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夜5

    總有一些時候，我感覺自己體內有一個怪物，它在嘶吼著，妄想突破牢籠沖出來。我希望那一天永遠不要到來，因為……我不想失去你。

    佳期合上了行李箱，確認一切準備無誤之后關上了房門，插上了耳機，里面傳來低婉的女聲:“我在暗不見底的地方仰望著你，希望你能側耳傾聽我的悲語。不要讓我自此墜落，化為無盡的嘆息……”

    六夜成蕭接送的車就在下面，管家接過了佳期的行李，為她打開了車門。

    佳期打開門，坐在了車窗旁邊，她看見成蕭側著身子在看書便轉過頭靠在椅子上，繼續聽歌了。

    事實上六夜成蕭一個字也沒讀進去。從聽見女孩的腳步聲和行李箱的滾輪聲之后，他便讀不進去任何東西了。但是同時他也明白，他需要一本書來打發打發時間，也緩解一下車里尷尬的情況。

    她打開了車門，她坐了上來，她在看我，她轉了過去……成蕭能夠感知到佳期的動作。

    “唉……”幾乎聽不見的一聲輕嘆，此時擾亂了誰的心房……

    所有人都像是一座高塔孤獨的佇立在大地上，唯有夜幕的星辰相伴。

    這是出自?天引錄?中的一句。人與人之間的陪伴太過短暫，更多時間總是單身一人。這樣的孤獨不僅是存在于獨處時，就算是喧鬧的場所，亦是一片片被劃分的孤獨。從此岸發出的一聲吶喊，或許永遠聽不見回響。很多人便在這之中的等待下，慢慢的枯萎了。

    她永遠在祈求著，上天能給予她恩賜，向著彼岸大聲吶喊著，撕心裂肺，涕泗橫流。她是被上天眷顧的，也是被拋棄的。她祈求的永遠如同手中流沙，只能看著它們無奈逝去。

    啊，無論是誰，請救救我！母親！母親！請眷顧您的孩子，給予前進的光芒。

    梅露露，你已經得到太多了。我贈予你的，已經是他人十倍的幸福。

    母親！我仍需您的慷慨。我的眼淚不曾停下，我的悲傷依舊流淌。母親！母親！

    我的女兒，父神已經將天平傾斜于你太多了，過分的光輝，最終會灼傷你。

    母親！我……

    “話劇很無聊嗎？”六夜成蕭湊過身子來，在佳期耳邊低聲問道。

    “不會，是我不小心開小差了。話劇很棒，謝謝你。”即使已經看過了許多遍的相同場景，她仍然很喜歡這部話劇。佳期看著臺上雙手前伸，畫著淚妝的少女，她垂下了腦袋。燈光暗去，幕布緩緩落下。

    “半個小時之后，下一幕就開始了。”佳期對六夜成蕭說。

    “佳期最開始來書苑借的就是這本書，應該對話劇很熟悉了。”

    在a國，可以梅少女?是無人不曉的，各種以這本書展開的改編也有許多。這個故事講述了名為梅露露的少女，被父神偏愛，但是不懂滿足，最終墜入海中，化為海上的磷光。

    這個故事自古傳至今時，歷史悠久，原來是國內最大宗教的一個教義，后來宗教消失，故事卻流傳下來。

    “要如何去揣度一位少女的心思呢？這樣的事，父神也能做到嗎？”佳期支著腦袋，向成蕭問道。

    “所以他降下福音，以一位年長的婦女作為憑依，詢問少女的心愿。”

    “其實這一點也不合理。”佳期喃喃細語:“無論是降世還是顯現神跡。傲慢的神，會用這自私而豐饒的愛意，將梅露露溺亡。”那片深淵一直存在于梅的腳下，而神，親手將她拽入其中。

    “佳期是這樣想的嗎？”成蕭這樣對佳期問著:“可我卻覺得梅露露值得。”

    “為什么呢。”佳期看向六夜成蕭，可惜過于昏暗的包廂中，不能真切的看見他的神色。

    “因為奇跡永遠都不是無緣無故去青睞某人的”他回答道:“所有看上去幾近神跡的存在，本身必然有它存在的緣由。”

    “待會，待會話劇下一幕就要開始了。”佳期轉移了話題。

    “好。”六夜成蕭沒再繼續說下去。

    “nongnong。”      六夜成蕭突然轉過頭來，對著佳期喚了一聲。

    “嗯？”佳期也轉過頭，看著他。

    大概有五六秒，空氣中一片寂靜。

    “   ……沒什么。”六夜成蕭微微垂了眼睛:“待會一起用餐可以嗎？”

