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巢xue
怪物巢xue
我覺得這個地方有些熟悉。 三流小鎮(zhèn)的火車站冷冷清清,背后貧瘠的矮山被蒸騰的熱氣扭曲成層次不齊的怪異輪廓,像是被撕碎了的地圖邊緣。放眼望去,平房、水泥地、荒蕪的綠化帶,無一不是熟悉的景象。 “聞星,原來你出生的地方是這樣的!” 我應(yīng)當(dāng)是對這個地方很熟悉的。 林水瑤的臉上滿是興奮和好奇,不過很快被太陽曬焉了,她用手給自己扇著風(fēng),指著不遠(yuǎn)處巷口的冰棍兒攤說:“太熱了!我先去買個冰棍兒!你們要什么?” “不用?!蔽疑砼缘哪腥嘶卮?。 我看了看他,一身干凈的白體恤和水洗藍(lán)的牛仔褲,上面散發(fā)出好聞的肥皂味,全身上下就寫著“清爽”兩個大字。 未免妒忌泛濫,我回頭對林水瑤說:“我也不用,你去吧,我們在這里等你?!?/br> 林水瑤吐了吐舌頭,向冰棍兒攤跑去。 耳旁忽然傳來流動的風(fēng),給酷暑添了幾分涼意。我扭頭,看見男人折著不知何處拿來的廣告紙給我扇風(fēng)。 我才后知后覺,他站的位置替我將陽光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 真乖。 我摩挲著男人手腕上紅色的瘀痕,心情愉悅地哼起了歌。我知道我的手腕上也有這樣一個痕跡,只要痕跡不消失,男人就會一直這樣乖。 空氣中漂浮著腥甜的花香。 林水瑤咬著綠豆沙飛奔回來,臉上掛滿了細(xì)密的汗珠,口齒不清地說:“聞星,我看見那邊有一條民俗街,看起來很有意思的樣子,我們?nèi)タ纯窗?!?/br> 民俗街?我不記得火車站附近有這么一條街,但是想想,我離開了這么久,不記得也是正常的。 我答應(yīng)了她。 蟬鳴突兀響起,我看見角落有一只死去的蟬,正被,螞蟻分食。 “別亂吃東西?!甭愤^冰棍兒攤時,藏在陰影中的老婦人說道,聲音如同指甲刮過墻壁,“別相信你的眼睛?!?/br> 我想回頭看她一眼,卻被男人寬闊的胸膛擋了個結(jié)實,而那頭林水瑤已經(jīng)買好票,興奮地喊著:“聞星,快來啊,這里有侏儒!還可以拍照呢!” 我走過去,果不其然看見了被鎖鏈鎖在鐵架上的侏儒。他的相貌已經(jīng)不能用美丑來衡量了,只能說怪異:全身皮膚干枯如樹皮,四肢瘦弱短小,沒有嘴唇的保護(hù),老鼠一般的牙齒暴露在空氣中,隨著面部神經(jīng)一齊抖動,一雙通紅的眼睛鼓出,乍一看仿佛死不瞑目的魚。 我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撞上男人的胸膛??闪炙庍€興奮地付了錢,同侏儒并肩站在一起拍照。 照片洗出來需要五分鐘,絡(luò)腮胡子的老板讓我們?nèi)ヅ赃叺牟桊^坐坐。民俗街修葺得古香古色,茶館也散發(fā)著一股舊時代的氣息,竹椅竹桌水漬斑駁,放著褪了色的橋牌,是西南獨有的味道。 林水瑤沒見過這樣地方,拉著我坐下,叫了杯蓋碗茶,問:“真的不喝嗎?” “這么熱的天,我就不折磨自己了?!蔽一卮?,腦子里響起那個老婦人說的話。 別亂吃東西。 喝茶算嗎? 青花瓷盞里開著遇水復(fù)生的茶葉,是竹葉青。林水瑤嘬了一小口,立刻燙得直哈氣,臉色又紅了兩分。我托著腮看她一臉痛苦又享受地喝茶,對這種拼了命也要體驗一番“當(dāng)?shù)靥厣钡男袨楹苁遣唤狻?/br> 茶很香,想必味道也不會差,否則林水瑤就不會想著進(jìn)屋去問問老板賣不賣茶葉了。我在外面等了她一會兒,恰逢照片洗了出來,便起身去拿。 看見照片的一瞬,我忽覺一陣惡寒。 哪里是侏儒?分明是一具半腐爛的嬰孩尸體! 有什么東西在腦子里炸開,我沖進(jìn)茶館,喊道:“瑤瑤,你在哪里?瑤瑤!