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onchild 001

    初春的首爾，街上行人三三兩兩，還沒來得及脫下冬天的厚衣服，深夜的漢江公園里人不多，大橋上的車相比白天也少了一些，前燈把整座橋的輪廓模糊了許多。

    金南俊沿著江邊散步，路邊的燈不怎么亮，黑暗像是要將人吞噬。他不想回自己租住的考試院，原本就不怎么樣的心情回去只會更壓抑。

    明明是萬物復蘇的四月，只有自己還一事無成，參加了選秀在復試就被淘汰，以自己的人脈也找不到可以表演的club。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就只能按照父母的想法考個大學，畢業后進入那幾家大集團，做一個看起來光鮮實則還是打工的普通白領。

    他穿著黑色連帽衛衣，還套了件厚外套，帽子遮住額頭，帽繩拉緊裹住整個腦袋，低著頭漫無目的地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回頭看起點的漢江大橋，已經變成了一條不怎么亮的白線。長時間的低頭讓他的脖子有些酸，抬頭看見了前面長椅上坐著一個女人。

    昏暗的路燈下卻看得很清楚她的大波浪紅色長發，相比金南俊穿著顯得有些單薄，黑色絲襪和短褲配了一雙馬丁靴，身上一件長袖T恤。聽到人的腳步聲偏頭看過來，金南俊還沒來得及移開視線，四目相對。

    金南俊見過她，或者說這頭紅色長發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影響。

    那是在一家club，金南俊又被負責人拒絕表演的普通夜晚，即使那家店在弘大并不出名，他還是沒報什么希望，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坐回了吧臺，找熟悉的酒保要了一杯冰水。

    有人坐在他身邊，要了瓶紅方，吧臺上的人不多，偏偏坐在了自己旁邊，金南俊還以為是認識的人，轉過頭去就看見了那頭紅色長發還有精致的側臉，心里嘲笑自己來首爾沒多久，原本就沒有認識的女孩子，可吧臺里的光打在她臉上，距離近的金南俊可以看清她臉上的小絨毛。

    被看的人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注視，盯著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者發呆，只有手上的動作不停小口小口地抿著酒。金南俊移開視線，喝完杯子里剩下的一口水，謝過酒保就離開了club。

    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金南俊走過去坐在了長椅的另一端，說了一句你好，對方回了個單音節的“嗯”，之后就是長久的沉默。

    奇怪的是他并沒覺得尷尬，反而感覺氣氛還不錯，深夜和陌生人一起坐在同一張長椅上很奇妙，像是多了一個人陪伴，顯得沒那么孤獨，心情也變得輕松起來。

    時間就在沉默中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女孩站起來拿上包，金南俊也跟著站起來，“你要回去嗎？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吧。”

    “嗯。”兩個人就一起沿著金南俊來的路往回走，他也是擔心晚上女孩子一個人回家不安全，還以為她會拒絕，沒想到收到了肯定的答案。

    “我叫尹月童，你呢？”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開口說話，聲音透著一絲清冷，她記得的，高高瘦瘦的大男孩。

    “金南俊。”

    兩人在街角停下來，巷子里到處都是煙頭和易拉罐，尹月童從包里翻出煙盒，分了一根給金南俊，他原本想拒絕，還是猶豫著接下，等她點完，自己也接過打火機點上。

    很久沒有抽煙，或者說他原本也是不抽煙的，回想一下還是上學的時候跟著朋友抽過一兩口，不怎么喜歡也不討厭，只是氣氛剛好合適，空蕩的街道，無所事事兩個人，一明一暗的香煙。

    抽完煙繼續走，沒多久到了一片居民區，離首爾大不遠，應該是房價很低的一片，街上還有開著的便利店，偶爾走過喝醉的學生或白領們，環境不怎么樣，路邊的垃圾箱都滿了出來，相比起他住的考試院還要差一些。

    尹月童在一棟老房子前停下，抬起頭直視金南俊，“謝謝你，我到了。”臉上沒什么表情，眼下還有暈開的眼線，形成了一片灰色，嘴唇上的口紅斑駁，但還是遮不住那張臉的美。

    “沒關系，早點休息。”他扯出一個微笑，看著女孩轉身上樓，外面可以看到樓梯間的聲控燈亮起，他也轉身準備回家，昏暗的街道變亮，抬頭看才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月亮探出了頭。

    尹月童回到自己的出租屋，30平狹隘的單人間，只放得下一張床，墻皮沿著天花板裂開，原本白色的漆都已經發黃，墻角放滿了空的啤酒瓶和一個盛滿煙頭的煙灰缸。打開了床頭的燈，又點了一支煙，站在窗邊看著金南俊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他算是這些年自己遇到為數不多沒有想法的好心人，可能因為年輕，還懷著對社會的美好念想。原本她還在想這男孩什么時候要自己的電話號碼，或者在樓下提出要上來看一看，也一一想好了應對的方法，只是低估了他的善良。

    拿了衣服擠進衛生間，快速卸掉自己臉上亂七八糟的妝，指縫間流出的水被化妝品變成灰黑色，在洗手池上留下印記。

    躺會自己的床上，打開手機看了一眼銀行發來的短信，余額又多了一筆不小的錢。天花板上有上一戶租客留下來的油漬，顯得有些惡心，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看起來這么慘，大概人總犯賤，接受不了無緣無故的好，卻能適應更差的惡。

    天邊開始泛白，她還是睡不著，伸手夠到了床下的小瓶子，就著昨晚剩下的半瓶水吞下兩顆藥片，終于睡去。

    城市再次蘇醒，上班族開始搭乘日復一日的公共交通，居民樓里的大學生也從自己的小房間里鉆出來，中學生們穿著校服在巷子里穿梭，街口的早餐攤圍了一圈等飯的人。

    尹月童的出租屋里依然昏暗，陽光被旁邊的居民樓遮了個徹底，凌晨洗干凈的衣服還在滴水，枕頭有頭發掉色染上的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