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少女的祈禱
24. 少女的祈禱
「喂喂喂你們在干嗎?!這里不讓放煙花爆竹的!!」 突然響起的大聲公打破了兩人的僵持,兩名巡警一邊下著樓梯,一邊怒斥著那群已經擺好陣準備放沖天煙火的年輕人。 蘇曈醞釀了一半的淚水,咕嚕一聲硬是給憋退了回去,心臟的每個角落都還被巫時遷的對不起攥得死緊,但她來不及悲傷,趕緊把手中還揪著的兩根仙女棒藏到身后。 巫時遷轉過頭看了一眼,幾個小年輕來不及收拾好東西,正準備撒腿就跑,結果被巡警大聲震攝在原地。 像幾只小鵪鶉。 他回過頭,視線落在女孩今晚一直潮起潮落的眸子。 暗嘆一聲,這只也是小雛鳥啊。 巫時遷開口:我該說的都說了,之后路該怎么走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進大學之后你就會理解我的意思了。 蘇曈一直緊蹙著眉頭,她覺得巫時遷小看了她的感情,他還是總把她當孩子。 但她不想跟巫時遷在這樣的場合下進行無謂的爭論。 巫時遷有他這個年齡層要考慮的問題,她是知道的,可是,就不能給她多一些時間嗎? 其實現在的蘇曈也不知道,給她多一點點時間她能做出些什么。 也許還是像現在這樣,把喜歡的人藏在心里好久好久,藏上三年四年,在他發出婚訊的時候,在他發小孩相片的時候,忍住心里的酸澀給他的微博點個贊。 但她就是想試試看,走出舒適圈,走近巫時遷一點點。 她的一腔孤勇全用在了填報志愿的那一天。 高三時葉瑄得知她的志愿是S大時其實沉默了一段時間,母親問她為什么不選擇本地的大學,她用了在心里演練很久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解釋了過去。 葉瑄沒有立刻給她回應,直到隔天晚上才拉她談了一晚上話。 mama不想說那些什么,我吃過的鹽多過你吃的米巴拉巴拉的話,只問你最后一次,你自己考慮好了嗎? 蘇曈看著母親,認真地點頭:考慮好了。 可蘇曈怎么也沒想到這半個月發生了那么多事,她也沒料到過會這么密集地和巫時遷碰上面。 原本設想的節奏被帶跑擾亂,心里的麻線纏纏繞繞,只因巫時遷的一句話就被攪成一團亂麻,線頭被掩埋在哪兒都沒法找到。 如果時間可以隨意調整,她想把時針回撥個兩圈,回到二十幾小時前,她不會給巫時遷打那個電話。 走了,我送你回酒店。巫時遷越過她往階梯走。 他上到馬路,發現蘇曈還站在原地,他的角度能看見她的發頂在路燈里染成深栗色,百合般的手臂垂在兩側,胸口的麻花辮也靜默著,像只被海浪撲濕了翅膀無法再飛上天的小夜鶯。 他想抽煙,但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除了邊緣和夜空模糊了界線的黑海,什么都沒有。 蘇曈動了,巫時遷憋在胸口的一口悶氣總算吐了出來。 她把仙女棒放進斜挎包里,仙女棒細且長,在斜挎包外頭還露出了一截。 巫時遷看著她走上石階,一步一步,在她走上馬路的時候,他轉身往停機車的地方走去。 巡警還在大聲訓斥著那群小孩,圍觀路人熙熙攘攘著,巫時遷沒有回頭看蘇曈有沒有跟上,他走得不快,腳步也放輕了一些。 他摒除開一切雜音,只留意著有沒有小皮鞋敲打在步道上的聲音。 巫時遷套好頭盔時,蘇曈才走到車旁,他把白色頭盔遞給她,她接過。 僅此而已。 他再次把重機開成了小綿羊。 甚至還不如小綿羊,有幾個騎著共享電動車的小孩從他身邊呼哧一聲超過。 身后的女孩依然一聲不吭,小夜鶯不再飛,也不再歌唱了。 是他折了她的翅膀,是他扼住了她的歌喉。 小雛鳥動了動,巫時遷像躲在草叢里觀察飛鳥的獵人一樣,瞬間繃緊了背。 他的衣角被抓住了。 衣角而已,就讓她抓著吧。巫時遷想。 但蘇曈不僅僅抓住衣角。 她探前了身子,用手臂圈抱住那份晾曬在月光下的繾綣迷戀,用手指在他腰間纏上細軟的緞帶,用鼻尖親吻他帕米爾高原般的背脊。 她闔上酸脹的眼皮,她還沒來得及問巫時遷他用的是哪款沐浴露,抑或是哪款橙花香皂,只能在有限的嗅覺記憶里牢牢記住今天巫時遷的味道。 