快出來!” “走不了了,嘻嘻,走不了了?!贝┲咨股赖牟桊^老板在柜臺后詭異地笑,嘴角咧到耳根,蛇信般的舌頭探尋著空氣中活人的氣息。 這個地方很熟悉。 這是我的出生的地方。 廁所旁的倉庫里傳來咀嚼的聲音,我顧不上茶館老板,踢開半掩的房門,看見林水瑤跪趴在堆積如山的尸體上著魔地啃食著腐rou。我看不出來那是什么東西的尸體,但知道肯定不會是什么好東西——這里還只是巢xue的外圍,低等的怪物們分不到什么好東西。 不管是什么,都不是人類應(yīng)該吃的。 林水瑤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神智,將腐rou當(dāng)作無與倫比的美味塞進(jìn)嘴里,蛆蟲從牙縫間漏出來。她的衣服早已被血水和尸水浸濕,從內(nèi)而外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腥臭。 她走不掉了。 不,不行,她必須離開這里,她不屬于這里。是我把她帶出來的,我得讓她全須全尾地回去。 我再次體會到腐rou踩在腳下的觸感,蛆蟲在我的鞋底炸成rou花。我隨意折了根骨刺劃破手掌,不等我動作,嗅到獵物的她像野獸一般撲來,叼著我的手掌吮吸鮮血。 現(xiàn)在,我也沾滿了腥臭味。 我感覺到她變異的牙齒撕開傷口,堅硬的舌頭鉆進(jìn)我的血rou。我應(yīng)當(dāng)是痛的,但或許是因為習(xí)慣了,那種痛楚異常遙遠(yuǎn),如隔云端,足夠忽略不計。 她自然沒能吃掉我。 我的血是最好的解藥,也是最烈的毒藥。她很快抽搐著口吐白沫,不多時,嘔出大量的腐rou,其間仍有蛆蟲蠕動。她似乎是清醒過來了,尖叫著爬開,可無論爬到哪里,都只有腐尸和膿水。 傷口浸在膿水里的感覺很不好,我走過去按住她,強(qiáng)迫她注視著我的眼睛,說:“瑤瑤,別怕,別怕,我會帶你出去的,別怕。” 她冷靜了許多,我知道她一直是個堅強(qiáng)的女孩。她抱住我,聲音顫抖:“聞星,這里是怎么回事?怎么辦?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為什么?沒有為什么。這里就是這樣,怪物的巢,尸骸的山,腐臭的聚落,尋常人走進(jìn)來就會失去理智,若是沒有解藥,也會變成怪物的餌食。 這里就是這樣的存在。 循著鮮血味道而來的茶館老板已完全沒了人的形態(tài),長滿膿包的尾巴興奮地甩著,腹部長出的觸手代替四肢在地上爬行,六只眼睛擠在籃球大小的頭顱上,分叉的細(xì)長舌頭從鋸齒狀的牙齒里探出來,粘稠的唾液將地板腐蝕出一個大洞。 “你回來了,”他模糊不清地說著,“你回來了!在你被它們帶走前,先讓我享受享受巢里最美味的食物?!?/br> 林水瑤躲在我背后,捂著嘴巴,怕尖叫引來更多的怪物。其實并沒有必要,只要我的血還在流,就會有源源不斷的怪物涌來。 我挑釁地笑了笑:“你可以試試?!?/br> 那怪物向我們撲來,腥臭的嘴已經(jīng)近在眼前。我護(hù)著林水瑤,還沒出手,就見那怪物被寒光劈成了兩半,倒在腐尸中,成了它們的一部分。 “聞星,”我聽見男人叫我的名字,“為什么不叫我?” “我能解決。”我扶起林水瑤,對她說:“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得跑起來了,在驚動里面那些東西之前,我們得離開這里。” 林水瑤含著淚水點頭。 只有我認(rèn)識路,因此在前方開路的是我,男人滿臉鐵青地斷后,中間是林水瑤。男人手上那把漆黑的劍很好用。我一邊走神,想他是怎么把管制刀具帶上火車的,一邊將血液灑在撲來的怪物們身上。 而后它們一一融化。 我聽見林水瑤壓抑的驚呼,卻還是死死地跟著我們。