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試探

    話音剛落，苜蓿微微一偏頭。

    發尾的灰色被圣光染成淺淺的淺色，但在神圣的光輝之下隱藏著惡意的殺氣，光弧劈中身后的雕花水壺，霎時四分五裂，滾熱的開水爆濺，澆在火焰上，“滋——”，騰起一片白霧。

    苜蓿的白袍被濡濕一片，透出其下泛紅的肌膚，她并未生氣。滿不在乎地甩甩水。

    “啊。”她歪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似乎是做出了決定，她抬手示意。

    常言覆水難收，但在魔法的驅使下，已經變作水漬的液體重新聚合，滾出一粒粒的水珠，晶瑩剔透，它們不斷匯集，最終逆轉潑灑的過程，最后出現在苜蓿手中的，是一團流動且清澈的水球。

    莎琳壓低重心，謹慎地觀察著。

    她在威壓鋪面而來的一瞬就做出反應，但金色的發尾還是擦著水球過去，慘白的冰霜帶著徹骨寒意，沿著發絲蜿蜒生長，在靠近頭皮的位置才最終停下。

    身后裝有瓶瓶罐罐的置物架就沒有那么幸運，在水球炸開的一瞬，冰霧夾雜著細小的晶體，順著rou眼無法察覺的裂隙，把整面架子都凍結，有蛛網一般的紋路。

    莎琳穩住身形，手掌朝向依舊優哉游哉的苜蓿，掌心里赫然是一枚金色的符文。

    “在史詩中歌頌……”

    她還沒有詠唱完成，苜蓿隨手拿起一旁的火鉗，夾出一塊還在燃燒的木炭，火焰像是種植在焦黑土地上的植物，生命蓬勃，朝著莎琳奔涌而來，那爆燃的聲響已經有了龍吟的雛形。

    在火焰面前，原本金色的符文黯然失色，從手心剝落，面對鋪面而來的熱浪，莎琳被迫調整詠唱。

    火焰撞在護盾之上，火花四濺。

    苜蓿歪著腦袋看著，微微舉起火鉗，力量暴增。

    伴隨著清脆的碎裂聲，如琉璃一般的護盾碎片紛紛揚揚，消失在空氣之中。

    “分流。”

    迫不得已，莎琳護住要害，火蛇收到阻礙，像水一般繞過莎琳，而后又在身后匯合，愈演愈烈。

    雖說雙方達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但莎琳清楚，只要苜蓿稍微加大力度，她的努力就會土崩瓦解。

    莎琳心有不甘，在教廷學習的那幾年，她一直都是優秀學生代表，在同齡人還在苦背公式的時候，她已經能獨立完成小型術法了，老師夸贊她“如魔女一般運用自如”，在她的認知中，魔女就是魔法的代名詞，能和這樣造物比肩的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恣意而為呢？

    太弱了啊。

    鐵鉤造成的傷口已經愈合，但依舊隱隱作痛。

    啊真是，怎么會覺得自己能夠比肩魔女呢？

    明明連防衛都很勉強……

    熱浪滾滾，她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發尾的冰霜早就變作蒸汽，甚至傳來焦糊味，可這場爭斗是由莎琳自己提出的，她不想就這么輕易認輸，苜蓿也沒有收手的意思。

    “勇者大人！”是卡坦的聲音。

    火焰倏忽萎縮，苜蓿有點遺憾：“有人找你哦？”

    “嗯，”莎琳應了一聲。

    卡坦注視著莎琳，眼里的責備不言而喻，“您為何引起斗爭？”

    莎琳不想解釋。

    沉默在對方眼里就成了死不悔改的象征：“您忘記了自己的職責，背叛了神明的恩惠。”

    苜蓿不耐煩聽這種話，揮揮手：“算了啦，我們只是交流一下。”

    “交流……？”卡坦還想說些什么，看到蛛網狀的冰霜和地面上燒灼的痕跡，識趣地閉嘴。

    他把目標轉向莎琳：“您為了教廷的榮光而來，請不要辜負這份榮耀。”

    苜蓿：“我覺得勇者很可愛。”

    這下卡坦也說不出什么，他只能岔開話題：“您該去禱告了。”

    “行行行。”莎琳答應了。

    眼見他們即將離開，魔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遠遠地喊道：“晚上——不要點燈也不要開門。”

    莎琳應下。

    “您應該有自知之明。”等走到稍微遠一些的地方，卡坦出言。

    “什么意思？”

    “瞧，您不過是一介凡人，”他看著苜蓿，眼底全是狂熱的信仰，“您應該保持敬畏。”

    “憑什么？”莎琳知道頂撞卡坦是不明智的選擇，但她還是沒忍住，“魔女也好，神也是，有什么區別？”

    卡坦似乎聽到一個莫大的笑話：“您以為您能和他們比肩？”

    “為什么不？”——哪怕剛剛沒能從苜蓿那里討到好處。

    “您看看現在您現在的樣子。”

