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發(fā)病

    語文課下課后，都不用徐芷青主動提，羅黎迅速主動上前幫她搬投影儀。

    男生們都樂意幫徐芷青跑腿，其中最殷勤的便是羅黎。

    徐芷青什么也沒說，二人十分自然地一前一后離開教室。

    年輕貌美的女老師走在前頭，陽光帥氣的男孩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頭，他目光專注地跟著眼前人，對周遭的一切置若罔聞。

    男孩青澀的情意昭然若揭，長了眼睛的都能輕易瞧出來。

    盯著他們離開的背影，赫凝眼神里怨毒的情緒幾乎快要壓不住。

    旁邊有女孩兒酸溜溜地說：“徐老師可真是受歡迎啊，就連羅黎也喜歡她。”

    羅黎的長相陽光帥氣，是他們班的班草，而且成績在年級里名列前茅，暗戀他的女生不在少數(shù)，只可惜，羅黎一門心思撲在了徐老師身上。

    赫凝聞言心中刺痛，她雖早已看出羅黎明顯喜歡徐芷青，卻不愿意把這事兒擺在明面上說，很傷她的自尊心。于是，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瞬間厲聲道：“你就沒想過徐老師這個年紀還沒男朋友，很不正常么？”

    女孩不明白她情緒為何突然激動，訥訥地順著她的話說：“你的意思是，徐老師偷偷談戀愛，但裝作單身？”

    “我可沒這么說。”赫凝將情緒重新掩藏好，用平靜的話語說著諷刺的話，“我覺得徐老師可能性格有點問題，所以才不愿意談戀愛。”

    她這話針對性太強，其他女生自然是不信，反而覺得她話說得有點過，誰也不接茬，氣氛隨即冷了下去，這個話題就此過去。

    所有人都覺得赫凝針對徐芷青，說的話帶有強烈的個人主觀情緒，其實不然，赫凝說徐芷青性格有問題這點，是有跡可循的。畢竟，作為她的情敵，赫凝對徐芷青的觀察細致入微，很多甚至連羅黎都忽略的細節(jié)，她注意到了。

    徐芷青溫和情緒的表皮下潛藏著一只暴戾的野獸，始終被她壓制著，蠢蠢欲動，總有一天，或者她在不為人知的隱秘角落里，才會放出心底的野獸。

    赫凝手指緊緊摳著書脊，指尖泛白，這個徐老師，絕對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樣溫和好說話的模樣，大家都被她柔弱可親的外表給欺騙了。

    她真想將徐老師身上那張純良的皮撕下來，好讓大家，尤其是羅黎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

    放學(xué)后，徐芷青并沒有直接回家，陳老師今天晚上又給她安排了一場相親，對于相親，徐芷青如今的態(tài)度是，不拒絕，也不熱絡(luò)，只是被動地接受安排。

    陳老師安排的人有時好有時壞，最終都沒能跟徐芷青進一步發(fā)展下去。今天的這個，屬于不太好的那一類。

    徐芷青在約好的西餐廳獨自坐了許久，對方才姍姍來遲。

    男人進來時的表情不太好，臉上流露出很明顯的不耐煩，估計這場相親他來得不情不愿。

    男人抻著脖子找座位號，一轉(zhuǎn)眼跟徐芷青的視線對上，他先是有些不敢置信地確認了一眼座位號，而后面露驚喜，朝這個方向走過來。

    男人在對面座位坐下，剛進來時臉上的不耐煩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驚喜，說話都結(jié)巴起來，“你、你就是徐小姐嗎？”

    “嗯。”徐芷青淡淡應(yīng)下。

    對面的男人突然變得殷勤起來，話也變多了，忙不迭地問她多大了，有什么愛好，目前在做什么工作，家里的情況，問題一籮筐，跟查戶口似的。

    出于禮貌，徐芷青言簡意賅地回答了他每一個問題。她視線轉(zhuǎn)向窗外，今天陽光萬里，春風(fēng)和煦，這個時間點天還是亮的，是個好日子，倒是適合逛街。

    不過逛街又有什么好玩兒的呢？她想了想，又覺得無趣。

    “徐小姐，徐小姐？”