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信任我還是單純地覺得只有跟著我才能活著出去,但我不在乎她怎么想,只要她不添亂就行。 一切都很順利,出口近在眼前,也多虧了林水瑤陷得不深。 “聞星,后面!”我聽見她的驚呼,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男人突然靜止在了原地,一條紅繩般的瘀痕漸漸在他的脖頸上浮現(xiàn)。 “聞星,既然回來了,就別走了。”虛空中走出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形態(tài)是正常的人類,卻長了一張滿是觸手的臉。 “也不知道你從哪里揀來這么好用的東西,不過沒了他,你什么都做不到。” 男人沾滿黏液的劍向我揮來,眼睛是一如既往的深邃。我將林水瑤推向出口,道:“快走,別回頭!” “你呢?你打不過他?。 绷炙幈е业氖植环拧?/br> “他不會背叛我的?!蔽壹哟罅肆Φ溃八腥硕伎赡鼙撑盐遥挥兴粫??!?/br> 手腕上的瘀痕如火灼燒般刺痛,確認(rèn)林水瑤安全離開后,我用玻璃碎片沿著瘀痕切開,笑道:“當(dāng)然,要是你真的背叛了,我會把你銷毀的?!?/br> 血流如注,是解藥,也是毒藥。 我沒有死。 它們不會讓我死的。 他也不會。 手腕的傷口被紗布包扎得很好,身上也被清洗過了,換上干凈的棉質(zhì)睡衣,如果不是雙手被銬在床頭,我會以為我已經(jīng)離開了巢xue。 門被推開又關(guān)上,男人站在床頭,脖子上的紅痕沒有消失,原本漆黑的眼睛變成了爬行動物般的豎瞳,沉默又冷漠地望著我,似乎只是被派來監(jiān)視我一般。 我笑了笑,咬破嘴唇,血腥氣在窄小破舊的屋子里彌漫開來。我滿意地看著他的瞳孔劇烈收縮,不受控制地舔了舔我唇上的血,而后張嘴咬了上來。 疼痛還是那么遙遠(yuǎn),碾過嘴唇的觸感卻無比清晰。我聽見他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饜足的嗚咽,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用舌頭撬開了我的牙關(guān),不知厭煩地舔舐我的上顎。 呼吸被侵占,讓本就失血過多的我有些暈。 嘴唇上的傷口不再滲血,他也沒有留戀地離開我的唇。似乎是完成了任務(wù),他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你就這點出息嗎?”我忽然覺得好笑,“你假裝被控制,把我關(guān)在這里,這樣就夠了嗎?” 他轉(zhuǎn)頭望向我,瞳孔已恢復(fù)正常。 “我又不傻?!蔽艺f,“我知道這世上只有你不會背叛我?!?/br> 回答我的是暴雨般細(xì)密的吻。 他沒有解開我的手銬,也許這樣才能讓他安心。不過我不在意,仰頭迎接他的失控。這個漫長的吻帶著血腥氣,是我無比熟悉的味道,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只能聞到這個味道——我自己的血的味道。 直到我被帶去贖我的罪。 他將我的衣服堆到胸口,手掌撫摸過我的全身,最終順著肋骨停在胸脯上揉捏著。他的力道很輕,似乎是怕我痛,可放在這種時候,就極為難熬了。 “你別這樣?!蔽覀?cè)過臉,喘著氣說。 “你怕痛?!彼f完,又含住了我的唇。 是的,他知道我怕痛。作為怪物餌食的我時時刻刻都在被它們割rou取血。它們有辦法讓我不死,卻不會好心地為我止痛。血rou一塊塊削落,又以超乎尋常的速度愈合,無論是哪一個,都能讓我痛不欲生。 疼痛是無法習(xí)慣的,習(xí)慣了,那就意味著已經(jīng)死去。 “不一樣,”我說,“我喜歡你給的痛。” 