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陰差陽錯

    白蘇不耐地看著鈴聲響起的手機，緊閉了一下眼睛，過了一會睜開眼恢復那副不動聲色的樣子，才緊抿著嘴按了通話鍵。

    “你最近跟個女孩子走得很近？”電話那邊傳來他父親略顯冷淡的聲音。

    “有什么事直接說吧。”白蘇皺著眉接話。

    “玩玩我也不管你，但是別忘了你是要繼承白氏的人，你的婚姻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別玩出火來。”

    “呵，”白蘇反而輕笑出聲，“我不想結，你還能拿著槍逼我進禮堂？”

    那邊的中年男聲開始有些暴怒的跡象，提高了聲音：“你說想在國內讀書我也由著你，非要什么都跟你爸對著干嗎？我把話放這里，再胡作非為白氏就跟你無關。”

    “正好，”白蘇挑了挑眉，無所謂道：“外公一直希望我去接收那邊的公司。”

    “你是要氣死我嗎？我就是這么教你的？”那邊的男聲可以說暴跳如雷了。

    “呵，你又教了我什么。不要妄想動我的人，不然這輩子別想我回去。”白蘇目光一冷，不顧那邊大吼大叫的男聲，徑直掛斷了電話。

    白蘇煩躁地把手機扔回桌面，嘴角泄漏出一絲嘲諷，呵呵，現在在他面前扮演什么父慈子孝舐犢情深，從小到大除了管家保姆陪著自己，他們做父母的連見他一面都基本少有，他爸爸現在床上睡的是第幾號情婦他自己數得過來嗎？他母親現在又在跟哪個情夫花前月下。光鮮亮麗的背后不過是一堆令人作嘔的真相。除了……除了jiejie，那是他那么多年來在黑暗中唯一獲取的溫暖，如果不曾得到，那他不會奢求，但抓住了，他便不會放手，除非他死。

    說起來身子往后一靠閉著眼睛想起了當年，說起來jiejie永遠也不會知道，當年連他們兩個的相遇都在他的計劃中。小時候的白蘇自閉又早熟，他第一次見到蘇甜的時候是隔著商店的櫥窗看著她牽著一個小朋友的手有說有笑地在路上玩，陽光照在她的身上，連那抹微笑都在閃閃發光，當時的他沉浸在那個甜美的笑容里面無法自拔，甚至開始嫉妒讓她牽著的人，他看著自己的手，想象中假如她牽著的手是他的呢？后來的一切就很順理成章，他知道了她家的地址，知道她善良熱心，小小的他便用了一點小小的心計，順水推舟地跟著她回家。他永遠都不會讓她知道，其實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她根本連靠近他的可能性都沒有。小時候的他只是覺得要抓住一個心動的玩具，想要就要了，后來蘇甜不見了，卻在他心底劃下了筆墨濃重的一筆，以為會隨著時間而消失的記憶卻越來越深刻，不管是習慣還是執念，他都放不開了。

    白蘇的睫毛微動，驀地睜開眼，眼底閃過一絲瘋狂和勢在必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抓過一只棒棒糖往教室里走去。

    剛走到教室唐逸就狗腿地扒上來，臉頰有點可疑的通紅，略帶羞澀地開口：“哥，你下次跟嫂子jiejie約會能不能帶上我？約上漂亮jiejie，帶上我……嘿嘿”

    白蘇瞟了他一眼，明顯對他這顆少男心一點興趣都沒有：“不行，自己約。”

    唐逸這下真羞澀了，如果人類有尾巴他的尾巴可能就搖擺不停了：“我……我不敢。”

    白蘇收拾書包的動作頓了一下，但也就是頓了一下，還是沒有同情這顆少男心，并不打算回應。

    唐逸一點都不在乎他的冷漠，小嘴繼續叭叭：“哥你收拾東西干嘛？明天才放學，等下還有體育課呢。”

    白蘇勾著嘴：“不上。”體育課？呵，他要回去跟jiejie做點不一樣的運動，好幾天沒見jiejie了，想她想她想她。

    “那明天早上的動員大會？”

    “我都已經第一名了，還需要怎么動員。”

    唐逸內心：感覺自己有被冒犯到。成績好了不起噢？就能看不起我們這種學渣嗎？

    白蘇拿了書包往外走，突地停了停腳步，想起什么似的偏過半邊臉：“幫我請假。”jiejie說要乖，那他就乖。（這位朋友，你是不是對乖有什么誤解？）

    唐逸：“哎？嗯？噢……好。”請假？請假是個什么東西？您老人家不是一向來去自如嗎？但還是對著背影大喊：“什么理由？”