被扎開了小口子的心臟,隨著一趟趟的深呼吸上下起伏,在海水里翻滾,任由鹽分極高的海水從空隙里灌入。 原來被人拒絕的心痛是這樣的,蘇曈深刻地明白了。 巫時遷搭在剎車上的手指差點猛地一抓,只差一點點,就要急剎車了。 蘇曈 巫時遷磨著后槽牙,連帶著磨碎了女孩的名字。 蘇曈側過臉縮緊了手臂,讓上身往巫時遷背上貼得更密實,仿佛想用自己的體溫去融化帕米爾高原上的積雪,想隔著頭盔聽到巫時遷的心跳。 你別說了,反正你都拒絕我了,最后讓我抱一下吧。 少女無宗教信仰,可她這時想祈求天父做十分鐘好人,別讓那人掰開她的手。 她只想要擁有巫時遷多十幾公里。 女孩淡淡的悲傷從背后傳來,每一個字都像石頭,往他那潭沼澤里撲通撲通跳。 一個告別的擁抱而已,給她吧。巫時遷想。 他狠狠擰下油門,電子儀表板上的數字開始往上竄,40,50,60。 沿海公路依然空曠寂靜,他很快超過剛剛那幾輛電動自行車,把小年輕的羨慕驚呼一瞬間拋在車后。 波瀾起伏的雙缸聲浪在夜色里肆意馳騁,巫時遷希望它能掩蓋住自己如鼓擂的心跳聲。 沁涼潮濕的海風從領口灌入,巫時遷希望它能給灼燒的肌膚降點溫。 媽的,太熱了。巫時遷咬著牙想。 來時半小時的車程,讓巫時遷縮短成不到十五分鐘。 車剛在喜來登門口停穩,巫時遷便感到背后一輕,蘇曈松開了他,下車后熟練地把頭盔解開塞到他懷里。 巫老師,您明天忙就不用來送我了,我自己叫車去高鐵站就行。這幾天給您添麻煩了,謝謝您。 蘇曈給他鞠了個大躬,九十度的那種。 再次仰起臉時,巫時遷覺得自己看到了告別式上那個能安慰母親好友的、沉穩干練的女孩。 蘇曈沒等他開口,道了聲再見,轉身往大門走。 明明帶著頭盔,但巫時遷覺得臉被海風刮得極疼。 明明沒有流汗,但巫時遷背上濕了一小塊,那是什么,巫時遷心中清楚。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把她推得遠遠的,別再靠近自己了。 巫時遷把白色頭盔掛到手把上,迅速駛離酒店門前,他要去買煙,他要去喝酒。 他讓自己心安理得地頹廢下去。 背后傳來突突突的發動機聲讓蘇曈的淚水繃不住了,一滴兩滴從眼角滲出,她一邊在包里掏著房卡,一邊跑向電梯。 房卡沒有掏到,卻摸到了那兩根仙女棒,還有躺在斜挎包底部的一個塑料小袋子。 那是白天在公園喂魚時巫時遷買來的魚飼料。 她沒有把魚飼料全部撒完,偷偷地鎖緊小小透明的夾鏈袋,把剩余的魚飼料藏進自己的包包里。 她想帶回家放進自己的小寶箱里。 可是啊,仙女棒的底部太尖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戳破了那脆弱廉價的薄膜袋子。 一顆顆魚飼料撒了出來,紅色的,細碎的,魚腥味的。 蘇曈突然覺得自己的喜歡或許不是閃閃發光的寶石,可能只是這普通平凡、三塊錢一包的魚飼料。 她不知道成年人的崩潰應該是怎么樣子的,她蹲下身抱住膝蓋,哭得像個得不到玩具的小孩。 很快有大堂工作人員走過來問她怎么了需不需要幫助,蘇曈把丟臉的自己埋在手臂里,搖著頭嘟囔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想起一段問答,一時記不住是知乎還是微博上看到的。 「提問: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是什么感覺?」 下面的回答五花八門,蘇曈一個個看了下來,想著這世界上有那么多求而不得的人吶。 而有一個回答像隕落的流星一樣墜落在她心上,讓她至今都還記得。 「回答:是夏天結束了。」 今年的夏天對蘇曈而言,是高考結束,是母親的葬禮,是和巫時遷的初次見面,是加了九層塔的炒薄殼,是透心涼的冰鎮五果湯,是沒來得及點燃的仙女棒。 是她無疾而終的暗戀。 作者的廢話 1、天父做十分鐘好人@楊千嬅,2000年發行。 2、那個問答忘了是知乎還是微博看來的,也是讓我開這篇文的契機。 3、24小時的劇情寫了15章,嗚嗚嗚嗚我挑戰了我寄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