對不起,我學不會忘記。老師,我恨你。是你毀了我平靜的生活。 男人冷言冷語:給你一句忠告,最好停止這種廉價的恨,沒有意義。還有文章的事,你必須從現在開始保持沉默,學校和領導會做好輿論導向的。只要你別再搞幺蛾子,這事就算翻篇了,我也不去追究你的所作所為,懂嗎? 失聲良久,氣息奄奄。 什么翻篇? 知道什么叫新聞嗎?男人的聲音仿佛飄得很遠,有新才有聞。明天記得關注新聞。掛了。 海水翻來滾去,開出一朵朵蒼白的浪花。 海鷗高歌哀鳴,唱著一首首悼念的離歌。 夜黑透,底下冷極了。 廚房飄來米香。今天的一餐是清粥小菜。 米白菜綠,色淺味淡。 林畫舀了一口粥,夾了兩口菜。 還是那么好吃。她難得自矜。 細細嚼,慢慢咽,時間走得從容。 吃完,她端走餐具。 池里的水在流,落在碗里,漾起漣漪。 洗潔精是青檸味道的。 她沾濕碟筷,輕按出一泵。 好似新剝的檸檬,青澀果香在飄散。 揉碎的泡沫糊在瓷壁,水流發出鈍鈍聲。 一個接著一個,她洗得很認真。 擦凈收尾,室內歸于寧靜。 林畫倚在料理臺好一會兒,鄰居的開門關門聲時有時無。 她聽著,感受這一分熱鬧。 又幾天后。新聞又新添。 清平市XX區一女子溺亡于郊湖,據悉 人們的手指靈活地翻著熱榜,瞥到自殺后略過,直至看到后綴 N大畢業生才點了進去。 評論區依舊蜩沸。 最近N大出了好多事啊,先是教授的桃色事件,現在還有學生自殺 這層樓的,統一回復一下,關教授的緋聞已被官方澄清,是被女方惡意構陷,從始至終都不存在什么桃不桃色,詳情請戳官號。這鍋我們不背。 女方空口無憑,就是個騙人精,真不知道N大怎么會有這種學生。越想越氣,我還得去她評論里教訓教訓她,小姑娘不學好,到了社會還了得? 打個廣告哈,關神這周五開講座,第一次哦,大家都去看啊! 聯系前后,這女孩會不會就是Painting,莫名有點詭異怎么回事? 如果就是她,那也是活該。 上面的,你們來錯地方了吧?這是關于別人的新聞,請給予死者最起碼的尊重好嗎? 現在學生的承受能力太低了,說不得,罵不得。 唉,壓力太大了吧。正值大好年華,可惜了 數據的狂歡永遠沒有落幕。 紅燭荒火,入土沉寂。 小區14層有一戶很久沒有動靜了。 房主拿了備用鑰匙開門,入眼便是整潔的空洞。 她轉了一圈,停在一處。 冰箱上貼著紙條,她撕下來看: 阿姨您好,不好意思了,有事出遠門,沒來得及跟您打招呼。這段時間感謝您將房子短租給我,租金放在床邊的柜子里,您自取便是。 怎么這么突然房主喃喃道。 打開最上面的抽屜,里面東西很少。 只有一個裝著錢的信封,一個眼罩和幾個沒有標簽的空藥瓶。 出于收拾的習慣,她又看了看下一層,是幾張證件照,還有一小摞紙。 照片估摸是幾年前拍的,臉龐還很幼嫩,帶點稚氣,笑得眉彎彎的;而那堆起來的紙略泛黃,掉色明顯,應該也有些年頭了。 她看了眼,只見上面寫著 老師寄語:希望林畫同學在今后的道路上平安順遂、前途似錦。 清平市的清平一如從前。 周五,講座圓滿結束。 后臺的女生等了半晌。 關老師,關老師~見到來人,一個女生熱情打著招呼,我們蹭過您的課,您講得特別好。那個方便幫我們簽個名嗎? 不好意思,我也不是什么名人,簽的名沒什么價值。他推辭。 喔,好吧。她扯了扯旁邊一直低著頭的同伴,對他介紹道,這是我姐妹,她可是個學霸,和您是一個院的,也姓關,你看,你倆這么有緣,不如就簽個名吧。 關察哭笑不得,正欲開口,這時忽見那女孩子微抬起頭。 楚楚之姿,妍弱似白花。 他頓了下,說:你們這些丫頭真是行,我簽。簽哪兒? 這里這里!她拿出紙筆遞給他。 簽完一張還給她,關察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的朋友叫關什么? 嗯?誰?女生把東西放在包里,哦哦,我姐妹啊,叫關畫。 被點名的女孩擰眉,不贊同地瞥了她一眼。 女生毫無知覺,笑著說:您的那個關,墻上貼的那個畫。 簽字的手緊了緊,一瞬又松開,他將紙送到關畫眼前。 給你,關畫同學。 女孩猶豫地拿著,小聲道謝。 他盯著她垂顫的睫毛,笑說:不用謝。以后歡迎你們經常來蹭課。 聞言,那個女生激動地直點頭,而關畫卻將頭埋得更低。 她莫名感到不舒服。 回去的路上,兩人經過校園的文化名人墻。 有一幅是北島的畫像。 下面印著: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 看吧,在那鍍金的天空中, 飄滿了死者彎曲的倒影。 冰川紀過去了, 為什么到處都是冰凌? 好望角發現了, 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競? 我來到這個世界上, 只帶著紙、繩索和身影, 為了在審判之前, 宣讀那些被判決的聲音。 第二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