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打火機

    飛機落地那天，是個難得的晴天，C市連綿了半個月的梅雨識趣地停了停。

    向棠很久沒坐這么久的飛機，雙腳切實踏在土地上的時候她才有真切的感覺。

    她出了機場第一件事就是到機場旁邊的商店買了個一次性打火機，劣質的火機上面還印了一朵特俗的荷花。

    她眼睛往老板身后的煙架子上盯，門外進來個背著包，穿一身黑的男人。她下意識歪頭看了下，三伏天男人還穿長衣褲戴帽子。與生俱來的不多管閑事的性格讓她把目光重新移回老板身后那包南京上。

    “要個火機。”男人開口，嗓音有點啞，聽起來奇奇怪怪的。

    老板低頭找了一圈，遺憾地搖搖頭，似乎在為了錯過這一塊錢的大生意惋惜。

    “最后一個賣她了，貨還得一個小時呢。”

    向棠感覺到那個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頭上，她有些不自在。男人的裝扮本身就讓她感覺到怪異，好死不死那男人也來買火機。

    正當她也想抬頭看那男人的時候，老板桌子上的鏡子正對著她。烈日下窗外的陽光透過鏡子折射進她的眼睛里，她被晃了一下，卻在鏡子邊緣發現了個令人驚悚的事情。

    對面的居民樓上，正有個狙擊手端著槍對準這間商店。那鏡子的角度擺的奇特，雖然正對著她，她也只能看見一半，但是那桿威風凜凜的槍她看得一清二楚。

    向棠不是傻，在外國呆了很多年，槍擊她見的多了，聯想到她身邊男人怪異的打扮，在這方寸之間，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這里不是外國，樓上的狙擊手不會是恐怖分子。

    她抬手裝作拿柜臺上的找零，把鏡子徹底翻過去，左手把打火機往那男人面前一推。

    “你急就先給你，我去外面再看看。”

    那男人沒推辭，扔下一塊錢硬幣出了門。

    “怪人！三十幾度穿這么厚。”

    老板隨口嘟囔了一句，向棠又微微扭扭頭，向樓頂看去，剛才的狙擊手不見了。

    耳機里傳來的命令讓譚震不得不換了個視線更好的位置，嫌疑人從商店出來就一直在機場附近轉悠，機場人流量太大，他不敢貿然行事。

    嫌疑人名字叫孫承，是搞走私的，進港的貨和馬仔在上個月被一窩端了后他就沒了蹤跡。上個星期他們才重新查到孫承又回到了C市，還帶著足足五公斤的炸藥。

    孫承是個化學高手，這幾天他就一直出現在機場附近，譚震就一直在樓頂等著他。等了四天他才終于像是要出手了。

    他從孫承進了那家便利店開始，額頭上的汗才開始流，便利店門口粘貼的廣告把他的視線擋得結結實實，孫承要是真做點什么，他不敢保證能夠瞄準他。

    孫承身邊似乎有個女人，在他之前才進去的，那身影他有點熟悉，卻不敢確定，那女人像是遞給了他什么東西，孫承才大步流星地出了門。

    看到這，譚震松了下手里的槍，對著對講機問了一句。

    “孫承有姘頭嗎？”

    “姘頭？”對講機那面立馬回答他，“有嗎？我這里資料沒查到啊。”

    孫承繞了幾圈，來到了廣場。這里人聲鼎沸，是人流量最密集的地方，不遠處還有幾個小孩在鬧。他知道自己的行蹤早就敗露了，他摸了摸腰中間綁著的沉甸甸的炸藥，抬頭往周圍的樓群掃了一圈，不知道這里面藏著多少支正對他額頭的狙擊槍。

    他低頭看了看被捏在手里的打火機，笑了一下剛才那個女人，他慢慢抬起手，掀開衣服，里面一排炸藥筒明晃晃地露了出來。

    離他最近的女人一聲尖叫，所有人都注意到這個怪異的男人，那男人手里握著打火機，腰間纏滿了炸藥筒。此時埋伏在人群中的便衣也紛紛現身，人群很快地疏散開，只剩下他被一圈警察包圍著。他們在無聲地對峙。

