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
九月初,高三的第一次月考結(jié)束,班主任給他們重新排了座位。 金月坐到了黃金第三排,中間靠近講臺那一組,通常來說,那是年級前五的位置。 大概是班主任覺得金月很有潛力,希望好學(xué)生可以給她產(chǎn)生積極的影響,安排年級第二做她的同桌,年級第一做她的后桌。 對此,曲靜怡表示非常不能接受。 晚自習(xí),課間休息,蕭逸磊突然出現(xiàn)在金月旁邊,受曲靜怡指使給金月傳紙條。 紙條上寫:跟程梨同桌??感覺怎么樣?? 蕭逸磊站在旁邊等金月寫回話。 距離曲靜怡的告白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月,他們兩的感情目前進入了一段平穩(wěn)的蜜月期。 簡單說就是經(jīng)歷了一系列復(fù)雜的過程,現(xiàn)在,兩個人剛剛確定了關(guān)系。 金月咬著筆,剛剛寫下“她沒有跟我講過話”,誰知道在這個令人尷尬的節(jié)點,程梨突然開口:“我聽說你們是初中同學(xué)。” 金月拿筆的手停頓了一下。 看到程梨在看自己。還有蕭逸磊。 沉默了有半分鐘,金月沒能從程梨臉上看出用意,先用手肘戳了戳蕭逸磊,示意他先走。 但蕭逸磊完全沒有領(lǐng)會過來。 低下頭問她:“什么?” 靠得有點過近了。 金月側(cè)轉(zhuǎn)過頭,看到她身側(cè),視野捎帶身后,年級第一的徐年低著頭,她看出來他沒有把注意力放在手里的卷子上。 程梨對金月說:“你們關(guān)系真是好啊。” 金月笑了一下,先湊到蕭逸磊耳邊小聲讓他先走,然后轉(zhuǎn)過來,對程梨說,“是嗎?” “昨天我看到蕭逸磊站在走廊,手上受傷了,然后你拿手帕給他擦手……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很高冷,他可能是我第一次看到你…這么關(guān)心的男同學(xué)吧……” 金月笑得更明顯了。 她看到程梨在說完這句話以后,下意識往左掃,在看徐年。 金月想起一件事情。 初中剛開始,她性格孤僻而外露,沒有一個朋友。 當(dāng)時班上有個男生喜歡她,她被同班喜歡這個男生的女同學(xué)敵對。 被人撕過書,掀翻書桌,把筆盒扔到樓下。 所以后來,她開始假笑,說一些違心的話,交一些笨朋友。 她想起那天書桌被掀翻,女孩子端著水杯進到他們初中那間拿飯后牛奶、面包的小房間,宿管阿姨的工作間,把水潑在她身上。 當(dāng)時她在工作間收到徐年的信,信上說,哥哥很想你,很想再見到你,到時候哥哥會保護你。 而現(xiàn)在,徐年成為了那個讓她被針對的原因。 她知道他下課后沒有起身,還坐在座位上,在聽她和程梨講話,在聽她和蕭逸磊講話。 還有更早的,看著蕭逸磊給她傳曲靜怡的紙條,看著她和他表現(xiàn)得頗為親密。 金月笑了笑。 她跟程梨講,聲音稍微大了一點,確保平穩(wěn),確保讓旁人聽到。 “我們認識很久了,一直以來,都是他幫助我。我喜歡他不是應(yīng)該的嗎?” 她知道徐年聽到了。 下課鈴響,金月從昏睡中醒來,似乎聽到有人找徐年一起回家。 徐年拒絕,對方又勸,他的聲音稍微提高了一些。 銳利到令金月睜開眼睛。 他在回家的路上把她叫住。 她的假裝沒有聽到讓他的聲音更大且更厲,金月冷笑,同時,也感覺到一種扭曲的快感。 那時候她剛剛和曲靜怡分開。 一切像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天。 只不過今天,徐年走得要比尋常要慢上一點。 似乎是在等待金月追上,所以故意放慢了腳步,但金月一直落在后面。 