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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安進到臥室的時候苗燕正在檢查蘇凡的情況,他一見徐安進來,收起貼在蘇凡胸口的掌心,從床邊站起,略為整理思緒後才緩緩開口:「他的經絡有多處損傷,又耗損了不少血精之氣,這個我無能為力,只能靠時間慢慢養著……」 「這些我知道,我會想法子的。」徐安眸裡含著內斂的溫柔,他繞過苗燕,坐在床邊伸手去拂蘇凡蒼白卻緊皺眉頭的臉,「可問題是,那蠱……?」 他最開始從蘇凡的脈象裡除了探得不屬於他自己的霸道內勁以外,還有一股似有若無的、蠱術一般的脈動。 本來,以蘇凡今日的修為,他體內那股傲血內勁應該要能自己用養心訣化解掉才對,可正他體內那枚蠱在蠶食他內力,才會導致原先被壓制著還沒來得及煉化的傲血氣勁整個爆發開來,最終才傷了臟腑。 要說不幸中的大幸,大概是他中蠱的時間尚短,以至於進了谷後才傷了筋脈,要是再早上兩日,依那蠱對他的侵蝕之速,等到人送回他手裡,只怕是華佗在世都回天乏術。 一說道那蠱苗燕明顯有些為難,但思索之後還是選擇據實以告:「實不相瞞,能力所及之外?!?/br> 徐安的動作停在半空,踟躕了好半晌後才回頭看著面帶歉意的苗燕,「不能解……那能過嗎?我是指……直接過到我身上來?!?/br> 「徐子歸你瘋了嗎?!」一旁孫雨簡直要被徐安這念頭嚇壞了,甚至直接吼了出來:「若真需要過蠱,我們隨便找個人就成了,你切莫做這種傻事!」 徐安沒有理會孫雨,一雙星目毫無波瀾地看著苗燕,等著他的回答。 蘇凡的手有著虛弱的冰涼,他輕輕地握在手裡,心裡不僅有對楊朔沒能護好他的埋怨,亦有深深的自責,當初孫雨傳信回來告訴他蘇凡受傷失蹤,他找到人之後,哪怕用盡手段也應該要把他給綁回萬花谷來! 依他來看,那楊朔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災星,要不蘇凡怎麼出谷一趟認識了他之後就招惹來這麼多破事! 苗燕心裡十分為難,看著一旁小聲嚷嚷著不許答應他的孫雨,又看了看徐安眸裡的不容拒絕,最後終是皺了下眉,從腰包裡掏出一顆漆黑的藥丸子給他。 「此蠱本應喚作靈髓,原先是一種抽取寄主內力來折磨對方的禁忌蠱術,中蠱者七日內必衰竭而死,蠱成之時成體破身而出回歸蠱師身邊,產下卵後便自行死去。」苗燕淡淡開口解釋:「蘇大夫身上的並非是原始的靈髓,更傾向是一種改良過的變種,同樣會從寄主身上汲取內力,可最終卻會把奪取來的內力反饋回蠱師身上,或許是某種修練之法?!?/br> 「也就是說,有人想藉蘇凡來修練?」徐安聲音低了下去。 蘇凡本身確實資質上佳,可惜受過損筋傷脈的毒傷,導致自身修行不易,倒不想竟還會被人惦記。 「我想是的,」苗燕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說下去:「可依我所見,這中蠱之人若是內力深厚,或許還能扛得住這樣的耗損,但若是蘇大夫這樣子的……」 苗燕保留半句,看徐安一臉若有所思,便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這蠱我解不了,我也沒能力過到你身上,不過我可以暫時幫著壓住蠱蟲的活性,減緩他吸取蘇大夫內力的速度,但最多就只能維持一個月的時間,若找不到解蠱的法子……死或許是不會死,但此後也只能從外部另行補充被蠱蟲奪取的內力。」 