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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夫—10
那天以后, 小屋再也沒有人來過,又恢復了往日的寂靜,只有刀斧與竹木相互磋磨的聲響回蕩在山林里,風一吹,竹屑像雪花一樣,揚了滿頭。 謝暉像在望著什么,又在抗拒著什么,夜深人靜時,思索便多了起來,煩惱也隨之而來。 他在自我的反省中掙扎,一邊期望著那個女人的懷抱,一邊痛恨著這樣不長記性的自己,這種矛盾成為了他自焚的火把,將他的靈魂置身于焦灼中。 孑然一身讓他感到自由、舒適,然而現在一個女人要闖進這片自由里,這是一個危險的事情。 他整天魂不守舍、糾結,像是囊中羞澀的客人,遲遲無法決定究竟是滿足自己的欲望,還是保存自己的銀錢。 這種困擾到了夜晚也不安歇,使他無法入睡,即使睡著了,總會夢到一些干擾他的東西,那條蕩漾著波紋的旗袍、那條筆直白嫩的大腿、那個搖曳生姿的扭臀,還有那個鬼迷心竅的吻,褲襠里的潮濕緊緊貼著他的yinjing,讓他無法逃避。 可謝暉還是一個冷靜理智的男人,他了解自我,也清醒地知道兩人的差距,她是上流社會的女人,他是孤僻貧窮的男人,理智告訴他,這是一段沒有必要淌進去的渾水。 每當想到這件事,他覺得心慌、迷茫,反復岔開自己的思緒,拼命地干活,牽著獵犬滿山地追趕野兔。 天忽然下起了雨,謝暉望了望天空,這雨似乎打算停留很久,他不得不停下今天的捕獵,回到那個小木屋。 女人站在逼窄的屋檐下,身上的淡紫藤紗衣被雨打時,顏色變得深了,像是紫藤花有生命地在她身上生長,花瓣的紫色變得深沉,像是成熟透了。 “你回來了?!彼纳ひ敉高^雨幕傳來,帶著微涼的滋味。 “太太等很久了?”他走上去拿起門上掛著的鐵鎖。 “嗯?!彼雌鹳N住手臂的濕衣袖,“這雨太急,不巧門是關的,這屋檐不好避雨,你應該給我一把鑰匙的。” 啪嗒,鎖開了。 “進來吧,太太。 ” 謝暉給她生了一盆火,干柴燒得劈里啪啦,偶爾還有火星子濺出來,男人撥弄著火堆,火光在他的顳部和鼻梁處跳躍。 “這雨好大?!彼f,打破了沉默。 “屋子里有傘,您可以拿下去。” “雨天路滑。” “傘只有一把?!?/br> 沉默,又是沉默。 最終,慧蘭撐著油紙傘下山了,謝暉望著她的背影,目光中有看不清的光亮,興許是盆子里的火星子還沒冷吧。 到家時,雨還在下,慧蘭收了油紙傘,經過宋知文房間時,她忽然停住了腳步。 隔著雕花門,屋子里頭的動靜仍很清楚,是吸撮的水聲,伴隨著男人急促的喘息,和女人喉間溢出的哼唧。 慧蘭在原地立了一會,她先是略微訝異,而后又露出一抹苦笑,那個漢子怎么就不像春英這樣呢? 里面的聲音越發yin靡,慧蘭變得氣憤了,宋知文成了那副模樣也依然有女人愿意伺候他,這未免太不公平! 她回到頂樓的獨立空間,油紙傘隨意地躺臥在門口,雨水順著傘骨滴滴答答往下流,地板上形成一灘清晰的水漬。 天色黯淡,房間里的燈盞打開了,余光撇過墻上的掛鐘——時針正正當當停在七點,慧蘭心里忽然生出巨大的無力感,似乎以后的日子可以一眼望得到邊,像時鐘一樣,每天轉相同的圓圈,過了七點就是八點。 窗外的雨聲漸響,拉回了慧蘭的思緒,細密的雨珠飄進房間內,她注意到窗臺上那個琉璃瓶子,里面的桃花已經枯萎,即使現在花瓣上落滿水珠,再也回不到往日的光景。 慧蘭疲憊地躺在沙發里,不遠處的廢物簍里靜靜躺著那幾枝桃花,枯黃、沒有生機。 在她看來,這像是一種預兆。 她也會這么枯萎下去,像一朵成熟的桃花,還未授粉結果,就被人摘下枝頭,一天天失去生命力,她慌張,忍耐,而后爆發,最終變得沉默了。 或許有個孩子這一切會有所不同,她可以很安心地當宋太太,不必擔心小姑子回來鬧事分家產,宋家有人繼承,她有一個安慰……一切都能解決。 但似乎又有些不對。 思緒成了一團亂麻,怎么理也找不出那根線頭,卻把人弄得很疲憊了?;厶m放空了自己,不再去想這些煩心的事,任由晚春微冷的潮濕空氣將她整個人浸潤,她的心也變得潮濕了。 這幾天慧蘭都沒有去小木屋,倒不是生謝暉的氣,畢竟那坨冰塊一直都是這樣,這兩天她忙著陪宋知文計劃出版的事情,也就沒時間去竹林了,那把傘也還躺在她的房門前 。 一天晚上,她正準備關了窗戶休息,卻瞥見了站在山腳下的高大身影,不由得一愣神,她倚著窗臺,朝謝暉喊了一聲。 男人終于抬頭望著她,模樣竟有些癡呆,慧蘭不由得笑了 ,她打趣道:“這是舍不得你那把傘嗎?” “不是?!彼卮鸬煤芸?,眼睛定定地瞧著慧蘭。 慧蘭預感到事情忽然變得不同了,她的心咚咚地跳,按捺著沉下聲音來,“那你來做什么?” “我給您送鑰匙,”謝暉生怕慧蘭還沒聽明白,又強調了一遍,“小屋的鑰匙?!?/br> 謝暉說完這句話,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又獲得了無窮的松快。 男人的身子幾乎與夜色中的竹林融為了一體,慧蘭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她腰身靠著窗臺,微微前傾,像一朵伸出墻頭的花。 她仿佛看見謝暉在笑,臉上寫著:拿去吧,我愿意打開心頭那把鎖,讓你住進去! 慧蘭也笑了,她笑得很美,眼睛比天上的月亮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