    徐芷青朦朧中聽見對面的人叫她，遲鈍地轉(zhuǎn)過臉來看著他。

    男人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眼神閃躲：“一直都是我在問你，你對我有什么好奇的，可以盡管問。”

    徐芷青搖搖頭，“我不好奇。”

    男人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放松下來，語氣里帶著莫名的自信，“沒關(guān)系，等我們熟悉了之后，我的事你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嗯。”徐芷青壓根沒聽他在說什么，她摁亮手機屏幕，看了眼時間，不明白來餐廳這么久了，她點的牛排怎么還不上。

    湊了巧了，她正琢磨這個事情，服務(wù)員就端著牛排出現(xiàn)了。

    徐芷青松了一口氣，有吃的，總算可以不那么尷尬，她專心吃著牛排，模樣斯文且不妨礙她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就把牛排解決了。

    徐芷青用紙巾抹了抹嘴，頷首道：“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來家里的貓還沒喂糧，我先走了。”

    男人神色微愣，“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徐芷青輕輕笑了笑，“外面天還是亮的，就不麻煩你了。”

    沒給男人回答的機會，徐芷青拎著包，直接起身離開。

    男人的牛排還沒吃完，他站起身想去攔她，猶豫的一瞬間人已經(jīng)走遠了，男人只好重新坐下來，悻悻然吃完牛排，去前臺付賬的時候，被服務(wù)員告知，跟他同一桌的女士已經(jīng)買了單。

    男人無言，搔了搔頭，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徐芷青直到最后，都沒有問過他的名字。

    -

    徐芷青離了餐廳后，心里一股燥意幾乎快要壓不住。她轉(zhuǎn)過一條街衢，不期然看到一只野貓的尸體橫躺在街邊，她突然整個人失了魂般地跌跌撞撞走過去。

    徐芷青蹲在野貓尸體旁，心里有股難言的悲戚涌上心頭，她囁嚅道：“你死了嗎？”

    死去的野貓自然無法回答她這個問題。徐芷青更加悲傷，睫羽顫動，竟是直接落下淚來。

    她想將野貓找個地方埋了，不管不顧地伸出手去，附近已經(jīng)有不少人向她投來怪異的目光，徐芷青察覺到了，在即將碰到野貓尸體的前一秒，猛然縮回手。

    徐芷青像個差點做錯事的小孩子，低斂眉目，垂著腦袋，灰溜溜地離開，一路上避著人群。結(jié)果有人不小心碰到她，她就跟見了鬼似地驚恐地尖叫，身體飛快地彈開老遠。

    路人看她的眼神更加怪異了。

    撞她的是個男的，看她是美女，連連道歉，見她神色有異，好心走過來問她怎么了。

    徐芷青的手止不住顫抖，緊接著，全身跟著顫抖起來。

    她摳著手指頭，力道之大，把指甲縫里都摳出了血。

    看著逐漸逼近的男人，還有人群聚集過來的視線，她越來越害怕，干脆蹲在地上抱住腦袋，用帶著哭腔的嗓音說：“不要打我！”

    男人一臉茫然，他哪里要打她？其他不明所以的路人譴責(zé)地看向男人。男人暗自道了一聲倒霉，趕緊走了。

    過了許久，埋在臂彎里的腦袋抬了起來，方才的恐懼神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怎么也藏不住暴戾的臉。

    徐芷青站起身來，摸了摸后脖頸，身上的骨頭錯了位，發(fā)出咯吱的聲響，她煩躁的繼續(xù)向前而行，走了一段路之后，忽然看路邊的綠皮垃圾桶非常不順眼。

    憑什么？

    憑什么你可以這么舒服地站在路邊？憑什么你可以沒有煩惱？明明你這么臟啊……你不知道自己很臟嗎？你連這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嗎？

    徐芷青越想越覺得綠皮垃圾袋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至少很礙她的眼。

    在徐芷青反應(yīng)過來之前，她已經(jīng)一腳踢翻了綠皮垃圾桶，里面的垃圾嘩啦啦xiele一地，連帶著一股難聞的惡臭味，還有不知道摻雜著什么東西的黑色污水漚了出來。

    穿著執(zhí)警衣服的城管剛好看到了這一幕，怒氣沖沖地沖過來，“你在干什么？！”