徐安看著苗燕給的藥丸子思忖片刻,幾乎沒有多作猶豫,沉默地掐著蘇凡的下顎,將手上的藥塞進他口中讓他嚥下。 好半會兒後,他才小心翼翼地把蘇凡的手收進被窩裡,又摸摸他蒼白虛弱的臉,然後才站起來身來。 「你做不到解蠱,也無法把這蠱過到我身上來,但你卻知道誰有這個能力……或者該說,你知道這是誰的靈髓蠱?!?/br> 這並不是疑問句,而是直述句。 靈髓既是禁蠱,苗燕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五毒弟子,於情於理都不可能未做任何嘗試就直接拿出可以抑制蠱蟲活性的藥。 那麼唯一的解釋便是,他知道這蠱為何人所下,又有何特點,甚至極大的可能——他與那下蠱之人或許有些淵源。 徐安說出這話的時候,其實有那麼一瞬間幾乎要克制不住自己對苗燕的敵意,但隨即又收斂得乾乾淨淨——蘇凡中蠱不是苗燕的錯,這事兒徐安還是能分得清的。 就憑孫雨拿蘇凡當親弟弟看的態度,苗燕就絕不敢下手害小花兒。 苗燕沒有回答,或許算是一種默認。 徐安確定了自己的猜想,滿懷不捨地覷了眼床上陷入昏睡的蘇凡,眸中一閃而過只有自己知道的堅決。 當年那般身虛體弱的蘇小花好不容易才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蘇凡因為這蠱一日日地衰弱下去,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下蠱之人,徹底解決了這個蠱。 「我想……苗公子應該是有法子能幫我找到此人的是吧?」徐安語氣輕然,卻直觀的面對著苗燕臉上的為難。 「是,我有法子?!姑缪嘁а莱姓J,可隨即補充道:「可苗臨所下的蠱,從來就沒有解開一說?!?/br> 要不是苗臨的這條習慣,苗燕又何嘗不想直接殺上門去,逼他解開孫雨身上的鴛鴦蠱。 「果然又是苗臨,」徐安揚了揚唇,勾出了一個薄涼的弧度。 能讓苗燕這般為難的蠱師,恐怕這世上除了他的親生兄長之外,也再無旁人了。 苗燕遠沒有徐安那麼樂觀,他思考了一會兒才遲疑開口:「實不相瞞,正因此便種靈髓出自我兄長之手,所以我更不贊成徐先生親自前往?!?/br> 「喔?」徐安揚了揚眉,卻又彎唇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可再怎麼說,總得找到人才能爭得這一分機會。」 苗燕覷同樣關切的孫雨一眼後,才接著開口:「我兄長自幼精通蠱術,又專修毒經,一身武功奇詭不說,又修了些旁門左道的禁蠱異術,徐先生若想以武力正面脅迫,恐怕勝負還是未知之數?!?/br> 「這倒無礙,」徐安又何嘗不知去尋苗臨極為兇險,可他是絕不可能置下蘇凡不管,所以哪怕他逼不了苗臨,總也得上門去試一試才知道。「既然你兄長要的是個養蠱的容器而非蘇凡的性命,那麼哪怕無法說服他解開,至少……我認為我應該是個更為合適的寄主。」 孫雨聽到這裡實在忍不住想出聲,他狠狠一咬牙,挺身站出,「要不……還是我去找苗臨吧?反正我身上已經有一個解不掉的鴛鴦蠱了,也不在乎再多養這一個。」 「你不行!」苗燕簡直要被他這念頭嚇瘋,要真讓孫雨跑去當靈髓蠱的寄主,他還不如讓苗臨直接把蠱種在他身上得了! 徐安也緊接其後的開口:「逢霖,你有這份心意我很感激,但姑且不論你身上的鴛鴦蠱也是個麻煩,畢竟我才是蘇凡真正的師兄,他的事我必須得自己親自解決?!?/br> 「可是……」作為跟苗臨交過手的人,孫雨對於徐安要親自去尋人有著滿滿的不安,要是徐安真出了什麼事,別說靈髓要不了蘇凡的命,小花兒絕對能生生把自己給逼死! 