    這也不用卡坦告知，她知道自己看起來很狼狽，金色的發尾被火焰灼燒成焦糊的顏色，衣服透出一股煙熏火燎的氣息，更不要說到現在為止還殘留著的少量冰晶。

    “您太弱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在莎琳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如果魔力足夠強的話，會不會擁有更多的可能？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神”的身姿。

    她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卡坦見她一臉凝重，以為莎琳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也沒再說什么。

    夜幕時分。

    從地底深處傳來深沉的咆哮，有什么東西潮水一般涌來。

    卡坦執意要在室內燃一盞長明燈，他的意思是來自教廷的圣光能驅散邪惡，可莎琳想到苜蓿“不要點燈，不要開門”的警告，有些猶豫。

    “魔女的確說過，但是，圣光和那些虛假的火苗不同，能驅散邪惡。”

    “但是，不管是不是圣光，苜蓿的意思是室內不能有光亮吧？”

    “這正是我所不能允許的。”

    “可是……”

    莎琳不能說服卡坦，她透過窗戶往外看了一眼，太陽已經落山，西邊的天空還殘留著一點暖黃色的余光，很快也要被黑暗吞噬，于是地下的響動愈加劇烈。白天這里還有人員往來，到了夜間，空無一人，連燈光也沒有。

    莎琳有強烈的不安感。

    她說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曾經在哪里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但空氣中彌漫著熟悉而污穢的味道，在她誕生之前，這樣的氣息就已經擴散到了各處。

    地底的東西蠢蠢欲動。

    看到還在點燈的卡坦，莎琳一咬牙，推開窗戶，跳了出去。

    “莎琳！”

    她把憤怒的召喚甩在身后。

    他們的住處在稍微偏遠的地方，香草鎮的旅店非常破敗，很久無人居住，勇者也不好意思打擾當地的鎮民，就拜托莎琳在小鎮邊緣找了無人居住的房子，清靜歸清靜，只是離小鎮中心有些遠。

    黑夜降臨。

    順著裂隙爬出了來自深淵的怪物。

    它們長相粗糙，像是將不同的生物簡單粗暴地縫合在一起，沒有皮膚，只有裸露在外的肌rou和骨骼，偶有稀疏的毛發，用扭曲畸形的肢體爬行，留下一串淅淅瀝瀝的血水。

    怪物不斷匯集，潮水一般洶涌，踩著同伴的身體攀援，粘附在房屋，企圖找到進入的窗口，從喉嚨深處發出褻瀆神明的吼叫。

    這是什么……？

    莎琳躲在陰影處，慶幸自己住的偏遠一些，怪物還沒有集結成群。

    盡管如此，她還是能看到那些怪物在街道橫行霸道，緊貼著建筑行動，但鎮民都如苜蓿所說，關上門窗，熄滅燈火，是以那些東西雖然在外徘徊，卻始終沒有入內。

    就現在的情況來看，回到住處顯然不太現實，暫且不說驚動怪物的可能，光是說服卡坦，就得花不少力氣，更何況，那家伙的戰斗力也不怎么樣……

    得去找苜蓿，畢竟，她才是這里的鎮守人。

    打定主意，莎琳小心翼翼地沿著大路往前走，天色愈暗，只有怪物的眼睛和粘液在夜幕下閃閃發光。

    在這樣寂靜而漆黑的夜晚，發出聲響幾乎不可避免，當第一只怪物將發光的眼睛對準莎琳的時候，十字圣光把它變作了燃燒的火球。

    刺目的白光點亮天際，嗅到動靜的詭異生物前仆后繼，在貪婪與欲念的驅使下，痛覺變得微乎其微，它們踏過灼熱的火焰，朝著莎琳洶涌襲來。

    既然行蹤暴露，就沒有再掩藏的必要。

    “在精靈徜徉著的廢墟之中，在巨龍盤踞的枯萎之樹上，黑夜中的荊棘纏繞褻神者。”

    發光的帶刺荊棘拔地而起，纏繞著劃開肌膚，擠出腥臭的體液，減緩了怪物的移動速度，但對方的數量太多，莎琳且打且退，留下橫七豎八的尸體，但那些東西還在源源不斷的涌來，魔法有限，她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從剛才開始，除了她和怪物搏斗的聲響，便是一片死寂，舉目四望，黑暗籠罩著整個小鎮，看不到邊際。

    我到底行不行……？

    她一晃神，爪子擦著臉過去，在地上濺射出半月形的血跡。

    莎琳吃痛，一著急，陣法土崩瓦解，她捂著臉，血液模糊了視線，只有刻骨的疼痛，當第二陣風撲面而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錯的徹底。

    她放棄抵抗，本能地護住要害。

    許久之后，痛苦并未降臨。

    “苜蓿？”

    那只怪物已經變成了抽動的兩截。

    “喂，我說你，”她甩掉長槍上的血，“干不來就不要勉強啊！”

    莎琳很想反駁，但鮮紅的血糊在臉上，一臉狼狽。

    況且，苜蓿……也沒說錯。

    她也意識到了這點，從口袋里摸出皺皺巴巴的手帕。

    對不起，開學了，更新實在沒辦法保證。

    （而且我覺得越寫越糟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