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契簡

    墨離的臉已經冷到了極致，一雙墨瞳鄙視著夏天，額上青筋暴起。大約是在考慮，有沒有法子可以在自己能夠承受的傷害范圍內，把她打一頓。

    饒是夏天再沒心沒肺，如今也是看出了他的不悅，便慌忙討好地從墨離滯在半空中的手里，接過那枚契簡。

    “這東西，要怎么用？”夏天岔開話題。

    墨離對她翻了個白眼，指著契簡下部那節瑩亮的部位道：“在這里注入氣澤，召喚契約之物即可?！?/br>
    “哦……”夏天捧著契簡研究，卻見那枚長簡的頂端有一圈火焰色暗紋。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鬼使神差地要伸手去撫那圈暗紋。

    誰知方才觸到，耳邊突然乍起一陣微響，像火柴被劃燃的動靜。

    幾乎是同一時刻，一縷手指粗細的烈焰從契簡頂部猛然竄出，直對著墨離射去！

    好在墨離反應夠快，側身躲過這突然的一擊，那縷火焰便觸及玉塔內部的石壁，又呲得一聲反彈了出去，驀然飛出玉塔的大門。

    夏天對這突如其來的火焰還有些懵，呆呆地看著火焰飛出去的方向，聽到墨離那幾乎要惱羞成怒的聲音。

    “這是火性契簡，結契之前不可亂動！”

    墨離話音未落，卻聽玉塔之外傳來“哄”的一聲響，像是什么被點著了的響動。他狠剜了夏天一眼，急步向殿外行去。

    浮島上的一處小閣燒了起來，不大不小的火焰點燃了小閣的茜紗窗，正在四處蔓延。

    墨離心下一急，正要施訣滅火。卻見一條腰粗的水柱從島上的那方淺湖里噴射而出，一瞬間就撲滅了小閣窗欞上的火。

    夏天被這頗為及時的救場一驚，隨著墨離的眼神，往玉塔之下那方空地上看去。

    一個鶴發童顏的白胡子老頭撣了撣衣袖，悠悠轉身與兩人目光相遇。

    “神尊這是要做什么？”他語氣中帶著細微的不解，看向墨離的目光一頓，眼風后移，緩緩落到了夏天的身上。

    他的眸子黝黑暗沉，像一口深不見底的枯井，臉上的表情也是讓人琢磨不透。

    墨離注意到了他的眼光，轉身對著闖下這番事的罪魁禍首冷聲道：“回你屋里待著，今天不許吃飯。”

    夏天正要開口為自己辯解，卻見墨離頭也不回地走下玉塔前的臺階，根本不聽她說話的樣子。她也就默默地閉了嘴，小心翼翼地捧著契簡，奄奄地轉身走了。

    臺階下的老神仙目光卻一直追隨著夏天，直到墨離行到他跟前，才堪堪收回來，眉眼含笑地看向墨離道：“神尊在墟歌閉關萬年不曾與外界來往，如今島上怎會多了個小姑娘？”

    墨離聽出了他話里的揶揄，并沒有接過話頭，而是冷聲問道：“三法天尊今日過來，不會是專程來本尊這里看小姑娘的吧？”

    一句話噎得三法天尊收起了調笑的神情，繼而嚴肅起來，捋了捋胡須道：“妖尊的魂石丟了。”說完瞟了一眼墨離。

    他依舊是云淡風輕的樣子，微微挑了眉，一副略微意外卻又事不關己的樣子，扔回去一句“哦？”

    三法天尊緊盯著他，只見墨離風光霽月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破綻，那抹意外和疏離皆是自然而然，恰到好處，當下挑唇笑道：“這下妖尊可要鬧翻了天了。”

    墨離冷哼一聲，“任他如何鬧，也不敢鬧到神族頭上去，天尊在擔心什么？”

    三法天尊坦然一笑，“魂石乃上古圣物，三界之中僅存一塊。此物據說可汲日月之精華，結神魔之魂魄，神尊萬年之前被天道封印在墟歌，若是能以魂石結出所缺失的愛魄，是不是就可以破開封印，重歸三界了？”