    “隨便！”

    于是唐逸同學生平第一次乖乖進教室辦公室規規矩矩地請假，出來之后一臉忿忿不平。哼！成績好了不起啊。居然隨便說個理由就過了，老師還讓白蘇注意身體注意休息。哼！不縱欲過度就很好了還注意身體，以為都像他那么純潔嗎？哼！現在像他這樣純情的男孩子哪里找。哼！（唐逸式碎碎念，再見）

    白蘇一回去就快步走向房間，倒在蘇甜的床上，女孩子的床特有的馨香瞬間盈滿鼻尖，嗯，是jiejie的味道，他抱過枕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感受到渾身被熟悉的安全感圍繞著，滿足地輕嘆。

    輕滾了幾下，白蘇抬起了頭，額角的碎發因為主人的動物調皮地蓋住眼睛，他微笑著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拿過手機點開蘇甜的聊天頁面發了一條微信：“好想jiejie呀……”蘇甜還以為他是明天才回來，今天突然看到他，會驚喜的吧？

    過了一會她還沒回，他又按耐不住一顆不安份的心，好看的手指繼續在手機上敲打：“想吃jiejie的奶。”

    接著越來越放飛自我：“想吃jiejie的xiaoxue，想喝jiejie甜甜的水。”

    他幾乎可以想象她收到微信后又羞澀又拿他無可奈何的樣子，嘴角的微笑更深，發了個語音過去，聲音帶著少年nongnong的想念：“jiejie，我好想你，想抱著你睡覺。快回來吧。”

    盯著她微信的頭像好一會，眼角的余光突然掃到她平常工作的書桌，心思一動，突然想知道她這些天都在做什么，白蘇起身往書桌走去，光腳留在地板上的淺淺的腳印就默默消散在黃昏的余輝中。

    白蘇眉目含笑，修長的手指劃過電腦鍵盤上蘇甜貼著的卡通貼紙，他這會想起之前她坐在電腦前嘟嘟喃喃地說趕不出稿，然后抱著一堆零食在那里吃，美其名曰尋找靈感，結果零食吃完了靈感也沒找到，倒是可愛得他忍不住拉著她親了很久。想到這，他心情更加愉悅，沉浸在想象里的美好無法自拔。

    他越回憶越想馬上抱著她，拉開椅子起身想出門接她回家，大手一劃拉，不小心把桌上的一本書給撞掉，蹲下身子把書拿了起來，攤開的那一頁蘇甜的隨筆碎碎念卻讓他的好心情突然沉到谷底，整個人像置身冰窖。

    書本里的隨筆字跡可能是因為時間比較久的原因，已經變得有些淡，但還是一字一句映入他的眼底，幾乎燙傷了他的眼……

    “啊！今天學長夸了我，開心……”

    再隨意翻開幾頁：“學長今天穿了我喜歡的白襯衫。”

    再翻開：“學長笑起來可太蘇了！”

    盡管，盡管他知道這已經是以前的事，可有一天她當年的心情就那么直白地攤在他的面前，讓他知道曾有那么長的一段時間里，是另一個男人占據了她的心心念念，而他甚至都不敢去確認她現在的心意到底有多少在自己身上，而她，也從來沒有主動說過愛他……這種認知幾乎將他整個人撕碎，白蘇眼底的悲愴在拿到蘇甜跟學長的合照的時候完全隱藏不住，夕陽最后一絲光亮照在他身上，他的臉隱藏在黑暗中，就那樣靜靜地蹲在那里，似乎就定格在那里，整個人蕭索又寂然……

    良久，白蘇用著還僵硬的手把東西收拾好放在桌上，面上拼命裝淡定卻掩不住蒼白，握著手機的手卻越收越緊……

    他要做什么來著？對，他要去接jiejie。對……等他抱到jiejie就好了，jiejie還是他的……那些，只不過以前的事，以前的事……不會有更多，他也不可能讓一切有更多別的可能……整個人胡思亂想趔趄地朝門外走去……

    “學長，謝謝你送我回家，我自己上樓就可以了。”蘇甜對著韓啟笑了笑，她今晚跟公司一起去送別學長吃了個飯，由于順路，他也就一路送她回了家。

    韓啟深深地看了蘇甜一眼：“甜甜，我從來沒有對你坦白過一件事，”頓了頓，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其實你長得很像我meimei，只不過我meimei在十幾歲的時候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在你身上我總忍不住想起她。大概是移情作用，忍不住對你多照顧你一些……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我也離職了，可能喝了酒有些傷感，甜甜，在這里跟你說聲不好意思。”