    徐芷青不躲不避地回視，眼眸里的暴戾竟駭住了趕過來的城管。不過，城管很快意識到眼前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氣勢便再度強勢起來，“你家里人沒教好嗎？長得這么漂亮，竟然如此沒有公德心，走在路上還要踢翻垃圾桶！要不要臉？！”

    徐芷青被罵得有短暫的清醒，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又發(fā)病了，她一旦發(fā)病，要么悲傷得想死，要么惡毒地希望地球立刻毀滅，強烈的反社會人格潛藏在她內(nèi)心深處。

    呵，她這樣的人竟然當(dāng)了老師，徐芷青嘴角勾起一抹諷笑。

    這種情況下她竟然還笑得出來。城管一邊罵她，一邊覺得她有病，看久了心里覺得有點瘆得慌，總覺得眼前人精神好像不太正常，也不打算計較了，揮揮手非常嫌棄的要她趕緊走。

    徐芷青繼續(xù)往前走，唇角的笑意未散，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周遭的人都躲得遠遠的，不敢接近她。

    是了，她是個怪物，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怪物。

    徐芷青被自己的發(fā)現(xiàn)驚喜到了。

    她是個怪物呢。

    被人發(fā)現(xiàn)了呢。

    好興奮呀。

    徐芷青獲得了一種詭秘的快.感，這種快.感是任何行為都無法帶給她的，她甚至在某個瞬間，達到了精神上的高.潮。

    嘻。

    好爽。

    她在內(nèi)心無聲地喟嘆。

    “徐芷青。”

    有認識的人看到了？

    徐芷青臉上的笑容更大，高.潮持續(xù)攀升，精神狀態(tài)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這種感覺太美妙了。

    徐芷青興奮地回頭。

    嗯？讓她看看幫助自己達到這種極致高.潮的人是誰。

    當(dāng)徐芷青看清來人的瞬間，她的臉就僵了，很快又舒展開來，她慢吞吞地說，“是程煜夜啊。”

    程煜夜看她的眼神很復(fù)雜，幸好，不像其他路人那樣怪異。

    他走過來，攥住徐芷青的手腕，不由分說地說：“我送你回家。”

    徐芷青沒答應(yīng)也沒拒絕，只是笑著。

    程煜夜拉著她走入停車場，把她塞進副駕駛。黑色轎車在馬路上飛速行駛，往她家的方向開去。

    徐芷青看著窗外掠過的高樓大廈，興奮的情緒逐漸冷靜下來，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只余一片空白。

    徐芷青進了家門后，迅速往房內(nèi)沖過去，拉開床頭柜的抽屜，抖著手拿出一瓶藥，倒了一大把塞進嘴里，水也不喝，生硬地往肚子里吞。

    一只手扣住她的嘴和下頜，程煜夜冷著臉，厲聲道：“吐出來！”

    徐芷青不聽話地搖頭，掙扎著想吞下去，卻敵不過程煜夜的力氣，他硬生生地把她的嘴摳開，把她嘴里的藥弄出來一大半，還有一半已經(jīng)被她生吞下去。

    程煜夜怎么也沒想到，再次相見，她竟變成這么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程煜夜趕緊拿起藥瓶仔細看上面的字，是有鎮(zhèn)定作用的藥，一次吃四粒。她吞下去那么多，不知道會不會有副作用。

    程煜夜又轉(zhuǎn)眼看癱坐在地的徐芷青，人確實是鎮(zhèn)定下來了。

    程煜夜下顎線繃得很緊，看她的眼神里帶著探究，“你得了什么病？”

    徐芷青緩慢地轉(zhuǎn)動眼珠子，像是在看他，又不太像。

    就在程煜夜以為徐芷青壓根不會回答他這個問題的時候，她才開了口。

    “精神病，我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

    程煜夜摸不準她現(xiàn)在這個情況是正常的，還是不正常的，不敢輕易離開。

    經(jīng)紀人打電話過來催他趕通告，他找借口推了。

    程煜夜選擇留下來照顧徐芷青，先給她流血的手指挨個貼上創(chuàng)可貼，直到看著她上了床，閉著眼睛睡著，程煜夜才敢離開。

    回到家時，已是深夜。

    程煜夜站在落地窗外朝下看，眼眸黑沉，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