    這一段話，三法天尊說得行云流水，毫不遮掩自己對墨離的懷疑。語畢之后，還正色看向墨離，像是要從他的面上去解讀些什么。

    誰知墨離卻輕巧一笑，直直對上他的眼睛道：“天尊莫不是懷疑是本尊拿了那魂石？”

    三法天尊笑笑，不說話。

    墨離正身看他，眼中帶著五分譏諷五分嘲笑道：“妖族還沒有懷疑本尊，倒是神族的同族們先按耐不住了。”他輕哂兩聲，繼續道：“若是懷疑本尊盡管來搜便是，不過......”

    墨離頓了頓，墨黑的眸子里泛起屬于龍族的金色幽光，在背光的暗影里像兩團焰火，讓人不禁心中一顫。

    “得要有命來搜才是。”

    三法天尊聞言霎時冷了臉，補充道：“天法有道，神尊乃上古之神，法力無邊rou身強悍?？扇羰翘斓廊绱?，神尊也不應逆天而為，恐為亂后世，毀萬年基業于一唔……”

    最后的那個“旦”字，被墨離捏著喉嚨，碎在了嗓子里。三法天尊略帶驚恐地看著墨離，似乎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萬年之前，他嗜血失控，屠盡萬人的場景，不由得心生怕意。

    但墨離與他對視片刻之后，卻放開了他的脖子，什么也沒說，大笑著轉身行遠了。

    朗朗笑聲簌簌飄落，帶著藐視一切的傲慢。

    三法天尊摸著脖子，眼神追隨著墨離，微微緊了緊。

    *

    浮島的另一頭，夏天終于穿著睡袍裹著披風，走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回到了被墨離劃給她的小院。

    妖月還沒有醒，這小屋里暫時就她一個活物需要吃飯。

    早上被墨離扔到湖里，粗暴叫醒，本就沒來得及吃早飯，接著她又將偌大的墟歌浮島走了兩遍。甫一到，就累得一頭栽倒在了床上。

    這一倒，便覺手上傳來一陣燒痛，低頭一看才發現她的手被方才那束突然竄出的火焰燒了一塊不大不小的傷口。

    “哎……我也不是故意的呀……”夏天郁郁地看著自己手上紅紅的傷口，轉眼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日影西斜。腹中空空如也，仿佛西北風在腹內嗖嗖刮過，卷起三兩片敗葉……

    夏天才化人行不久，修為低微，自然比不得只用吸取天地靈氣的墨離。

    她餓得眼花，顫顫悠悠從床榻上爬起來，方一落地，又覺腿腳一軟，踉蹌了一步，堪堪要往地下坐去。

    “哎……”她嘆口氣，只覺得自己著實凄涼，就算以前只是只流浪貓，也沒遭過這樣的罪。餓極了，好歹也是有些殘羹剩飯可以翻一翻的。

    殘羹剩飯！

    夏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個翻身便下了床，朝著墨離的小廚房走去。

    墟歌浮島雖說是個島，但是地域遼闊。墨離生活在前山，這后山里，他養了很多上古珍獸。所以這里的小廚房，主要是為珍獸處理吃食之用。直到夏天來了，它才另外開辟出了一項新的服務，為她做一日的三餐。

    夏天借著晃悠的燭光在小廚房里翻箱倒柜，但除了在地上的竹筐里找到幾個獼猴桃之外，她沒翻出任何其他可以吃的東西。

    看樣子，今日非餓肚子不可了。

    夏天憤憤地拿起那一個獼猴桃，也沒細品，一口吞了下去。

    “咕咕……”

    更餓了。

    口腹之欲被全然勾動，傾巢而出，鋪天蓋地。

    她眼中帶著絕望，漫無目的地四處打望，卻聽身后的木門傳來一聲輕響。

    一個窄袖勁裝的眼生男子映入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