    佳期看著他的臉，嗯了一聲。燈光亮起，幕布再次打開。

    我在做什么？六夜成蕭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搭在椅子上的手握了握把手。

    原來，不是啊……佳期轉過頭，微不可見的松了一口氣。

    “就讓我在此墜落吧！母親，我不再愿意看你！”梅露露雙手帶著鐐銬，站在海崖上。

    “我的眼睛從未看見過真實，我的口中從未吐露美好。讓我脫離您的懷抱，自此墜落進冰冷漆黑的深海！”話說完，梅露露縱身一跳，落去象征海洋的一片藍色之中。

    熱烈的掌聲響起，演員從幕后上前謝幕，話劇結束了。

    兩人都有心事，一頓飯吃的都漫不經心。時間悄悄溜走，很快就到了九點半，該休息了。

    兩人的房間就安排在隔壁，佳期和成蕭從酒店的餐廳一路沉默的走來，也即將要分開了。

    “nongnong。”在佳期打開門的時候，成蕭叫住了她。

    “嗯？”

    過了五六秒，成蕭說:“我希望今晚你很開心。”

    “嗯，話劇很棒，我很喜歡，謝謝你。”佳期攥緊了門把手。

    “那我們以后……”

    “作為好朋友，我當然可以經常陪你出來玩啦。”佳期用略帶輕松的口氣說道。

    她又深吸一口氣，嗓音澀澀的說:“但是如果以后我的男朋友介意了，可能就不行了。”

    “是嗎？”六夜成蕭的聲音放輕了。

    “晚安，成蕭。”佳期開了門，轉身關上。

    “晚安……nongnong。”

    已經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的佳期，癱坐在門背后。雙手捂住口鼻，抑制自己的淚水。

    大滴大滴的眼淚砸在她的手背，佳期咬著牙，不讓自己的啜泣聲傳出來。

    你這個又軟弱，又惡心的騙子。難道想當做什么都沒發生一樣繼續享受成蕭對你的好嗎？

    你不配，你不配！佳期在心里咒罵著自己，淚水忍不住的流。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如果梅露露有罪，那么她最大的罪名莫過于沉溺在神明的愛意中，任憑那份愛意將她包裹至窒息……

    過于依賴那份奇跡，那份不蓋屬于自己的美好，最終只會招致禍端。

    “叮……叮——”

    佳期按下了拒聽鍵，大口大口深呼吸著，調解著自己的心情。

    沒過幾秒，電話再次響起。

    佳期稍微緩解了一會，按下了接聽:

    話筒里沉默了半晌，傳來了熟悉的男聲:“難道是我又打錯電話了？小玫瑰你在嗎？”

    “在。”佳期沉默的調整了一下嗓子，確保對面不會察覺異樣。

    “小玫瑰真是大忙人，剛才還拒絕了我的電話？”

    “女人總有不方便的時候，想必墨少爺能夠理解。”

    “看來你和六夜公子今天晚上的約會很成功？”      換回了平時正常說話的語調。

    “我覺得這件事和你應該沒有任何關系。”

    “真是無情啊，小玫瑰。比起六夜公子，我在你眼里真的一文不名？”

    “什么事。”佳期不想和墨禎再打圈圈繞了，今天她的心情著實糟糕。

    “過兩天，六夜家會舉辦宴會了，佳期小姐拿到請柬了嗎？”甩在桌子上兩份深藍色的請柬，上面印著六夜家族的族徽。

    宴會？假期愣了一下，然后說:“所以墨少爺特地打電話過來就是通報我一聲這件事？”

    “佳期小姐是否太過自信了呢？那份與地位不符的傲慢，遲早有一天會讓你吃苦頭的。”      靠在了椅子上，對電話那頭的佳期說:“雖然六夜公子已經成年了，但是他畢竟還是需要家族的護佑。我這里有小道消息，六夜家準備給繼承人挑選新娘了。”

    “……這么清楚？”

    “因為我的meimei也收到了這份請柬，由六夜家的夫人送出。”墨禎繼續說道:“我原本以為在這個關鍵時刻，六夜成蕭他帶著你出去是私奔呢。”

    “年期出游是我們的固定項目。”

    “   所以，六夜公子沒有和你提宴會的事。”墨禎略帶愉快的聲音讓佳期一陣惡寒:“沒準哪一天，你就被他甩了……哦，不對，沒準哪一天你們就不是朋友了。”

    墨禎這是諷刺佳期和成蕭之間的“友誼”。

    “墨少爺真是樂于助人，時刻關注著成蕭的動向。”

    “好說好說，畢竟我還盼著哪天佳期小姐突然回頭是岸，成為我的……朋友。”墨禎充滿惡意的停頓，他說:“在這之前，我都一直會看著你的哦。”

    “我有沒有說過你很惡心？”佳期感覺自己的后背像是被毒蛇舔過一樣，一陣惡寒。

    “這么囂張對佳期小姐有什么用呢？比起這個，我更喜歡你在床上說這句……”

    “你！……”沒等佳期再說一句，那頭的忙音顯示      已經掛了電話。

    “fuck。”佳期低低的咒罵了一句，將手機關掉。她如何不知道說話這么銳利可能會惹怒   墨禎，但是今天也恰好碰上了她不能好好控制情緒的時候。她太不擅長對付這種人了，每次看見他，都能感覺渾身被惡意泡著，忍不住惡語相向。第十四次，她后悔當時答應部長參加那次劍道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