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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后,周瑾和江寒聲趕到了東郊一處偏僻的橋洞下。 近月來連續的多雨天氣使得河水漲肥,流水淙淙。 周瑾幾乎是從車上跳下來,步伐飛快地鉆過警戒帶,直奔案發現場。 趙平也來了,繃帶吊著胳膊,朝周瑾揮手,“師姐。”目光一斜,又看到周瑾身后的江寒聲,趙平迎上去跟他握手,道:“江教授,辛苦了。” 江寒聲平靜地點點頭,問:“情況怎么樣?” 趙平嘴唇往下撇著,臉色灰敗,解釋道:“附近居民遛狗的時候發現的,兩具尸體,法醫初步推斷死亡原因是近距離槍殺,死后被綁在一塊丟在這里了。” 他頓了頓,心情沉重地說:“死者身份確認了一個,就是姚局。” 周瑾背后冒冷汗,過了一陣,才問:“那另外一個人呢?” 趙平搖搖頭,“還不知道。” 正說著,法醫組的人已經將尸體裝進裹尸袋,抬起擔架。 路過周瑾身邊時,她道:“等等。” 周瑾盯著尸袋,手指緩緩攏緊,掌心里也全是汗。 她走過去,慢慢拉開了尸袋的拉鏈。第一個是姚衛海,他雙眼半睜著,瞳孔放大,臉頰消瘦而臉色青白,嘴唇呈現淡淡的紫色,已死去頓時。 周瑾足足沉默了好一會兒,喉嚨噎得厲害,她立正身體,朝姚衛海敬了一個禮。 過后,她再打開第二個尸袋。 里面露出了一張男人的臉,很年輕的臉,不過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眉骨上、嘴角上全是淤青和血跡,可見他在死前曾經遭受過慘痛的毆打。 半晌,周瑾深吸一口氣,說:“謝謝,我們會盡快落實死者身份。” 這個人不是蔣誠。 這一刻,周瑾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難過。 …… 江寒聲站在周瑾身后不遠處,看她緊繃的肩背線條稍微松了松。他抿唇,挪開視線,去跟法醫組詢問情況。 他看到法醫拿來一個透明的物證袋,將一把槍裝了進去。 江寒聲略微皺眉,看樣式不像是姚衛海的配槍,他推測著問道:“兇器?” 法醫見是江寒聲到了,輕輕嘆著,搖頭道:“還要做彈道對比。” 江寒聲問:“槍傷在哪個部位?” 法醫說:“后腦。” 江寒聲輕微蹙眉,道:“我需要一份詳細的驗尸報告。盡快。” 法醫點點頭,說:“有結果了,我立刻通知你。” 姚衛海的死亡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金港收網行動,匪徒率先對圍剿包抄的警察開槍,在交火中,一共有四名警員受傷,行動組組長姚衛海腿部中彈,下落不明。 譚史明在臨時指揮中心,立刻做出營救部署,同時,他還在焦灼地等待著這幫匪徒的電話。 因為按照常理來說,他們帶走姚衛海,無非就是想利用姚衛海做人質,跟警方講條件。 譚史明始終抱有一絲希望,不過江寒聲卻告訴他,時限四十八小時,如果不能將姚衛海營救回來,他和他的紅色線人“藏鋒”恐怕兇多吉少。 沒想到,局面果真發展到如此不可挽回的局面。 市局市委聽到這個消息后,立刻成立了調查組,委派員下來問責,包括譚史明在內的所有警員都接受了質詢調查。 譚史明本應該接受處分,但上峰的命令是臨陣難換將,按照指示,限令一個月內必須破案,等一切結束以后,該記過的記過,論功的論功。 政治場上的事還有譚史明頂著壓力,重案組成員以及多個派出所的民警去案發現場周圍調查走訪。 解剖室。 江寒聲和周瑾都在場。 法醫跟他們一一解釋了尸檢情況:“兩具尸體身上都有皮膚淤青、血腫等情況,但不致命,死因是后腦中槍,彈道自上而下,成四十五度角……” 江寒聲道:“不是槍殺,是處決。” 