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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Chapter 17



    唐允走的是窩打老道,準備送她回廟街,他難免為下墜半厘的心臟分神,又懶得同蘇綺解釋——那位美蘭是肥番女人,他才不碰。

    搞大嫂是頭等罪,搞二嫂罪名也不小。

    蘇綺則在心里想,唐允二十六的年紀,與自己同齡,每天玩到沒邊,即便現(xiàn)在身體沒垮,怕是也硬挺不了幾年。

    唐允通過后視鏡剛好看到蘇綺朝他飛了個冷眼,確確實實的冷眼,不是媚眼。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唐允說:“我行不行你一定心知肚明,別以為在后面使眼色我看不到。”

    蘇綺扭頭看窗外,“你在太子道把我放下,我要去旺角買花。”

    唐允冷笑,“仙姑好高貴,拿我當賓叔用,還像在使喚一條狗。”

    “那你叫兩聲聽聽看。”

    “……”

    唐允腦子也快,動了動,像是想到什么,又下意識地摸了摸頭頂,笑容愈深——這次是發(fā)自內心的燦爛笑容。

    他想的是蘇綺剛剛埋在他懷里柔生生說的那句:你不是不要我了?

    不是沒有過被女人問這種話,可蘇綺問出口還是有些不一樣。

    他確定,她一定已經開始鐘意他,自古以來沒有女人能抵擋得了英雄救美這出戲。

    又咳了聲,唐允拿腔作勢地說:“我沒有不要你,這半月做事脫不開身。你想我了,是吧?”

    蘇綺差點驚到跳車逃跑。

    她更想伸手摸一摸太子爺?shù)念~頭,是否已經高燒四十度,神志不清講胡話。

    唐允見她不語,繼續(xù)說:“美蘭是砵蘭街夜總會的mama桑,最近有事去她那里,阿正或許鐘意成熟少婦,我沒這個癖好。”

    ……

    “還生氣?社團出去談事情,當然要叫些meimei來活絡氣氛,我頂多摟了幾個,還沒那么精蟲上腦饑不擇食。”

    ……

    “你懂不懂見好就收?我確實玩得不少,可又沒跟你談婚論嫁,不要沒完沒了。”

    蘇綺根本沒聽他講,只當唐允在放屁,放屁有什么可聞的?一心注意力放在車窗外面的街景上,直到看到那輛記憶里的車。

    她終于說話,提高分貝招呼唐允停車,唐允正要擺明自己沒有和她談婚論嫁的意向,見狀趕緊踩剎車。

    回頭問她:“你做什么?”

    他今天第二次覺得她眼里有星河,蘇綺嘴角淡淡揚起,像是忽然變得靈動,手指路邊——唐允確實開到了太子道,隔著一條短短的路還能看見遠處的花墟公園,而小路中間正停著輛富豪雪糕車。

    “我請你吃雪糕,算作謝你救我。”

    太子爺剛還有些被忽略的憋悶,一轉頭就忘了被她冷落一路的尷尬,笑得有些得意。

    “謝我啊?我更想你晚上主動點,讓我……”

    蘇綺知道他要說咸濕話語,扭頭就走,跑向幾十米外的雪糕車。

    唐允罵她傻女,身體卻很誠實地下車鎖門,跟了上去。

    等到站在雪糕車面前,旁邊有年輕師奶抱著仔,小口喂著吃冰淇淋,笑聲中洋溢的幸福感太刺眼,她一時間情緒復雜。

    唐允看著簡單的價目表,直接點了最貴的——說是最貴,其實也便宜到死。

    他靠在那躲避陽光,看蘇綺忽然又變得沉默,自己都已經拿到手冰淇淋甜筒,她才開口:“珍寶橙冰。”

    最便宜的那個。

    唐允當她囊中羞澀,隨便在口袋里抽了張鈔票遞進去,擺手對販售員說:“給她和我一樣的。”

    開玩笑,太子爺哪里需要女人請客,有心就好。而他做東買單,小到一支雪糕也不能太寒酸。

    他自然不知道蘇綺在想什么。

    拿到那支冰淇淋的時候,蘇綺隱約有一種夢碎的感覺,忍不住憎恨:救她的為什么不是Childe?一起吃雪糕的為什么也不是Childe?

    本港隨機出街的雪糕車,蘇綺在心里把它譬喻為遇見流星,不比流星那么罕見珍貴,是有好比看流星的絕美回憶。

    曾經和Childe一起逛中環(huán),總是遇不到,總是遇不到。

    后來他學會駕駛,便說要帶她開車大街小巷地找,寶珍唾棄他開平治轎車追雪糕車,好癡好傻。可一顆腦袋掛著兩只辮子探出車窗,她盯得比誰都認真。

    終于在太陽落山時停下腳步,Childe用英文從頭到尾讀下來四種雪糕,落在最下面價格最美麗的珍寶橙冰。

    JUMBO   E

    “珍寶”不就是他的Precious   Pearl?

    除此之外,溫謙良再買一只冰淇淋,兩人靠在車子旁,一口雪糕、一口橙冰,灣仔傍晚粉紫色的天空,接吻都是兩種甜味疊加,濃情翻倍。

    可眼下只有唐允。

    浪漫無邪的場合,碧空如洗,只差了那么一點。

    羅曼蒂克被惡毒的紫外線謀殺掉,尸體都不剩,埋葬于無形,蘇綺只看得到現(xiàn)實。

    一波三折的午后,她仿佛耗光了的電池,沒了心思去旺角花墟——贈阿詩鮮花插瓶的事宜只能以后再議。

    回廟街的路上,蘇綺識趣地坐在了副駕位,唐允等交通信號燈的時候動手碰她,非要看她額頭上的疤痕,真討人嫌。

    蘇綺無奈給他講:“我有在做祛疤,已經快看不出來,你不要弄亂我發(fā)型。”

    他是幼稚園里的壞男孩,聞言非要伸手把她頭發(fā)抓得更亂,“肥番味道重,反正你回去也要洗,還講什么發(fā)型?”