    向棠聽見遠處的sao動聲，她想湊過去看，可是依稀聽見跑出來的人嘴里念叨著。

    “那瘋子身上有炸彈。”

    她突然明白了他為什么要買火機，她抬頭看，那名狙擊手果然又出現了。

    “孫承，請你馬上投降，政府會給你一個寬大處理。否則，你的生命安全我們不再保證！”

    孫承聽到帶頭的局長喊話，輕蔑地笑了一下，伸手就打著了火機。

    譚震呼吸一滯，剛把槍上膛，孫承手里的打火機卻沒點著火。在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孫承又撥了一下，依然沒打著火。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他早被身后埋伏好的警察撲倒在地，束手就擒了。

    “局長。”

    譚震標準地行了個軍禮，卻被局長一把拉住，緊接著遞給他一個帶著荷花的火機。

    “這不是孫承手里那個火機嗎？”

    “他沒打著。”局長笑瞇瞇地說。

    譚震也打了一下，依然打不著。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了里面的關竅，火機旁邊的氣壓扭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摁成了最低，不怪孫承打不開。

    “真是天意啊！”局長由衷地說了一句。

    到這，譚震才突然想起遞給孫承火機，被他誤認為是孫承姘頭的女人。很熟悉，聰明勁也熟悉。

    可他不信。

    向棠租的房子在四環附近，離市中心遠，離郊區也遠。不過小區是個規矩高檔的白領小區，從小區門口到她租的房子門口，她見到不下十幾個穿著白襯衫小西裝的白領。反觀她這一身寬大的白T和牛仔短褲倒有些格格不入。

    她還沒回國的時候就已經和房東接恰好了，鑰匙放在門口的小花盆里。她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一把鑰匙，還沒等她打開門，她對面掛著2402門牌的門被打開了。

    她轉過頭，走出來的女生穿著時髦的緊身裙，栗色的卷發披散在肩頭，身上還散發出一股好聞的香水味。

    “你好。”向棠率先開口，她的新鄰居也不意外，挑了下眉。

    “美女你好。”

    她把手上拎著的包夾在腋下，伸出一只戴了好幾條各式各樣的手鐲手鏈的手。兩人短促地握了手，女生用胳膊頂上門。

    “我叫郝思嘉，就是那個外國書里的那個郝思嘉。我就住對門，你有事就過來敲門，敲三聲不開你就回去吧。”

    聽她連珠似的說了一堆，向棠才微微點點頭。

    “向棠，你如果有事也歡迎你來敲門。”

    “成，我那邊還一個酒局。”郝思嘉扭頭走了兩步，轉身看立在門外的向棠，再次挑了挑眉。

    “一起？”

    向棠微笑著擺擺手，“還要收拾一下屋子。”

    這棟房子格式很不錯，向棠當初只看了一眼圖片就決定了。幾十平的空間不大不小，衣帽間，臥室，浴缸，還有一個長條形的料酒臺都極得她的心意。

    看得出房東很注意保護房子，白色的墻壁沒有亂七八糟的墻漆和墻紙，干凈的房間讓向棠緊繃的神經不禁放松了不少。

    晚上十點，向棠才把屋子里里外外變成真正的她自己的房子，中午的飛機餐早就消化完全，她想著小區門口那家711，就想著隨便去買點吃的。

    關東煮賣光了，只剩下泡面。在等泡面發呆的時候，頭頂上的閉路電視播放著今天中午機場事件的報道，向棠抬頭看了一眼，那個長衣褲的男人被狼狽地摁在地上。

    盯著冒熱氣的泡面，她突然笑了一下。

    與此同時，城市另一頭的審訊室里，局長反復地看了超市老板提供的監控，最終才服氣地點點頭。

    “我當警察這么多年，沒見過這么冷靜聰明的女群眾。”

    譚震站在一邊，也盯著顯示屏，目光卻越來越冷。顯示屏里那個熟悉的身影逐漸清晰，連同他的記憶一起。

    他不愿承認，不敢相信。

    是她，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