    蘇甜瞪大了眼睛，消化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過了一會也就釋懷，本身也沒有什么不釋懷：“學長說什么對不起呢。這些年是我要多謝您對我的照顧。我那么笨，學長的meimei肯定比我聰明漂亮。”她突然想起以前對他的心情，現在聽他這樣說，想起來都覺得像是上輩子的事，內心除了一片坦然再沒其他，甚至想起了白蘇，有點想他，想回家跟他視頻聊天……

    蘇甜對著韓啟深深地微笑，真誠地祝福：“學長，希望您一切順利。”

    韓啟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好了小師妹，擁抱一下吧，就當告別。”就像當年畢業的時候大家互相擁抱告別一樣。

    蘇甜抬眼笑得釋懷：“好呀。”

    世間總是很多陰差陽錯，這才是人生常態。白蘇從樓上下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們相互擁抱的一幕，剛剛看到那些字句的時候那些被他強壓下去的不安突然都翻倍涌現出來，幾乎把他壓垮，大手的指節因為用力握緊咔嚓作響，身體里暴虐的因子不斷翻騰，少年矯健的身姿快步上前，抓住那個讓他不安一切來源的男人，對著他的臉用力地打了一拳，韓啟毫無準備，一個趔趄倒地，嘴角馬上溢出一絲鮮血，但馬上反應過來便回擊，只是面對著常年運動如狼似虎陷入瘋狂狀態的少年顯然有點招架不住，很快便居于下風……

    蘇甜一下子被嚇蒙了，反應過來的時候開始尖叫，試圖拉開白蘇：“白蘇，你在做什么？”

    但是打紅了眼的少年只有本能地不傷害她，卻并不肯就此停手……

    蘇甜無法，只能一邊哭一邊闖進兩個人之間：“要打就打我吧……”

    少年的手堪堪在離她的臉只有幾公分的位置停了下來，眼睛焦距一下子變大，確認她安全之后才慶幸地松了一口氣，缺失的理智也在一瞬間回歸，但整個人還充斥著一股風雨欲來的狠戾……

    韓啟也收回要出手的拳頭，沙啞地喊了一句：“甜甜，你沒事吧？嘶……”

    蘇甜淚眼朦朧地看著白蘇，兩個人就這樣相對無言，白蘇剛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去觸碰她，下一秒蘇甜的注意力就被韓啟的低聲痛呼吸引了去，跑過去查看他的傷口，哭得更厲害：“嗚嗚嗚……學長……你流血了……我帶你去醫院……”

    白蘇伸出的手就僵硬在半空中，眼角不知道什么時候流出的淚水跟血臉上的血混雜在一起，無法分辨……jiejie沒有理會他的手，跑向了別人……jiejie是不是不要他了……白蘇只覺得心痛地沒有知覺，這個可能性讓他有些害怕有些慌張，不辨神色地深深看了蘇甜一眼，便跌跌撞撞地轉身離去……

    蘇甜回過頭看不到白蘇的身影時淚水更加控制不住，剛剛他也是受傷了的，就算再生氣他無理取鬧動手打人，可是又心疼他受傷了亂跑。可是目前要先送學長去醫院，蘇甜強壓住心頭的慌亂，扶著韓啟去路邊打車……

    等到蘇甜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她才把韓啟從醫院送回家，幸好人沒什么大礙，一路上她不斷的道歉和停不下的淚水嚇壞了韓啟，也只得答應她不追究。蘇甜疲憊癱坐在沙發上，又再一次打了白蘇的電話，可還是無人接聽，心里又急又氣，再認真想了想，撥通了唐逸的電話。

    那邊唐逸的聲音也有些疲憊，音量明顯控制得很低：“嫂子jiejie？”

    “唐逸，你有沒有看見小白？”

    “我本來打算等下給你打個電話的，他沒事，在我這，嫂子jiejie放心……”

    蘇甜整個人像xiele氣的氣球，像是回應又像是喃喃自語：“沒事就好。你，你……好好照顧他。再見。”

    她把手機扔在一邊，按壓了兩邊發漲的太陽xue，腦子里亂成一堆的東西讓她渾身使不出一點力氣。

    那邊的唐逸掛了電話，看了看沙發上假睡的男人，嘆了一口氣：“白哥，你真的不接嫂子jiejie的電話？”

    白蘇一只手壓著眼睛擋住光線，整個人像是與這個世界隔絕，冷硬又蕭索，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