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青珂是一個通房丫鬟。

    因為家里窮，又要養活弟弟meimei，身為jiejie的她被父母賣到了宮中，臨走前，母親還抱著她哭得梨花帶雨，父親一臉沉重地站在一旁。

    母親說，只要在宮中好好干活，不要想著那些枝頭變鳳凰的事兒，踏踏實實地過完十年便可以回家了。

    這也是實在沒辦法的事兒。

    青珂點點頭，上了一輛馬車，帶她走的是一個在宮中掌事兒的公公。

    “啪——”

    馬鞭落下的聲音回響在這個落滿白雪的破舊小巷，掩蓋了馬車內那些輕輕抽泣的聲音。

    連帶著跟她一起被賣進宮中的還有其他年齡相仿的小姐妹。

    青珂攏了攏身上單薄的衣衫，不停地呼出熱氣揉搓著僵硬的手指。此刻，她的心情被籠罩在這浸滿悲傷的馬車里，也被湮沒在這北風呼嘯的日子里。

    大雪紛飛。

    青珂進入宮中的第一天便被鸞紅殿里的姑姑看上，說是要好好捯飭捯飭，別被送入其他地方埋沒了這水靈靈的長相。

    于是，青珂成了皇子殿下們的通房丫鬟備選人。

    姑姑教她們伺候人的功夫，無論是床下的還是床上的，姑娘們一個個聽得面紅耳赤。

    秋來暑往，一晃，三年便過去了，在青珂十六歲那年，幾位皇子前來選貼身侍女。

    其中，九皇子一眼便相中了青珂，他清清冷冷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就她吧。”

    青珂抬頭望去，撞進了一雙如琉璃般漂亮的眼眸。那是一副稍顯稚嫩的臉龐，比她還小上兩歲的九皇子，雖然眉眼還未長開，但隱約已是一個俊俏的少年郎。

    青珂的呆愣被九皇子看在眼里，一旁的姑姑對她擠眉弄眼，她這才想起來磕頭謝恩。

    “謝九皇子殿下。”

    但稍微了解的人都知道，這個九皇子極其不受寵。所以其他總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都一副在看好戲的模樣，都在一旁竊竊私語，慶幸自個兒被其他皇子選中。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握在青珂交疊的手上。

    他掌中溫熱，她指尖微涼。

    青珂被九皇子攙扶著站起來。

    九皇子比她矮半個頭，但氣勢卻比她高。

    “叫什么名字？”他問。

    “青珂。”青珂輕咬嘴唇道。

    “很好聽的名字。”

    青珂和那些被其他皇子選中的姑娘一齊回到廂房內收拾行李，姑娘們個個興高采烈，像蜜蜂一樣堆積在一起嗡嗡響。

    坐在一旁與她關系不錯的珠兒看出了青珂與姑娘們高興相反的落寞，以為是青珂不甘心就這么跟了那個不受寵的九皇子，不由安慰道：

    “青珂你還好啦，不像我——腰大膀圓，都沒有皇子肯瞧上我一眼。想來都不知要被分配到哪個司去做事了——肯定是洗浣司，可是我討厭那個地方。”

    青珂側過臉，扯著嘴角報以一個微笑，“我沒事兒的。”

    珠兒吃著盤里的桂花糕，瞪大眼睛，不解地問：“不過你今天怎么在臉上點了幾顆痣啊？要是沒了這幾顆痣說不定還有其他皇子看上你的，你是那么漂亮。”

    望著銅鏡里的自己，青珂不由撫上自己的臉頰，喃喃自語道：“是啊，怎么還會有皇子看上我呢？”她明明把自己畫得那么普通了，怎么還會被九皇子看上。這樣一來，她的計劃又被打亂了。

    “你說什么？”珠兒看到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沒。”青珂一邊收拾著行李，一邊笑道：“我是說這幾顆痣可能是畫眉的時候被我不小心點上去的。”

    柳葉眼笑得眼波微漾，似半含秋水的模樣。

    青珂抱著行李來到九皇子李裕枝居住的長信殿，殿前鎮守著兩只獅子，一雌一雄。可那牌匾似乎掉漆了，顯得有些破舊。

    她深吸一口氣，進殿然后找到在殿里掌事兒的姑姑。

    姑姑斜著眼將青珂上上下下從里到外都打量了遍兒。

    青珂被這打量的目光看得有些緊張，不由攥緊了懷里的包裹。

    “跟我來。”終于，姑姑開口道。

    青珂松了一口氣。

    “今后呢，你就安分守己地住在這，別起不該有的念頭，將殿下伺候得好了，自然是有你好日子的時候。清楚了嗎？”姑姑帶著她穿過長長的走廊，又穿過一片芭蕉林，一邊走一邊囑咐著。

    “清楚了。”青珂恭恭敬敬地回道。

    “明白就好。反正在宮里，多做事，少說話總是沒錯的。”姑姑推開了一扇朱紅的大門，對這個女孩低眉順眼的模樣很是滿意。

    “嗯。”

    “從今天起，你就住在外間，而那里間就是九皇子的寢室了。記得機靈點，必須隨叫隨到，聽懂了嗎？”

    “是，懂了。”青珂將帶來的薄被鋪在一張不太大的床上，然后將換洗的衣服疊放整齊放在一旁。

    姑姑便在一旁囑咐著九皇子的起居習慣與注意事項。

    過了一會兒，九皇子李裕枝走了進來，目光在兩人身上輕輕掃過后，出聲道：“姑姑你先出去吧。”

    “是。”姑姑低頭行禮退了出去。

    李裕枝將大門關上，室內便只剩搖晃的火燭以及從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

    “嘭”地一聲，火燭搖晃，連著青珂的心都跟著微微顫動了下。

    “給殿下請安。”青珂低下頭來行禮，心內卻惶恐不安。

    九皇子并沒有出聲。他不出聲，青珂便只能維持著半跪不跪的姿勢。

    直到膝蓋微酸，一雙黑色的靴子和一小截繡著云紋的衣袍邊才出現在她的視野內，下一秒，她的下巴被微微抬起。

    青珂被迫仰頭，迎上一張稚氣未脫的清秀俊臉，還有那一雙與他這個年紀不符的沉靜又淡漠的眼睛。

    他伸出一只食指，在青珂那光滑細膩的臉上擦拭，等擦出些許灰色的顏料后，才勾起唇角問道：“你不想被皇子們看上嗎？”

    青珂這才意識到他擦的是她早上特意點上的幾顆痣，旋即惶恐下跪，“請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要欺瞞殿下的。”

    “無礙。”李裕枝將她攙扶到床上，在她驚魂未定時又趴在她膝上，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她。

    這時候又像一個小孩子了。

    “殿下……”青珂臉皮薄，被這么盯了一會兒后有些無措地出聲道。

    “別怕。”李裕枝下巴蹭著她的大腿，是溫軟舒適的感覺，又出口道：“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

    “我……我想去別的地方做事，然后等到了一定年齡我要出宮。”青珂輕咬下唇，吞吞吐吐道。

    “我這里不好嗎？”李裕枝問。

    “不、不是的。現在我……我會好好伺候殿下的。”她是不可能忤逆皇權的，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