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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宴宴等著他來到跟前,身旁的田坎坍塌冗在泥漿里,混著污濁暗黃的水。那條急速的河流漲了不少水,殷離走得磕磕絆絆,有些遲鈍。

    跨過急湍的河流,踏著那條坍塌的泥濘,再往上走幾步,便能跳脫出來。

    她恍惚般回過頭,身后不遠不近的地方站了許多人,他們在這場大雨里觀望著。沒有一個人往前走,幾棵立在河壩上搖搖欲墜的大樹,張牙舞爪的擺動著枝條,綠色的生機也跟著掉落。她離樹近,離對面那人很遠。

    樹在往她靠近,那人也在走向她。風像是從嗓子眼里泄出來的,狂嘯和怒號也不遠不近的貼著耳廓泛濫。

    身前被巨大又死寂的陰影覆蓋,宴宴有些無妄的眨了眨眼睛,像沒事人一樣站著。

    她眼底一片朦朧,只能模糊的看見遠處那個在水里狂奔的身影。她看見他跌倒,窩在臂彎里的女孩被他一只手舉著險些掉進渾濁。

    宴宴好像一瞬間釋懷了很多,人不算太壞,傷害是事實,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又難捱陌生的情緒泛濫。

    懷抱比陰影來得更快,宴宴聽到一陣悶哼,手里的傘也跟著掉在泥漿。

    她指尖無意識的抽搐著,整個人被外力壓制著往下倒。耳邊的嘈雜像渾濁的田水一樣灌入耳中。像漩渦一樣將她包裹。

    雨好像是一瞬間停下的,宴宴不知道被誰抱了起來,溫熱覆蓋在臉上。濕漉漉的頭發滴著水,虛晃的眼睛里是泛濫的人影。

    她聽到一陣哀嚎,有同感般的覺得是一位母親。呆滯的看著她接過殷離懷里的小女孩,一個勁的對神識模糊的他說著謝謝。

    宴宴顫顫巍巍的手覆上沉重的眼皮,看見了一灘濃濁的鮮紅。

    像極了了別墅里滿叢嬌艷惡毒的花,束縛著她的四肢,如同一道無形的繩索。艱難的攀附著一切,讓她脊背發涼。

    她茫然的望著他,從始至終兩人沒有說過一句話。

    殷離被扶起,宴宴對上他尚且保有意識的眼睛,像是看見了一片清澈的湖泊。

    另外也見著了他嘴角的笑,有些刺眼明晃晃的,像是刻意又不以為然般的笑著。那顆被風刮倒,根莖連拔,撕扯著田坎一起斷裂的樹,倒在另外一邊。

    像具無力反抗什么的死尸,殷離被擁護著往外走著。沒跨出幾步,頓了下來,指著宴宴的身影。

    “我老婆,你們看看她有沒有事?“

    他笑得有些張揚,像是得逞般,指著宴宴。脖頸上糊了一層的血,臉上也跟著沾染了些污痕。

    宴宴第一次覺得這個人的幼稚,頑劣是長在骨子里的,剝離不開。

    “你比較嚴重啦!老婆都沒流血的,人不好好的嗎?“

    這話是個老人說的,有些埋怨般的和另外幾個人架著殷離往外走。

    沒有人理會宴宴,她艱難的站著,連輾轉都顯得無力。

    那把在淤泥里若隱若現的紅色雨傘,撿的極為艱難,而滾落的小熊頭套也顯得可憐。

    一場笑話般的噩夢結束,宴宴裹著滿身的污濁疲倦的回了家。

    本該由她自己承擔的傷亡被殷離擋去,宴宴說不上來心頭什么感覺,有種惡狠狠的快意卻又夾雜著莫名的膽寒。

    她站在衛生間,所有的東西都保持著原樣。那面泛著霧氣的鏡子照出她頹唐愁苦的臉,發絲上裹著干涸的泥漿粘膩的貼著鬢角,像個逃荒落難的人。

    宴宴扯出抹諷刺般的笑,站在花灑下面由著水流沖刷,身體每一寸角落都被污濁覆滅。清水裹著黃泥下落,嬌嫩白皙的皮膚在淡色的燈光下泛著瑩色的輪廓,胸口一顆紅痣在嫩色間格外顯眼。

    挺立的嬌乳,纖細的腰資,筆直的腿。

    宴宴看著每一寸肌膚,眼神迷茫又陌生,洗去所有的污穢也仍舊被淤泥包裹。她已陷身泥沼,無依托可攀附,能拿什么跳出來?

    只不過是幻想。

    她和殷離早就有著無法割舍的聯系,在他救下懷里那個小女孩的那一刻宴宴就意識到了。他多冷血,為什么去管一個沒有任何牽連的孩子。

    宴宴第一次發現自己對殷離的認識好像如此的清晰。就像刻在骨子里一樣。

    水霧籠罩著身體,出了廁所,宴宴看了一眼在里屋躺著一臉乖巧的女兒。

    顫抖的指尖勾畫著她每一個微小的輪廓,鼻子,眼睛,嘴巴,所有的細枝末節都深深的印在心底。

    讓她難以割舍。

    宴宴認命般的抿了抿唇,蒼白的表皮上多了絲血色。

    像是被碾碎的玫瑰汁。

    門外一聲巨響,宴宴沉著臉起了身,走到外面。看見搖搖欲墜的大門,殷離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干笑著。

    他頭上包著一層厚厚的紗布,頭發像倒刺一樣從紗網里冒出來,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看著有些慘淡,滑稽又不由自主的跑了出來。整個人都透著點不合時宜的冗雜。

    “我找人來修。“

    他指著搖搖晃晃的門,半零不落的門鎖掛在門上。

    宴宴不想和他說話。冷著一張臉,木木的。

    殷離尷尬,看著宴宴。

    不由得臉上浮出點兒心虛,怎么看怎么違和。

    不應該出現在他臉上情緒,突兀又沒有底氣般的袒露,整個人都小心翼翼的壓制著卻不敢伸張。

    “殷離,我發現你挺沒勁兒的。是不是覺得感動了自己就可以讓我乖順得像以前一樣,窩在你身邊當個沒有靈魂可以隨意被支配的傀儡?”

    宴宴問他。

    情緒是一片燎原的火。

    燒得他眼底寸草不生,一片荒蕪。

    殷離張了張嘴,不知道怎么說什么,他被宴宴臉上灰敗的情緒沾染著,竟然無力動彈。

    “我真的求你了,離我遠一點吧,我討厭你。”

    宴宴說著違心的話,面不改色的冷漠和沉寂。

    藏在身后的手扣著墻角,指尖頓頓地疼。

    “我沒想打擾你,那個小孩矮矮的,好看得不行,總讓我想到我們的孩子。我怕以后有一天小姑娘也遇到這種危險,但是沒有人愿意去救她。宴宴……我真的在改了,現在都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好多以前我感受不到的東西,現在我可以慢慢感知了。我知道自己沒辦法贖罪,你離開之后我去了警察局自首,我問那個警察能不能把我關起來,我說我以前是個壞人,干了很多壞事。他找我要證據,你不在,我想要你親眼看著我這個壞人受到應該有的懲罰。可是你不在啊,我能怎么辦啊?我真的不知道,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就像我們剛剛認識那樣,我好好做人。”

    殷離給了太多的信息量,宴宴搖著頭后退了幾步,瘦弱的肩胛骨在門框上輕輕磕碰著發出一聲悶哼。

    靜得有些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