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八）

    周祁澤沒有說話。

    林未晞心里七上八下的，有時候比起懲罰，沉默顯得更為可怕。

    沒有周祁澤的允許，她不敢擅自回頭。現(xiàn)在他臉上會是什么表情？生氣，失望，還是……面無表情，冷冰冰的沒有溫度？

    林未晞想著想著，心里居然開始慌張起來，這時候男人的褲管卻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他的身體背對著燈光，在她眼前落下一片陰影。

    下巴上傳來涼涼的觸感，皮鞭較為硬實的一頭抵在她的下巴上，周祁澤手下用力，她就被迫抬起了頭。

    這下她看清了他臉上的表情——果然和她想的一樣，他面色沉穩(wěn)，鏡片下的雙眸里泛著冷光，好像完全沒有被剛才所做的事影響。西裝筆挺，幾乎看不見一點褶皺，就像剛熨好一樣。

    明明上一次也是這樣，他衣著完好，她赤身裸體，可是她心里的感受，卻完全不同。

    看到林未晞臉上的淚痕，周祁澤的眼中有些許無奈，他有時候都會懷疑林未晞是不是水做的，總是動不動就哭。

    “既然沒聽清楚，剛才為什么要說記住了？知道你又犯了一個什么錯誤嗎？”周祁澤放柔了聲音，但他本就不是一個溫柔的人，因此落在林未晞耳里，還是有幾分薄怒的意味，“這個規(guī)矩，我第一天就跟你說過，還說了不只一次，你怎么就是記不住？”

    “記得，不管問什么，都要實話實說……”周祁澤眼中一閃而過的無奈沒有被她捕捉到，林未晞只覺得周祁澤一直都只是用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俯視著她，他的眼神鋒利又無情，好像能看透她心里的所有想法，讓她感覺自己在他面前根本無所遁形，“主人，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撒謊……”

    “哦？”聽到這里，周祁澤收回了抵在她下巴上的皮鞭，卻又問道，“也就是說，你是明知故犯？”

    林未晞臉上好似火燒般的發(fā)燙，當(dāng)時她并沒有考慮太多，只是潛意識里作出了那樣的反應(yīng)，現(xiàn)在仔細(xì)反思，當(dāng)然知道她錯在了哪里，并不是故意如此……頂嘴的后果她很清楚，因此她雖然心有委屈，卻不敢反駁，“主人，我……請主人責(zé)罰。”

    “懲罰的事等會再說。”周祁澤彎下了腰，今天的他依舊沒有帶手套，卻沒有一點猶豫，粗糲的指腹摩挲著林未晞柔滑的臉頰，撫去掛在林未晞眼角的淚珠。林未晞眼中淚汪汪的，這樣的她就好像一只誤入森林深處迷了路的小鹿，無辜又可憐，總能激起人心中的憐愛，“先說說看，為什么哭。不準(zhǔn)撒謊。”

    他可以肯定，林未晞絕對不是因為他下手太重而哭，而是有別的原因在里面。

    “我……”林未晞看起來有點怯怯的，“一定要說嗎？”

    “對。”

    “你剛才不說話，我以為你走了……”就像她記憶中的那個人一樣……后半句話她沒敢說出口，滿地的血，帶著血跡的水果刀，再也不會睜開的雙眸……這一幕，在她和jiejie心里，都是無法忘記的噩夢，“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可是她知道，就算她再乖，再聽話，那個人也再也不會回來了。

    周祁澤靜默了片刻，沒有說話。她這個樣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人。還以為她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卻沒想到，原來她也會有煩惱。

    “那你聽著，接下來這句話，我只說一遍。”周祁澤的心也不自覺地塌陷下去了一塊，林未晞感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因為她好像在他眼里看到了隱隱的溫柔，而不是像剛才一樣冷冷的，“我不會拋下你一個人，不管在什么時候。”

    在很多人眼里他并不是什么好人，其實他自己也這么認(rèn)為，但他自認(rèn)是個守信用的人，既然說了，就一定會做到，不會言而無信。

    林未晞，跟他遇到過的所有人都不同，她嬌縱又任性，內(nèi)心卻很敏感脆弱。他能意識到，自己在面對她時，也是不同的，會下意識地照顧她的情緒，會顧慮她的承受能力，以往他最討厭哭哭啼啼的人，可是看見她哭，他卻想哄她。

    這樣的改變，到底是好是壞，他也說不清楚，但是他知道，他心里并不排斥。

    “謝謝……”林未晞小聲說著，好像從來沒有人對她作出過這樣的承諾，明明她和周祁澤只認(rèn)識了三天，他們的關(guān)系又莫名其妙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她卻突然愿意相信他一回。

    “現(xiàn)在緩過來了？”周祁澤見林未晞并不像剛才一樣臉上寫滿了不安，想必她沒再想著過去的事情了。

    “嗯。”林未晞點了點頭。

    “行。”周祁澤直起了身，走到林未晞身后，皮鞭一下一下不輕不重地落在他的手心，并沒有發(fā)出很重的聲音，卻一下子驅(qū)散了剛才溫馨曖昧的氣氛，“既然這樣，那現(xiàn)在就聊聊懲罰的事吧。跪直，誰讓你放松的？”

    林未晞又一次體會到了他翻臉的速度，還沒適應(yīng)這樣的轉(zhuǎn)變，剛才還那么溫柔，現(xiàn)在一眨眼，他就又變成了不講人情的主人。

    林未晞扁了扁嘴，但是因為剛才的一番話，她內(nèi)心卻不由自主地對周祁澤多了幾分親近，因此重新跪好的時候，心里反倒比之前還少了幾分不甘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