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包
哭包
王導和段星闌都是有些閱歷的人,有些事不必說得太明,點到即止剛剛好。兩方都達成了目的,接下來這段晚飯自然吃得無比適意。段星闌忙不迭地給周舟夾菜,就連王導都開口勸周舟多吃點。 周舟端著碗接了,邊低頭扒飯邊偷看了車南兩眼。她的話少不奇怪,因為她多少有些害怕段星闌,而且心里也清楚著,這是經紀人爸爸在幫自己謀福祉呢,大人聊天小孩子就不要插話了。但是車南這么安靜又是什么原因呢?一頓飯下來他一句話也沒講,就好像這里沒他這個人似的,和他平時張揚的作風可不太相符。 意識到周舟在看自己,車南埋頭苦吃的動作頓了一下。 “是的,我在這邊待一晚,明天再回S市。”一只大手突然籠在周舟耳邊,輕輕將她的頭發撥到了耳后。周舟的動作被打斷了,不由得往身旁看了一眼,段星闌笑著,眼睛里卻有比笑容更深一層的東西,好似在叫她“規矩點”:“今天實在有些晚,開車回去可能趕不及。”短暫的對視后,他又繼續著之前的話題,“再說,我們也有一段時間沒見了。” 那廂王導立馬露出“明白你們年輕人”的曖昧表情。 酒酣飯畢,段星闌攔住王導,堅持把賬付了。 “要不要上去我們房間里再敘?” “不了不了,”王導十分有眼力價兒地推辭,“這幾年養成了養生的愛好,飯后不散步一下總覺得不習慣似的。”他還攔住了一起往電梯處走的車南,“車南啊,你也陪我走走,有什么想法也先和我討論討論。” “討論?”而后者也終于慢吞吞地吐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話,“在沒有編劇參與的情況下嗎?” 他兩手插兜地站著,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仿佛十分局促的周舟兩眼,半晌,又把視線轉移到她身邊那個男人身上。 段星闌沒做聲,臉上一直帶著的微笑緩緩收斂了。他往周舟的方向又靠近了半步。 在一邊看著的王導簡直要給這小爺跪了,幾個小時不講話,一開口瞬間把形勢搞得如此尷尬。為了緩解緊張的氣氛,他只好干笑起來,攬住車南的肩膀強行把他往酒店的出口帶,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哎呀,車南,這就是你不知道了。這個改劇本呢是整個劇組的事,就算編劇在也是無法立馬敲定的,起碼得等女主演回來了咱們四方一起討論。你現在著急也無益,不如先和我說說你到底是怎么預想的……” 待兩人走遠了,段星闌才收回目光。 眼前這個小丫頭又恢復了初見時的鴕鳥姿態,想是自覺自己犯了錯誤,所以決定在他問責之前先擺正態度,這樣在他數落自己時起碼能搏個“認錯態度良好”的寬大處理。 剛把她送來劇組一周不到就出了變故,要說當時心里沒有一瞬覺得“這么能折騰”,那是假話。但是在敲定和王導的合作、一切塵埃落定后的現在,當他看著她時,突然覺得她的“冒進”也并非全無道理。畢竟,在把這本劇本交到她手上之前,他就隱隱預料到她會這么做了,不是么? 從讀到她的作品、聽到她的答案那一刻開始,他就明白了,她和她的作品一樣,是一道新風。她有才華,并且向往著更大的舞臺、希望自己可以影響更多的人。她或許性格膽怯,尤其面對他時總是慫慫的,但是就像她當初敢直視著自己宣言一樣,她面對編劇這個行業,則始終有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 而這,正是他愿意把她納入羽翼下保護的原因。 段星闌意動,忍不住今天第二次伸出手,替周舟將鬢發挽在了耳后。他開口,聲音很是有幾分溫柔:“走吧。” 為了把戲演得逼真,段星闌跟著周舟進了她的房間。 和身為男主演的車南不同,周舟的房間并不是套間,只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大床房而已。這間房雖談不上逼仄、衛浴設施一應俱全,但也絕對算不上寬敞,至少讓周舟再打一個地鋪的空間是沒有的。如果在平時,她一定早就會開始考慮兩個人該如何住宿的問題了,但是現下她的關注點明顯在其他的地方。 周舟覺得有點奇怪,有點鬧不明白段爸爸怎么對自己這么好。因為從理論上來說,他就是被請來替捅了婁子的自己善后的。雖然他與王導具體的對話她并沒有認真聽,從他之后的表現來看事情應該也是順利解決了,但是,沒有人會因為被“叫家長”而開心的吧? 想到這里,周舟不敢松懈了,挺直腰背在床上坐坐好。 “怎么了?這樣坐著。”段星闌一邊脫西裝外套,一邊瞥了她一眼。 “段、段先生,我可以叫你段哥嗎?”周舟顧左右而言他。 段哥?這是什么流里流氣的稱呼……段星闌頓了一下,開始松法式襯衫的袖口:“……最好不要。”僅僅數秒鐘,兩枚工藝精美的鋯石袖扣滾落了下來,停在了他的掌心。 “那段爸爸呢?” “……” 好了,現在段星闌基本已經確定周舟腦袋不太清醒。他抱臂站在她身前,垂著眼很是有幾分睥睨地看著她:“有什么話,說。” 周舟縮了縮脖子,這就是他的風格了。