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重逢

    阿嚏！！！

    前往墟歌的烏云上，夏天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驀地清醒過來。

    方才被綁上這片云之后，她被人施了昏睡訣，睡了過去。再一醒來，就是現下這般光景。

    夏天左搖右晃地動了動僵硬的脖子，看著遠處一座浮于云端的小島離自己越來越近。

    這就是大魔頭的老巢么？

    她在心中盤算，身側的手又拽緊了一些，將煙粉色的石榴裙捏出一道道褶皺。

    一聲脆響，當烏云到達浮島上空的時候忽然散開，仿佛一窩受驚的小雀，四下逃竄。

    身體沒了承接，夏天只覺落身虛空，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自由下落。

    她忽然想起，自己還不會騰云，如此摔下去，好像？

    好像，也不用去刺殺大魔頭了吧？！

    慘叫劃破長空，在寂靜的夜里留下一道淺淺的音浪。

    耳邊響起嘩嘩的聲音，像枝葉擦過衣服，亦有接連不斷的樹木斷裂聲響起。但這些卻絲毫沒有減緩夏天下落的速度，她還是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向地面砸去。

    唔

    驚恐的悶哼之后，夏天只覺耳邊風聲減弱，那些抽打在她臉上的斷枝樹葉也不見了蹤跡。

    什么東西承接了她身體的重量，下落的趨勢減緩，耳邊響起兩聲輕巧的步伐，她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不是告訴你不要去參合妖族的事情？！