從一個人的身后,自上而下地近距離開槍,這種行為方式更像是在行刑,對方在“處決”姚衛海。 法醫認可地點點頭:“除此之外,我們從案發現場找到了一把槍,經過對比檢測,尸體里的子彈就是從那把槍中打出來的。” 周瑾皺了皺眉,問道:“他們把兇器遺留在了案發現場?” 是紕漏?還是故意挑釁? 法醫道:“不僅如此,我們還在槍上提取到了一組指紋。” 周瑾意外地睜了睜眼睛,“指紋?” 不僅是周瑾,連江寒聲都有點意外。 周瑾接著問:“能在指紋庫中找到人么?” 就在此時,有人敲了敲解剖室的門,是于丹。 她隔著玻璃朝周瑾使了個眼色,指示著方向說:“譚隊找你。” 周瑾習慣性地看了一眼江寒聲,像是在跟他打聲招呼,又或者尋求某種許可。 江寒聲對上她的目光,笑了笑:“你去吧,我再問問尸檢情況。” “好。” 來到譚史明辦公室,譚史明抬頭,揮手讓周瑾關上門。 周瑾站在譚史明前,師徒兩個人的心情都不怎么輕松。收網行動失敗,姚衛海死亡,接連發生的一樁樁案件給人撲面而來的窒息感。 譚史明沉默半晌,忽然說道:“周瑾,你是我的徒弟,又是老周教出來的好女兒,周川死在劫槍案中,你是最迫切希望破案的人。” 周瑾聽他說這一席話,像是在論證什么,抑或著在說服自己,“怎么了,師父?” 譚史明說:“我懷疑我們警隊有內鬼。” 周瑾一驚:“為什么?” 譚史明語氣也不太肯定,不過在警隊里他能完完全全信任并且可用的人只有周瑾。 譚史明解釋道:“還沒有確切的證據,不過這次收網行動,我們警方的每一步似乎都在敵方的算計之內,完全處于被動的局面。” 周瑾陷入沉思,腦海里過了好幾張面孔,可一時無法相信他們當中會出內鬼。 “行了,我再考慮考慮,需要你的時候再告訴你,你和江教授多留心,注意自身安全。” “我知道了。” 譚史明擱置下這個猜想,直接進入正題,說:“讓你過來,是想告訴兩件事。第一個,另外一名死者的身份確認了。” 他拿出一份密檔,交給周瑾。 周瑾打開以后,首先看到一個男人頭戴警帽、身穿制服的一寸照片,而這個男人此刻正躺在解剖臺上,與姚衛海一起犧牲了。 他的名字叫孟俊峰,根據他的履歷,“8·17”劫槍案發生時,他正是西南警校的13級在校生,因為表現優異,被姚衛海發展成線人,參與“8·17”劫槍案的偵查行動。 譚史明說:“姚局在行動前,曾經交給我一張字條,內容是臥底‘藏鋒’遞傳過來的一份交易情報。我們有理由相信,藏鋒就是孟俊峰,他很早就暴露了臥底身份,反遭犯罪組織利用,向警方傳達了錯誤的交易信息,直接導致此次收網行動的失敗。” 周瑾半天沒反應過來,內心的疑惑越積越多。 孟俊峰是臥底?他才是藏鋒? 那蔣誠又是什么身份? “師父,有件事關系重大,我本來不知道該不該說。” 譚史明皺眉:“現在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周瑾遲疑片刻,決定將當天的事告訴譚史明:“那天我在中控塔找到了對方的狙擊手,后來讓他逃了。我報告的時候只說了他有人接應,其實接應他的那個人是……” 譚史明用探究的目光盯著她。 周瑾將手背在身后,握緊,說:“是蔣誠。” “蔣誠?!” 周瑾說:“他說他知道那群人是殺害我哥哥的兇手,所以我當時懷疑他是警方的臥底……” 她舔舔發干的嘴唇,繼續道:“如果可以的話,您能不能申請到權限,再從密檔里查一查蔣誠的名字?” 譚史明將手中的檔案袋撂在桌面上,后仰在椅子里,沉聲說:“你可能要失望了。這是我想跟你說得第二件事。” 他眼睛往下一垂,示意她打開桌面上的檔案袋。 周瑾一邊打開著,一邊聽譚史明說:“臥底檔案里沒有他,倒是公安指紋庫里有。法醫從槍支上提取到了一枚指紋,經過對比,證實是屬于蔣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