而他忍耐著沒有回頭。 一直到他們走過第一個街區(qū),路上的行人變少,路燈把金月長長的影子拖到徐年前面,他突然停了下來。 行車飛駛,他站在綠化帶,兩棵樹中間,上半身完全沒有光照。 轉(zhuǎn)過來的是一張陰郁的臉。 金月有點意外。 她承認,她故意說出某些話,刺痛他,期望得到一些病態(tài)的滿足。 但她沒想到他會表現(xiàn)得這么憤怒。 完全不像平時冷靜、謙遜、彬彬有禮,叫她名字的時候似乎在咬牙。 “金、月。” 金月說:“嗯。” 他拉住金月的手腕。 又一次,金月皺眉,聽到他說,“你一定要這么對我嗎?” 來往有人,穿著校服,雖然看起來不像同級,但也讓她感到不安,金月說:“回去再講。” 徐年把她按到懷里。 又一次。 總是這樣。 自以為是的接觸,毫無分寸感可言,她覺得精神上的恥辱大過身體上的疼痛,終于大叫出聲。 正如她在晚自習(xí)課間說出那句話以后,就已經(jīng)預(yù)測到的那樣——他因此失態(tài),然后她借此機會爆發(fā)出來,比他更強烈的—— “你別碰我!!” 她猛地推開了他。 鳴笛巨響。 小轎車猛打方向盤,摩擦聲“滋——”,刺耳、尖銳,徐年的身體擦著轎車的門把手而過,他的衣服被卷向車行方向。 就差那么一點。 他都動了,都晃了一大圈,就差那么一點就被卷進車里。 金月的心跳都要停了。 渾身的血逆流,開始發(fā)抖,開始流汗,劫后余生先不是慶幸,而是巨大的恐慌席卷。 她把徐年往自己的方向拉,拉出行車道,拉上來。 重新籠罩進黑暗里。 他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身上發(fā)生了什么,只是在她靠近他的瞬間繃緊了身體,然后順勢而為地,抱住了她。 那是一個很輕的擁抱。 但金月感覺到一種很微妙的情緒,覺得這個擁抱比她感覺到的重上很多,有種緊密的質(zhì)地,好像他就要這樣抱著,永遠抱著,牢牢抱著,再也不要和她分開。 她還沒來得及質(zhì)問他剛剛的危險行為,聽到他先開口。 “你喜歡蕭逸磊嗎?” 金月沉默著。 他把頭靠在金月的肩膀上,金月觸碰到他的下巴,臉頰,還有他堅硬的下頜骨,但他盡量做了一個不讓她難受的姿勢,臉頰細膩,柔軟,衣服和身體上香氣很淡,這一切顯得那么溫柔。 以至于她漸漸體會到了一點劫后余生的感覺。 金月回答他的問題,“不。” 徐年又問,“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金月說,“沒有”。 她反問他,“你剛剛差點就被車撞到了,你不知道嗎,你就不害怕嗎?” 徐年松開了金月。 看著她的眼睛,從肩膀往下,輕輕牽住她的手。 他說,“怕”。 這一切那么自然,那么順理成章,理所當(dāng)然到她本來不應(yīng)該察覺到異樣的。 不過是抱了她,拉住了她的手,詢問她有沒有喜歡的人而已,這是哥哥可以做的事情。 但在這個時候,金月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她在報紙上看到的新聞,說有人發(fā)現(xiàn)雙胞胎之間的心靈感應(yīng)正是因為相似的腦部結(jié)構(gòu),發(fā)射出可以傳遞出信息的電波。 她看到了徐年的眼睛。 她好像在同一時間聽到了一些聲音,看到了一些表情,那樣的憤怒,那樣失控,又那樣難以抗拒。 他的越界。 不是說他害怕危險,死亡,那個時候,他在說一件比起危險和死亡,更令他害怕的事。 “你有喜歡的人嗎?” 他說的是。 “你喜歡我嗎?” 像我這樣的喜歡。 金月感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