    夏天聽見男子的聲音怔了怔，擰成一團的眉頭舒展開來。

    眼前的人輪廓分明，五官俊朗，就算是發火也都還帶著幾分溫柔。

    昊悅哥哥！！！

    夏天欣喜若狂，跳起來摟住了昊悅的脖子，抽抽鼻子道：我沒有要參合，都是她們

    眼下安全了，方才的恐懼和委屈此刻就鋪天蓋地。夏天說得嗚嗚咽咽，調不成調，正準備嚎啕大哭的時候被昊悅捂住了嘴。

    昊悅對她做了個禁聲的手勢，低聲道：你可知這里是什么地方？

    他的眸光閃爍，帶著擔憂。

    夏天覺得奇怪，環顧四周打量起來夜里無燈，只有清冷寂落的月光，周圍的景色都是一片的冷凝蕭索，就連腳下的石路也多了些說不出的惆悵。

    心口忽然刺痛，劍鋒入rou的感覺。

    她捂了一下，作勢要跌，被昊悅扶住了。

    心口又痛了？

    嗯，有，有一點點夏天點頭，繼續道：這里是墟歌吧？大魔頭的地盤？

    看著她晶亮懵懂的眼神，昊悅的心里爬起異樣的感覺，五味雜陳，難以名狀。

    五百年里，他一刻不停地尋找夏天散落在三界的殘魂。后來在一股神秘力量的幫助下，他終于拼湊完整了她的三魂七魄。

    夏天醒了過來，卻也忘記了前程往事。

    昊悅從未告訴過夏天，他并不是她的哥哥。

    這么做，只是不想讓她再與墨離有任何瓜葛。因為墨離沒能守住與他的約定，沒能護得夏天周全。

    那日，他親眼看見渾身是血的墨離，沖上九重天，獨戰十萬天兵。他憑一己之力血洗三清天，之后卻跪坐在地，哭得像個慘敗的孩子。

    他也聽說，每殺一次三法天尊和妖尊，墨離都會將他們復活。他親手打造了一個無間地獄，兩人在這里不生不死，不老不滅，永生永世都生活在將死的驚慌與不安之中。

    他還知道，每一年的初雪，墨離都會回到墟歌，坐在后山那棵插著發簪的瑤花樹下，好久好久。

    可這些，都是墨離該受的。

    他記得自己曾經說過，若是墨離護不了夏天，他會將她藏起來，藏到一個墨離永遠也找不到地方去。

    然而她竟然還是自己找來了這里，兜兜轉轉也好，陰差陽錯也罷。

    思及此處，昊悅輕笑出聲。

    昊悅哥哥？夏天見他久久沉默，有些擔心，細著聲音問道：你在生夏天的氣么？

    昊悅回過神來，摸了摸她毛茸茸的發心，故作輕松地笑道：沒有。

    嗯，夏天點點頭，拉起他的袖子道：那我們快回家吧。

    昊悅的手頓了頓，低頭不動，以一種猶豫的語氣問道：你真的想走？

    夏天不明所以地看他，只覺得今日的昊悅哥哥著實奇怪。片刻之后，她堅定地點頭，嗯，我不想呆在這里，這里很嚇人。我想回家。

    昊悅松了一口氣，牽動嘴角，抬腳之際卻聽身后異動，像空氣擦動的聲音。那聲音速度極快，方才還在幾里之外，轉眼就到了兩人身后十步的范圍內！

    藏起來！

    昊悅反應過來，揮手一推，夏天身形一閃，滾入身側的一叢半人高的灌木之中。

    寒風凜冽，周圍安靜如深潭之底，將身后那人的一切都襯托得無比分明。

    衣袍獵獵，威壓逼人。

    清冷的松木香蔓延過來，似乎也沾上了幾分殺氣。

    昊悅啞笑，聽見那人熟悉的聲音。

    是你？

    那人頓了一頓，語氣中是不可置信，你也是來殺我的？

    昊悅沒有說話，沉默轉身。

    初見墨離的第一眼，昊悅嚇了一跳。若不是了解墨離的行事的風格，和說話的語氣，昊悅覺得，自己恐怕是要認不出這個人來的。

    他變了。

    雙鬢的銀絲，深陷的眼睛。饒是依就風光霽月，可眼底卻積起他從未見過的幽深寂然。

    這不是他認識的墨離，也不是他記憶中的墨離。

    以前的墨離是個冷漠疏淡殺伐決斷的神尊，而現在的墨離，只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凡人。

    昊悅的心抽痛一瞬，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概。

    我不是來殺你的。他說，不過，若是可以的話，我想。

    墨離聞言臉色沉了幾分，他緊盯昊悅，眼神凜冽得像割面的冷風。

    你不是來殺我的，我信。

    目光從昊悅身上移開，他看向昊悅身后的那方灌木叢，冷聲問道：那你護著的那位呢？

    昊悅霎時變了臉色，右手緩緩握住腰間的佩劍，我meimei年少不懂事，誤闖神尊的地界，愿神尊網開一面。

    墨離依舊是一幅冰冷的表情，黝黑的眸子在冷月寒風中，格外凜冽逼人。

    他向著昊悅走近兩步，面無表情地看他，半晌開口道：我不殺你，因你是故人，也因我沒能守住你的囑托。可若她是妖尊的人，我絕不會手軟。

    昊悅無言以對，握著長劍的手收緊，指節泛白。

    我meimei年幼，并不知妖尊的用心，她是被人騙來的。也不打算對神尊動手。

    哦？墨離挑眉，沒有什么表情的臉上出現一絲狠戾，可是我感知到了她的氣息。

    他笑了笑，你可知妖尊和三法每一次派人來，都會帶上一些她的氣息，他們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

    可是他們卻不知，這樣只會讓我更恨奪走她的人。墨離說著話，手上燃起一團龍熾，火光映上他的臉，將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臉照得愈發瘦削。

    眸光倏地緊收，狂風大作，殺氣乍起，兩者混在一起，像千萬把小刀，細細密密地割在臉上，讓人難以呼吸。

    鋮

    沙石飛揚，席卷天地而來。

    亂石飛沙之中，昊悅雙手持劍，全力抵住了墨離的一擊。長劍與沙石碰撞，發出刺耳的擊打。

    你讓開。墨離平靜地看他，你若再阻攔，我連你一起殺。

    話音方落，殺氣驀地升高，手中的龍熾更是高出一截，火光映天。

    墨離！你若殺了她，你會唔

    喉頭被掐住，那句沒說完的話被昊悅整個吞進了肚子。

    他瞪大眼睛看著墨離，長劍落地，發出刺耳脆響。昊悅拼命掙扎，盡力掰著墨離的手。

    但這幅這樣子落在墨離眼中，就變成了抵死不從。

    既然如此，那我成全你。

    手上力道加重，五指驀然收緊一圈，腥甜的味道在胸口翻涌，就要一涌而上。

    咚！

    一個小石子不知被誰扔了過來，砸到墨離的腦袋，發出一聲悶響。

    大魔頭！大壞蛋！你放了昊悅哥哥！

    昊悅：你就不能讓我把話說完再動手？！

    墨離：你就不能直接說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