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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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澈沒想到會有人站出來幫他,更沒想到,幫他的會是這樣一位年紀相仿的陌生少年。 圍觀的人群散開一條路,少年徑直走到那小二面前,冷聲道:“你還不配在這里拿主意,叫你家掌柜的出來吧,熱鬧瞧得也夠久了。” 聞言,小二頓時面色微白。雖不知此人是何來頭,但他所言句句切中要害,顯然不好對付。就在兩邊僵持不下之際,一道渾厚的聲音從樓梯拐角處傳來。 “諸位貴人,有話好說嘛,何必如此大動肝火。” 一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笑瞇瞇地走了出來,拱手作揖道:“小人便是豐樂樓掌柜,王平。” “呵,王掌柜倒是來得巧。” 嚴澈等人見他現身,面色更沉。他們在這理論許久都不見有人來管,掌柜分明是故意給他們難堪。 “嚴公子,前因后果小人已經知曉,都怪下人們蠢鈍無理,在這先給諸位陪個不是了。今日就當小人請客,有什么錯處還望諸位軍爺海涵,下不為例。” 這王平似乎是個爽快人,二話不說就攔下了錯處,只是他那雙賊兮兮的小眼睛卻不停朝拓跋鞅身上打量。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這位公子貴姓?” 被點名的拓跋鞅負著手,朗然而立,一幅置身事外的模樣,顯然并不想搭理他。 王平猜不出他的身份,看拓跋鞅穿戴普通,便試探道:“公子方才雖是仗義執言,但是否有些言過其實了?小人出身貧寒,家中祖上三代務農,何德何能同那百年士族沾親帶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蕭家也不例外,還望公子慎言。” 這番話說得好生漂亮,不愧是豐樂樓掌柜。拓跋鞅輕笑了一瞬,并不打算同他多費口舌:“王掌柜是聰明人,生財有道,將事情做絕了不留后路,對誰都不好。” 說罷,少年從袖中取出一物丟到王平面前,王平趕忙接住,定睛一看,霎時肅了神色。 “……來人!” 一旁的嚴澈等人不知他究竟看見了什么,只見這位王掌柜登時改換了一張嘴臉,竟讓人綁了那小二,說是言行無狀要送往官府。 “嚴公子,沈公子,今日實在是對不住。所有錯處皆由在下一力承擔,絕不姑息,改日定登門賠罪。” 處理好了人,驅散了圍觀的百姓,王平復又俯身恭恭敬敬地將東西還回拓跋鞅手上,低聲道:“多謝公子教訓,小人一定銘記在心。” * “媽的,真是狗眼看人低!要不是有軍規在身,老子非打死他個龜孫!” 出了酒樓,沈五忍不住唾了兩句,憤憤不平道:“便是從前在清河也沒受過這等窩囊氣!咱們辛辛苦苦戍邊,在戰場上搏命,竟是為了這些昧良心的jian商,真是不值!” 聽見這話,其余幾人也忍不住附和道:“前幾年蕭家權勢雖盛,行事還算收斂,自從他家二老爺升任吏部尚書,執掌官員調動,在前朝后宮真是一手遮天。” “太子擇妃刻意避開蕭家女,他們又豈會不從前朝下心思?有岐王妃這層關系在,將手伸到武川也不是什么難事。” “只不過恐怕連太子都沒想到,蕭家這么多年不僅沒敗,反而更勝從前。當年沒選蕭氏女倒少了一份助力……” 眾人吵吵嚷嚷說個不停,唯有嚴澈最先轉身,向拓跋鞅抱拳道:“這位公子,多謝。” 拓跋鞅淡然一笑,也回了一禮。 “哎呀,阿澈不提差點就給正事忘了!兄弟,今日要不是遇上你,那王平豈會如此好說話,真是多謝多謝啊。” 沈五一拍腦袋,朝著拓跋鞅咧嘴大笑,豪爽道:“敢問兄弟貴姓?我沈五是個粗人,如若不棄,咱們今后……” “沈五。” 他套近乎的話還沒說完,又被嚴澈打斷。沈五撇了撇嘴,奈何嚴澈的職位高他一級,只好作罷。 “公子,唐突了。” 嚴澈深深望了拓跋鞅一眼,極客氣委婉道:“在下羽林軍副校尉嚴澈,相逢即是有緣,公子今后若有任何需要在下幫忙的地方,只管遣人去城西軍營說一聲即可。今日出來惹了不少麻煩,眼下天色已晚,軍中有規不便久留,我等就先告辭了。” 聞言,拓跋鞅也沒有多留。兩人簡單一揖,嚴澈便帶著眾人轉身離去。 “……阿澈,你這是?” 直到走出好一段路,沈五終于忍不住開口:“那人究竟什么來頭,我怎么感覺你故意躲著他?” 嚴澈的性格較他要沉穩得多,因此平常出門在外,他們這群人都規規矩矩聽嚴澈的安排。今日這事卻十分不對勁。 “不是我躲著他,而是人家未必想同我們有什么牽扯。” 嚴澈負著手,搖搖頭苦笑道:“在武川,能讓蕭家的人服軟,你們難道還猜不出他的身份么?” “他拿出的那枚令,是翟家的。” 聞言,沈五睜大了眼睛,有些磕巴道:“可、可翟老將軍膝下無子啊,看他那年紀,也不像是什么大將……” “這就不是你我該管的了。羽林雖受翟老將軍調遣,可唯一忠于的還是陛下。他既示好,我們便以禮相待,其余還是少沾染為妙。” 嚴澈這番話說得含蓄,沈五等人到底還是領會了幾分。他們沒什么根基,于家財爵位上無望,只盼靠自己拼出個安穩日子,趟渾水這種事還輪不到他們。 * “喂,小妖精,怎么突然這么安靜?” 回去的路上,拓跋鞅將玉扣從瓜子堆里拎出,系回腰間。他等了半天,也沒等來任何回應。 她,走了嗎…… 拓跋鞅默了片刻,旋即輕笑了一下。也是,她每回離開的時辰都不太固定,許是方才離開酒樓之前就不在了。 明明是十分平常的事情,他卻莫名覺得心里空蕩蕩的,有一絲失落,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那時在屋子里,心事紛亂,根本沒法理清思緒。原想趁著她離開之前,把藏在心里的話問出口,現下怕是不能夠了。 不過,即便再等十日,當著她的面,他也根本開不了口, 夢里的女子喚他阿鞅,他聽得清清楚楚,而那句“阿瑜”,卻始終梗在心中。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一聲嘆息,輕渺地散在風中。 “馮瑜。” 拓跋鞅眸光一亮,難以置信地望向腰間。許是因為月光,又許是因為旁的緣故,那串白玉平安扣正微微發著柔光。他指尖輕觸,好似觸到了一片溫熱,少女清淺的笑聲回蕩在耳畔。 “‘有來振振,月重輪兮;瑜玉在佩,纂組明兮’,瑜者,美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