乳尖忽然被拉扯,痛呼被堵在了吻里。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聽話,順著我的心意,寬大炙熱的手掌狠狠揉搓著我的胸脯,唇貼著脖子吮吸,而后一口咬在喉嚨上。 要害被制住,我下意識地想要攻擊,反倒碰到了手腕上的傷。我倒吸一口涼氣,他立刻用看不聽話的孩子的眼神看著我,就差在臉上寫著“看吧,我說了你怕痛”。 他一向是乖順聽話的,這樣的眼神可以算是挑釁了。我自然不會放過他,以牙還牙,咬在他喉結(jié)上,順便舔了舔,同時屈起膝蓋,隔著褲子踩在他的胯下,對他揚了揚眉毛。 我不知道自己折起的弧線有多誘人,但從他沉下來的眼神和加重的呼吸聲中我知道自己成功了。他壓著我的肩膀?qū)⑽野催M(jìn)床里,勃起的性器抵在我下身的入口。 我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有理智給我做擴(kuò)張。他的手指很長,帶著硬繭,是常拿武器的手。如今那只手化作武器,攻擊著我的弱點,使我喘息,使我呻吟,使我無法自抑地送上全部的自我。 但不會使我屈服求饒。 他也不需要我的屈服求饒。 他抽出手指的一瞬,我清晰地意識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我們都是第一次,為了讓我們都不那么難受,我盡量放松身體,張開腿,用一個極為放浪的姿勢迎接他的到來。 性器的大小遠(yuǎn)不是手指能比的,哪怕我們都做好了準(zhǔn)備,在他進(jìn)去的一瞬,我還是因為撕裂般的疼痛眼前一黑,冷汗直流。 他停下了動作,似乎是在等待著什么。 “繼續(xù),”我說,“沒事的?!?/br> 親吻落在身上將我安撫,他的動作依舊是溫柔緩慢的,這樣的緩慢讓我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輪廓。 我不知道他進(jìn)去了多少,只能感受到他開始小幅度地抽送。雙手被束縛的姿勢讓我只能看到發(fā)黃的天花板和老舊的風(fēng)扇。風(fēng)扇無力地轉(zhuǎn)動著,于悶熱潮濕而言無濟(jì)于事。望著那些留在記憶深處的污漬,我才后知后覺,這里是我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 巢xue的最深處、產(chǎn)生扭曲的原點、怪物們宴饗的華堂。 我以為我離開的時間足夠久,讓我能將這腐朽的過去忘得一干二凈,卻沒想到它們?nèi)珲乒侵?,扎根在我靈魂的黑暗中。 “你又不專心了。” 他忽地加大了抽插的幅度,頂在敏感點上??旄袑⒁庾R深處的陰暗包裹,成為有毒的花蜜,吸引著如我般的蠕蟲靠近,毫無知覺地死在甜蜜的滿足感中。 雙手無甚可握,只能死死地捏著手銬的鐵鏈,要將血rou都嵌進(jìn)去,好過穿過虛無的空氣,暴露了一無所有的空蕩。 “聞星,聞星,你看著我……” 也許是錯覺,他的語氣里盡是哀求。我睜開眼,看見他深海一般的眼睛里盛滿了酸澀與悲哀。 為什么? 世上有很多為什么,但不是所有為什么都會有答案,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在意答案。 我現(xiàn)在在這里,看著他因情欲不再冷漠的臉,感受他所有因我而起的欲望和不知饜足,就足夠了。 你還想要什么呢? 何況,比起為什么,我更在意的是他脖子上那道紅痕。 “能不能讓它消失,”我沒想到我的聲音這樣黏膩,“我不喜歡別人在你身上留下什么印記,你是我的?!?/br> 他忽然停下了動作,退了出去。 他凝視著我。 用布滿墻壁的豎瞳凝視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