只有在談判桌上有求于人時才會戴著商業假笑“營業”,下了臺面對己方成員時就總是如此給人壓力、有板有眼。 她不敢繼續造次,如坐針氈地在床上扭動片刻,終于還是說了:“對不起……段先生,我給你惹麻煩了。”本來沒什么的,但是一旦把話講出口,竟不由自主有些鼻酸。 周舟輕輕地呼吸著,不敢讓眼淚掉下來。她心里很是有幾分瞧不起自己:明明自己只是向主任強塞給段星闌的包袱、明明沒有什么水平、明明是自己惹了麻煩、明明是段星闌辛辛苦苦跑來替她善后、明明……明明錯事都是她做的,她怎么好意思在這兒哭? 但是為什么就是忍不住呢?是知道眼前這個人會照顧自己、替自己做的錯事擦屁股之后,得寸進尺的想要撒嬌了嗎?周舟,她問自己,你是不是有點得意忘形了? 段星闌沉默了,他幾時見過這種陣仗?居然道著歉把自己道哭了。 他疑心是自己對她太冷漠了才讓她這么怕他?可他自認為自己已經對周舟十分和顏悅色,倘是他手底下的員工看到他對她的態度,怕是也要像王導一樣過度解讀一番的。 在他沉默的時間里,周舟的眼眶兜不住,終于還是讓眼淚落了下來。她垂著頭,看不見段星闌的神色,只是隔著眼前一片朦朧的水光瞥見他立在她眼前的兩條長腿:挺拔、筆直,和之前見到他時一樣,矜持地包裹在手工制的西褲里——一動不動。 她怕自己的懦弱讓他討厭了,抬起手飛快地擦起眼睛,掩耳盜鈴般以為這樣他就意識不到她在哭。 突然,她的右手被握住了。眼前的人蹲下身,觸感良好的蠶絲手帕貼在了她的眼瞼上。周舟愣愣地抬頭,還是隔著那一片水光,但是這次她看到了段星闌有幾分無奈、又有幾分別扭的臉:“咳……別哭了。” 他看著她,對于如此坦率地表露自己的心跡一事有著顯而易見的不習慣:“我沒有覺得你的行為是錯的。” “我知道你很迷茫,覺得我簽下你是你在占我便宜。但你大可不必這樣想,我之所以簽下你、幫助你,不是因為我被要挾了,也不是我的施舍——如果我不想做,沒有人會逼迫我。我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我欣賞你、看好你,我喜歡你的劇本,我也希望終有一天你能驚艷更多人。為此,為你處理一些你顧不周全的事,我甘之如飴;更何況,我是你的經紀人,幫你解決麻煩就是我的工作不是嗎? 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是你單方面的依靠我……而是我也選擇了你。” “我們是雙向的需索和給予,你明白嗎?”段星闌用手帕擦拭著周舟臉上的淚滴,他的動作是如此僵硬和不連貫,但是他臉上的表情卻是柔和而放松的,甚至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別看你現在什么事都得靠我的樣子,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是我要仰仗你了呢?” “唔……”周舟有些羞愧了,她揉了揉眼睛,沒有搭茬。 看到她的樣子,段星闌心里微動,他不動聲色地添了一句:“嗯,畢竟,現在你已經是有資格接手大IP劇改編的人了,不是嗎?” “誒——我、我嗎?”周舟揉眼睛的動作頓住了,她有點沒跟上段星闌的節奏。 這家伙……果然,剛才他和王導在飯桌上的討價還價,她沒有認真聽啊? 不過,這樣也好。如果她可以始終保持著一份屬于藝術家的剔透初心的話,這些障礙,他都愿意替她掃平。 似是受到此刻親密距離的感召,段星闌不禁有些手癢。 他伸出手捏住了眼前人染著眼淚的濕濕小臉蛋,眼睛里也終于透出了一抹愉快的笑意:“笨蛋,不然你以為剛才在飯桌上我為什么要做那么多戲、為什么我會跑來你的房間住,又為什么要和王導許諾那些好處啊?” “啊!這真是、這真是——”周舟瞬間不哭了,就像一盆蔫蔫的綠植被灌飽了水,她的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手舞足蹈地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謝謝你、謝謝你,段星闌,謝謝你——” 一時忘形之下,她的額頭猛地撞到了段星闌的下巴,繼而在不可抗拒的作用力下一下子扎進了他的懷里。沒做防備的人被她的虎撲帶倒,下意識地伸出雙手環抱住她。 一摔之下雙唇緊貼——這樣的橋段當然是沒有出現。但是真實的情況也并沒有好多少。 周舟的側臉枕在了男人的胸口,而她那對不大的胸乳則軟乎乎地擠在了他的腹部。 她感覺自己的腦子里有些暈乎乎,一抹好聞的味道籍由她的鼻腔入侵了她的大腦。淡淡的、淺淺的,木制的香調,有一種清冷的感覺。噢,原來,他噴了銀色山泉…… 她沒有爬起來,而他也沒推動她。兩個人靜止的狀況之下,某一處的異狀就顯得尤其難以忽視。周舟的腦袋在段星闌懷里蹭動了一下。 她聽到了,耳邊漸快的聲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 *** 作者的話: 看到別人有好多收藏評論 好羨慕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