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收留

    夏天怔愣地看著擋在她身前的人，生怕是自己受傷太重而產生的幻覺。

    墨離？

    真的是墨離。

    大魔頭來救她了！她吸了吸鼻子，有點感動。

    對面的妖兵顯然是被這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震懾住了，幾個殘兵敗將左顧右盼，支支吾吾不敢吭聲。

    墨離的眼神逡巡了一圈，指著方才被他的靈氣震得老遠的護法，回身看著夏天冷聲冷氣地問道：

    “是他打你？”

    夏天不說話，點點頭。

    “怎么打的？”墨離問。

    夏天怔了怔，顫著聲音道：“忘……忘記了。”

    “打了幾下？”

    “啊？”夏天意外地瞪大了眼睛，一時接不上話來。

    墨離施個了訣先愈了她的傷，然后俯身把她攬在手上。

    夏天覺得自己落入一個無比溫暖的懷抱，帶著好聞的書墨香氣，是那天他披在她身上的那件衣服的味道。

    墨離見她還是呆愣愣的樣子，也懶得再問，兀自抬起她一只毛絨絨的爪子。夏天忽覺那只被他握住的手上熱浪滾滾，靈氣翻涌，有一股強大的氣澤壓抑不住的要往外涌動。

    他府在她尖尖的貓耳邊輕聲道：“打回來。”

    “嗯？”

    夏天來不及躲閃，只見自己掌間一股凜然的白金氣澤轟然而動，朝著護法直撲而去！

    一個心跳的瞬間，護法身后被撞碎的巖石四分五裂，方圓幾里之內的山巒都跟著抖動起來。他身后的那座山沒有了，當然，妖尊護法這個人也沒了。

    殺人不見血，莫說不見血，就連尸骨都找不到。

    夏天嚇得整個癱軟在那里，當真是目瞪口呆。她和墨離僅有的幾次交鋒此刻正快速在她腦海里回放。她突然覺得慶幸，慶幸自己以前敢打他的主意，墨離竟然沒有讓她尸骨無存。

    “其他人殺不殺？”墨離依舊是握著她的爪子，問得云淡風輕。

    “不，不殺了，不殺……”夏天反應過來，在墨離懷中抖若篩糠。

    “不想殺就算了。”

    他放開夏天的手，抬手一揮，周圍緩緩顯出一圈一圈的波紋，把妖族剩下的那些殘兵逼向中心，收成了一個透明的小球，落在他的掌中。

    他把小球遞給夏天，夏天趕快用兩只小短腿老實地抱在胸前。她偷偷看了一眼，大魔頭大發慈悲地將那些妖兵的修為封印起來，他們此刻全部變回了原形，被裝在了這個小球里面，嗷嗷亂叫。

    “你先拿著，”墨離道，“哪天想殺人，拎出來殺了便是。”

    “？？？”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變態好嗎？！

    夏天有點崩潰，但是迫于形勢不敢反對，只不發一言地抱住了球。

    墨離抬手從護法的那堆廢墟之中喚來乾坤鈴，替夏天帶上。

    “都給了你頂級法器，居然還能被打成這樣。”

    他抱著渾身又是血又是泥的夏天端詳了片刻，不再言語，揮手幻出墟歌浮島的石階，抬腳就準備上去。

    “等等！”夏天掙扎了一下，從他懷里竄出個頭，“還，還有我師父。”言畢她朝身后的草叢里看了看，示意墨離過去。

    墨離并不搭理她，仿佛沒有聽見那句話，腳步沒有停下來。

    “等一等！我師父，我師父！”夏天著急的在他懷里轉圈圈，墨離有些不耐煩地放開了她。夏天就直接從他懷里摔了個狗啃屎。

    她在地上掙扎了片刻，只聽頭頂上傳來墨離冰冷的聲音：“傻貓你給本君搞清楚，收留你是大發慈悲，這里不是避難所。”

    夏天從地上爬起來，甩甩臉上的灰，抬頭默默看著他道：“可是……師父是我唯一的親人。”

    “所以呢？”依舊是冰冷的聲音。

    “她受傷了，會死的。”

    “受傷是因為她沒用，與本尊何干。”

    “你這個壞人！！！”夏天聽到墨離說師父沒用，簡直氣到暴走，跳起來想抓花他的臉，可惜還沒來得及動就被墨離一個掌風摁趴下了。

    又吃了一口泥。

    “廢物師父，教的廢物徒弟。”

    “啊！！！壞蛋！！！”夏天簡直氣到炸毛，打不過也就算了，連罵都罵不過就太過于鬧心。

    “你要是不要我師父，我就不要你！”夏天憤憤，記憶中她還是第一次說話這么大聲。

    墨離聞言一愣，緊接著便蹙緊了眉頭，兩頰隱約鼓了起來。夏天知道那是他在咬牙，她趕快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兩步。因為她記得，剛才見到墨離這個表情的時候，就是他準備動手殺人的時候。

    他……不會，一想不開連她一起殺了吧……

    “你殺了妖尊護法，妖尊不會放過你。”他一字一句說得極為清晰，好似生怕夏天聽不分明。

    “我，我不怕！”

    “不怕你躲什么躲？”墨離冷笑，睨了她一眼。

    “我躲是因為想救我師父，”夏天回頭望了望妖月睡著的那個草堆，“反正我的魂魄也沒有了，死有什么可怕的。”

    墨離聽完，表情更加陰沉了幾分，他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施舍。當年三界之爭，各族之尊皆曾臣服于他的腳下，乞求他的憐憫和庇護。他永遠是定奪和主宰的那一個，何曾主動妥協過什么。

    墨離拽起廣袖之下的大掌，投給夏天一個輕如鴻毛的眼神，道：“別后悔。”

    夏天聽了，沒有再說什么，只默默站起來轉身回到草叢里，將昏迷不醒的妖月叼了起來，然后頭也不回地背朝著墟歌離開。

    傍晚最后一絲陽光寂落地灑在她身上，她滿身的泥和干涸的血，漂亮的銀色皮毛又臟又亂，揪在一起一縷一縷。夏天確實是累了，走起路來都是步履蹣跚的樣子，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去。

    可是她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

    師父以前常說，天下之大，四海為家。可是夏天覺得，房子不是家，四海不是家，有人才有家。

    師父是第一個真心待她的人，師父就是她的家。

    晚風很涼，吹得她眼中酸澀，最后一絲晚霞切著地平線消失在她眼前，四周都是黑的。沒有方向，沒有前路。

    夏天深吸一口氣，轉而加快了腳步。

    “站住！”

    身后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怒意難平的樣子。夏天沒有轉頭，只是步子怔了怔，怕是自己聽錯了。

    “帶上你師父。”身后的人又重復了一遍，聲音里帶著萬般的不甘。

    夏天還是沒有動。

    “若再讓本尊說一次，本尊就殺了你師父。”

    墨離說完最后一句話，轉身飄然而去。

    夏天回頭，只見那個白色身影在一片黑暗中過分的清晰。今夜素月流輝，松風陣陣，他直到轉身的一刻，雙目都還死鎖著她，一副想讓她就地灰飛煙滅，卻又隱忍不發的架勢。

    她看著墨離，第一次不覺得這樣的他可怕，反倒是覺得那樣子既好笑，又有些可愛，像心不能遂愿的三歲孩子。

    原來，這個陰晴不定的大魔頭，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