    蘇綺咬牙沉默,絕對不要再理這個瘋狗,你理他一句他就能多講十句。

    車停在廟街路口,她下去后唐允把人叫住,卻是滿臉正色,“不要告肥番的狀,我老豆還不愿意動他,你想報今天的仇只能靠我,清楚嗎?”

    蘇綺明白,唐允的意思是他早有打算,提醒她不要壞事。而她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有人開口幫她解決肥番,何樂而不為。

    “你當我是天真學生妹,被欺負還向老師告狀?”

    唐允點頭,手臂探出車窗,拽她纖細手腕,“晚上等我。”

    “……”蘇綺試圖掙脫,“太子爺去夜總會玩,還回來找我做什么?”

    “你吃醋?我現(xiàn)在只有個你,不要鬧太過。”

    他所謂的只有她,還要加上限定詞,確切地說應該是“目前暫時”只有她。她隨時會被Out出局,又分分鐘有下一位靚妹補上。

    蘇綺清楚得很。

    她見唐允咬住自己不放手,冷臉哼了聲算作答應。

    唐允再度啟動車子的時候,莫名想哼歌,不禁感嘆:本港又有一位為太子爺癡迷傾心的傻女。

    沒辦法,只怪自己生得太靚。

    阿詩在樓上睡覺,隔壁竹館的阿叔見她回來說道:“阿詩讓我?guī)г挘琄K找你。KK是哪個?”

    她笑了笑沒答——KK,康嘉茵。

    蘇綺本不想和康嘉茵扯上什么關系,可她鐘意閑來無事就卜一卦,或者給蘇綺大額鈔票讓她算命。粵劇攤仍舊在唱,拜她這個活招牌所賜,陳生只讓最小的尚且不能上臺的弟子唱幾段,既能練嗓又有錢賺。

    蘇綺覺得康嘉茵才是徹頭徹尾的傻女,或者說太天真。太天真的人是活不下去的,更不要說在廟街。

    勸過她:“命這種東西不應當常算,一算少三年呀。”

    康嘉茵不管,非要買心安——可蘇綺看她短時間內傾家蕩產都買不到這個心安。

    卦卦是兇,命途多舛呀。

    趁天沒黑,蘇綺還是決定上樓換身衣服,等到再下樓的時候碰巧阿詩也準備出去吃晚飯,兩人一起。

    阿詩神經兮兮地同她低語,說的就是康嘉茵。

    “她同我哭好久啊,她是不是弱智?我最憎靚過我的女明星,更別說新扎師妹……”

    蘇綺同湯伯打招呼,要的還是老樣子,從筷子筒里挑一雙看起來最干凈的,再用紙巾擦上幾遍。

    不遠處小小一方電視機掛在高處,下午四五點鐘的尷尬時間點,本港新聞尚未開播,又沒有劇集愿意在這個時間放映,來來回回都是哄騙阿公阿婆的保健廣告,蘇綺一眼瞟到“世譜昌綠色科技有限公司”,暗罵一句低B,她那個二五仔阿叔,時隔多少年都蠢到家。

    抬頭給阿詩一個無奈的眼神,催她講重點——再不提醒,怕是她要全方位地把自己同康嘉茵做比較,得出報告一樣的結論。

    阿詩夾一口鹵水豆腐,再同湯伯要一杯凍檸茶,蘇綺請客,她才不會客氣。

    “她被打好慘。”說起來都要皺眉,“你說是誰下狠手?幸虧新扎師妹鼻子與胸都是真,我見她一張臉都覺得心疼——怎么下得去手呀?”

    她想對阿詩說: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鐘意破壞美好,從而達到自己變態(tài)邪惡目的,摧蘭折玉、破璧毀珪都是他們的拿手絕活。

    哪有什么心軟與心疼,這些是受虐者才具備的品質。

    “她有Boyfriend,也許是家暴,等下我去見她。”

    阿詩瞪大雙眼微微張嘴,“新扎師妹有……”

    蘇綺夾一口rou塞進她嘴里,對她搖了搖頭,阿詩眨眼,也搖頭。

    “哇,你還喂我吃rou,趁新扎師妹現(xiàn)在靚度打折扣,我怎么能增磅?”

    ……

    蘇綺去了陳生的那間粵劇攤。

    她第一次見陳生,腦海里浮現(xiàn):輕微淡遠,白玉無瑕。

    好有氣質與風骨的一個人,她愿意封他為廟街Leslie——當然遠遠比不過Leslie,但已經算平凡人之中的上乘,誰都忍不住贊他阿媽好會生呀。

    陳生穿一身長衫,手握著柄折扇,正輕輕打在另一只手腕計拍子,好比古畫中走下來的公子,在廟街這片混亂烏雜的土壤寂然生輝。

    旁邊正在唱的是他弟子,蘇綺只聽過,這出戲不認得。

    她彎腰湊過去,低聲問陳生:“可否幫忙找一下康嘉茵?”

    陳生微微側身,對她禮貌地笑,執(zhí)扇指向遠處的那棟樓口,蘇綺記得那天晚上看到康嘉茵就是回了那里,與她住的屋斜對。

    陳生指的不是破舊唐樓,而是遠山與歲月,穿梭上千年,從古至今,無羈,無垠。

    蘇綺謝過陳生,走出戲棚的一瞬間確信:康嘉茵怎么可能同陳生的弟子拍拖?她那位隱于廟街的神秘男友——只能是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