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生死
15.生死
這漆黑長發仿佛浸了水,纏在身上時冰涼刺骨直沖頭頂。 阿玉更加清醒,知道自己根本掙不開這束縛,女子也沒有放她走的意思。 她嗚嗚哎哎地叫,女子聽得有趣,晃了她幾下。 阿玉被晃得頭暈眼花,險些嚇死過去,她才給她喂了一口水。 “你竟然還是個小啞巴,不會說話?” 女子笑時如春回地,眼角眉梢都是旭日如輝的璀璨。 阿玉呆呆地重復那兩句乞討的話,沖她伸出手。 她不是在討飯,而是求救。 “你可不該求我放了你?!迸虞p輕的一聲嘆息,仿佛枝頭花蕊隨風入水,絕美間蕭瑟難當,她輕撫阿玉的臉,哀憐道:“你這般無知,他們定是什么都沒告訴你。你可知你快失了命,日后要過得生不如死?” “真傻啊,怎這般好騙呢。同我那時真是一模一樣……” 美人嗓音清脆,感懷間與阿玉腦袋相碰。 “莫怕?!彼p手捧起阿玉的臉,剛剛被六小姐的爹爹推開得急,現在還有些疼。 阿玉仿佛得了安撫,放松的一瞬間,眼前出現了一片幽暗。 一柄劍立在那兒。看不清模樣,似乎與路邊普通的破銅爛鐵相同,又像鋒利寶劍,也像仙人佩劍。 立劍處開滿了純白色的花,有花無葉,不像是這世上有的東西。 那花凝了露水,一點一滴地落下,匯成一汪小小的泉水。再鍛入劍中,變成了神兵利器。 “萬年前天地混沌,妖魔鬼怪人獸混戰,血雨不停,人族先祖便是用這柄劍為人族殺出了五洲太平。他入道飛升前,將這柄劍留了下來。為的是護她愛妻在人世平安。” 萬年過去,那人早已入土化灰,這劍也沒了使命,從未認主。 唯獨那花常開不敗,露水花汁吸了神劍靈氣,堪稱人間至寶。 阿玉努力地看,才發現那劍是通白色的,與忻既白的那塊玉佩極像。難怪她每每含玉時痛苦難當,冷徹骨髓,是那玉在侵蝕她的身體。 她要養的不是劍。而是那些能產出似水般靈氣的花。 “聰明?!迸訐崦⒂?,指尖輕點她的脖頸:“那花攀附神劍而生,rou體凡胎不過幾日便被花吸干了血rou,只剩一副皮。你被忻既白逼著含了這么久的玉,已然變了身子。到時再往你的xue內塞入玉筒,玉璧鑿開幾個小孔供花吸吮你的yin液和血,只要你身下的yin水不干,便不會有性命之憂。只是那花易敗,你余下日子不能離開神劍半步,一動也不能動,一滴靈泉水也不能放過……” 可一個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水去養花。 就是血,也很快就會被吸干了。 “這法子還沒人成功過,這神劍的玉也不是人人都含得住的,除了忻家血脈,別人怕是碰都碰不了……” 女子說到這話音微頓,無限同情地看著阿玉。 “真是掩耳盜鈴呢?!迸虞p輕地笑起來,“他們都愛這樣自欺欺人,忻永至今還對所有兒女愛護有加,拼了一條廢命也要保護她們,可你呢……” 女子撫摸她的臉,那兒不止被忻永打過,還在乞討時被無數人打過巴掌拳頭,吐過唾沫星子。 “真可憐啊……”她不斷靠近:“我告訴你逃出去的辦法,放松……” “不要!”阿玉猛然推開她:“你不是人!” 女子不惱,嫣然笑道:“不愧先祖流傳的血脈,聰明過人,一眼便看穿了?!?/br> 阿玉并不信她說的話。 她只是不會說話,并不是瞎子聾子。這女子生的如天上之物,開口若仙音絲竹,被藏在這般霧氣縹緲的地界,哪可能是人? “妖獸……”阿玉冷靜說:“你是妖獸?!?/br> “是呢?!迸诱酒鹕?,露出被剖了心的胸膛,“忻永以命握劍,攻入獸群時仿佛天神降世,我動了男女之情。叛族來到東山,天下無處容我,我唯有剖心示愛,求他莫要變心。就連以人養泉這樣會重挫妖族的秘密都告訴了他,可他又納了多少妾室,有了多少子嗣?他愛我,但他也太愛孩子了……” “孩子……” 阿玉沒體會過血脈相親的感覺,但她剛剛才看了忻永護住六小姐,內心一時痛苦難當,怎么都不愿信。 “好倔的女娃,同忻永當年一模一樣。”美人再度握住阿玉的手,聲音越來越微弱:“我時日無多,這最后的力,便幫你一把吧?!?/br> 仿佛死前走馬燈般的畫面閃現。 茫茫風雪退去后,阿玉看見自己還是一個嬰兒,被母親交給一名婦人帶下東山交給了一戶平凡人家。那婦人給了母親一個死嬰,趁這片刻,忻既白走過來看了她一眼,輕輕喚她:阿玉。 那戶平凡人家收了錢,很快花的精光,轉手又將她以二十銅錢賣了新人家。 她在土坑里爬來爬去,方才周歲會走,便被趕出門外,到處找飯吃。她吃過土也吃過草,還吃過人丟下來的草鞋,險些進了路邊野狗肚子。 福大命大,活到了今天。 “我不信。”阿玉發現自己在哭,抹去眼淚說:“你是妖獸,不光會吃人還會騙人,定是在騙我?!?/br> “信不信,你且自己去宗祠瞧……”女子漸漸冰涼,死前仍然在對阿玉笑:“我希望你逃出去,別像我一樣,被騙得連心都沒了,只能死在這兒……阿玉,我只能幫你至此了……” 阿玉知道自己該逃。 可天下之大,又能逃到哪去?她也想有父母呵護,兄長疼愛。 那美人告訴了阿玉許多,包括宗祠的位置。 阿玉推門進去,只見一盞盞白燭長明不滅,才換過新的。一如美人說的,宗主對家族之人極其愛護。 最底下那排的角落,兀自立著一塊小靈牌,上書愛女、早夭。 日期是十年前,與她被抱下東山的那日不差分毫。 阿玉將這根白燭折了,揣起靈牌就跑。 - 忻既白方才練劍歸來,剛洗凈掌心血痕,正要差人去尋阿玉,小姑娘便回來了。 “阿玉去哪兒了?半天不見你,我很是擔心?!彼蜷_食盒,端出三盤小菜道:“快吃些東西,待會又要委屈你受苦了。” “是啊,委屈我受苦。” 阿玉看著那清湯寡水的三道小菜,每一樣都沒有六小姐的花糕好吃。 她將揣在懷中的靈牌猛地摔在地上。 “阿玉?”忻既白瞳孔一震,那副云淡風輕的神色全數崩塌。 阿玉這才認定了自己沒有被騙。 那些都是真的,不是美人捏出來她騙她的。 “我知道的不止是這個……”阿玉想哭,又很想笑:“你要將我抓去做泉眼,直到我死為止。白哥哥,我感恩你救我一命,哪知這些都是算計……” 她生下來,就是要為他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