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雪晴云淡日光寒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

    從幼時，外婆就教過不語，得人恩惠千年記。家境艱難，旁人的一點點好意她們都謹記在心，銘感五內。

    現今，她得的是一份珍貴無比的愛。當她意識到這愛有多純粹，心頭就有多沉重。

    手上幾不離身的腕表緊緊攥在手心，顆顆鉆石帶來微微痛感。

    廿多歲月，自己怎還能無一點長進呢。

    那時聽了少言的剖心之語，震撼感動愧疚心疼等等紛亂交織，他湊過來慢慢貼緊她，一點點舔掉她的淚水，有一種，做的再錯、哭的再慘，都會被他溫柔相待的感覺。

    如果不是年關近在眉睫，他們會膩在那種無聲蜜纏的氛圍里直到地老天荒吧。

    **

    陵城陳家。

    天色抹白，日光蒙蒙，雪化凝寒。陳少謹和孟少言婉拒了母親和meimei出門逛逛買買的邀請，一個兩個悠悠躺在家庭影院里。

    大屏第n次播，少言卻是第一次分了神。他想起接洽過的一個本子，原著作者在深情的男二身上用了這樣的筆墨：

    沒有她，他不知孤獨為何物。遇上她，他在大千世界里，夢中，夢醒，孑然一身。

    那時他去試戲，被導演惋惜婉拒，說他沒有那種感覺，求而不得輾轉反側卻無可奈何的孤寂感。

    現在，他覺得自己有了，像在茫茫荒原之上，煢煢獨行、沒有方向的旅人，仿佛一陣風沙就能將你擊垮。

    原來陷進愛里是這樣的感覺，你猶如神助般如此清晰地感知她的情緒，自己的情緒也更鮮明。你為她的皺眉、為她的苦惱、為她的隱瞞冷淡而備受折磨，為自己的患得患失、胡思亂想而心受拉扯。

    何必感慨不如不遇傾城色呢，一入情網深比海。

    少謹忍幼弟神游天外半小時，終于忍不下去了，他為上位者多年，又人如其名，不能容忍旁人不專心于當前事，哪怕是親弟弟在娛樂時間里。他抬腿輕踢過去：某人還說想要自己的片子也能成就至少二十年經典，就這個觀影態(tài)度？

    當年家里對少言將來志向并不阻攔，唯有少謹不能聽之任之，兄弟倆僵持好一段時間，最后還是哥哥一如既往地讓步。如今少言事業(yè)小有起色，但看這神思不屬的模樣，分明是思春。

    唉娛樂圈小花小草何其多也，死在沙灘上的前浪何其多也，少言怎么偏在上升關鍵期入了情關？真是風滿樓啊，剛解決完風動，自己又守不住心了，少謹愁得又踹弟弟兩腳。

    你現在正拍那個戲，和其他人相處的都可好？

    少言并不曉得自家哥哥的真正意圖是想從他字里行間窺得蛛絲馬跡，無知無覺地講了劇組生活三四事，也提及幾句搭戲的女演員，但話里毫無別樣感情流露。少謹聽了會兒，覺得他心態(tài)尚可、規(guī)劃尚可，便不再追根探底了。

    下午過半，孟母和少儀方回，一家人整整齊齊聚著，跟著女主人包餃子。陳父的廚藝其實超級贊，但一年到頭也只有年節(jié)時有閑為一家人下廚。少儀看著父親忙碌的身影，感嘆：還是過年好啊，我就不用嫉妒只有mama能吃到爸做的飯了。

    孟母的氣質溫和端方，聞言羞了臉，戲道：那今晚你就只吃餃子吧，剛好從年頭嫉妒到年尾。

    mama你還說呢，去年過年你們倆竟然自己去了回風島，不帶大哥就算了，竟然也不帶我，留我去本家過年，哼。絲毫不可憐我。

    提到宗族本家，一家人都無甚好感，當然也沒什么其他感覺，就像一陣風，來過就走了。

    好吧好吧，怕了你了，今年我們一起出去玩？孟母習慣性用指點女兒，幾點面粉沾了少儀的臉頰，咳。小謹，你去不去？

    少謹把一個規(guī)整的餃子放在案上，聲音醇和：如果出發(fā)之前手機沒有響起的話。

    很好，既然你也去，行程就全部交給你安排了。小言是不是也沒什么事？和小謹一起啊。

    話音未落，少言抗議道：媽！你還是叫我少言吧，求你啦。

    孟母手不停，一個個飽滿的餃子連成線：少言聽起來多生疏啊，小言多么可愛啊。

    母上開心就好。兄弟倆相視無奈，接了差事、認了昵稱。

    翌日是個久違的晴好天，初陽映雪，日光微寒，少謹駕私人飛機載一家人到南鏡某個小島過年。小島名為月弦，尚未被開發(fā)。山嶺地帶冬季也寒，日暮時海邊開始燃起一叢叢篝火當地以火蛇活動來辭舊迎新。遠遠望去，一線團火順著海岸線鋪展，映著遼闊的水面，有種奇幻感。

    少言偷偷溜出來給不語發(fā)視頻。從一望無垠的、沒有月光的暗色水面，到篝火燃燒時火焰的各種形態(tài)，發(fā)到第七個視頻時那邊終于回應：用給你買流量包嗎？

    他正又在錄新視頻，新信息又彈出，提醒充值成功當即發(fā)了Facetime過去，那邊也秒接。

    看見她的臉，反倒不知道該說點什么。

    不語笑盈盈開口：你在海邊？視頻里多昏暗模糊，只浪潮水聲很是明顯。

    小jiejie，我好想你啊~

    想把你困宥床榻之上、不離我方寸之地。她穿著修身的雪白絨衣，看上去溫暖團軟又無辜，讓他生出狠狠欺負她的念頭。還好海邊正夜，她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不語溫溫地笑，撩回去：小朋友，jiejie也想你啦，新年快樂哈，過會兒發(fā)紅包。

    少言笑：我等著你喲。連上耳機，又理了理被海風刮亂的頭發(fā)，他頓了許久，她也沒說話。

    共同話題其實少的可憐。彼此的身世背景、教育經歷、工作環(huán)境全然不同，又隱多露少

    這一刻，在潮冷的海風中，在溫暖的篝火邊，在隔著山川的心上人面前，少言的靈臺有片刻的清明。他從未如此了然，他投入的愛遠勝過她，可多的那些愛，也不過是明珠入海，沒有回音。她不是可以傳響的空谷，她是深淵。

    但又如何呢，他確定遇見了自己的傾城色，所有的情和癡漸漸生發(fā)，也是再自然不過的啊。

    沒有她，他不知孤獨為何物出自（不知道個別字有沒有記錯），十一年前我看的第一本古言，超愛超愛超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