「要不,我和苗燕跟你一起走一趟?」在孫雨的想法裡,苗臨挺重視苗燕這個親弟弟,若是他倆跟徐安一起走這一趟,那怕苗臨不看在苗燕的面子上,真遇上事情,他們三個還能互相幫襯著。 「不,你得留在谷裡幫我照顧蘇凡,他若撐不住蠱毒的侵蝕,就得由你來幫他輸內力,除了你以外,其他的人我都不放心。」 徐安態度十分堅決,看孫雨憂心忡忡,又揚了個安慰的笑容道:「放心吧,我非不知變通之人,別說正面硬拼我未必沒有一擊之力,若情況不對我自然不會多有留戀,大不了往後的日子我天天給蘇凡輸送內力,總能保住他的。」 孫雨實在不放心讓徐安獨自前往,但實在苦思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苗燕把尋人引路的蟲蠱交給徐安,並教他如何正確使用。 目的達成後,徐安便有禮地謝客,孫雨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拉至前廳,他臉色鐵青的瞪著盡幫著徐安犯渾的苗燕冷聲道:「我不能看著徐安去冒險!」 苗燕平靜地看著孫雨,好半晌後,才無奈地嘆了口氣提醒他:「可我們剛剛答應幫他看顧著蘇凡?!?/br> 徐安的意思很清楚,他知道自己此行必然會超過一個月,所以打算等苗燕的藥失效後,就讓孫雨定期幫蘇凡輸送內力,穩住他體內蠱蟲的侵蝕。 孫雨皺眉沉吟片刻,又試探性地開口問:「你那藥……有多管用?」 「苗臨習慣以血飼蠱,我與他一母同胞、血脈相連,所以我能用血煉製一些抑制的藥,蘇凡體內的變種靈髓蠱會呈現半休眠狀態,那麼自然也就不會過量汲取宿主的內力損及他的性命,但一個月後那蠱對我的血有了警覺抗性,同樣的方法就不可能再起效?!?/br> 「也就是說,這未來的一個月,蘇凡應是安全無虞?」孫雨撫頜思考。 「如果沒有其餘變數的話,可以這麼說。」苗燕不習慣把話說死,至於變數是什麼,他沒有明說,但他相信孫雨能懂他的意思。 其實,以苗燕的立場來說,他其實不太贊同徐安或孫雨去找苗臨,但他也知道他們兩個都不可能放下蘇凡。 醫聖孫思邈雖一生收徒無數,但親傳弟子也只有寥寥之數,蘇凡是徐安一手帶大,自然是當成命根子在養。 而在孫雨心裡,與紅顏薄命的孫晴年歲相同的蘇凡是他當年出谷尋親歷程中的唯一慰藉。 那時苗燕因為受不了跟孫雨只能雞同鴨講,剛在學中原話,每次跟孫雨聊天,最常聽他掛在嘴邊的兩個名字,就是遠在谷裡的師弟與下落不明的胞妹。 蘇凡此回出事,孫雨若不知曉便罷,他既然知道了,那麼就絕不可能置身事外,甚至很有可能想要不顧一切地留下徐安,換成自己去冒險,畢竟對蘇凡來說,徐安的安危比孫雨的要重要多了。 苗燕用複雜的表情看著顯然已有決斷的孫雨,忍不住覺得心裡有些酸澀,但他沉默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法對孫雨說出拒絕的話。 「孫雨,」苗燕先是喊他一聲,又微微頷首開口應允:「你若真有什麼想法就去做吧,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幫你的。」 ——就當他欠了他的債,無論如何,這輩子,哪怕要苗燕豁出命來,他也定會護孫雨周全的。 孫雨怔愣片刻,感激與歉疚混雜在一起,最後化成只有自己聽見的嘆息。 承諾的份量太重,用盡力氣也承托不起,他對著苗燕彎出苦笑,轉過身去,逆光而行,只留一句輕緩低語:「走吧,我們回仙跡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