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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夜 碎冰響當啷

    

第十一夜 碎冰響當啷



    早些年有首歌在唱人間春又夏,時光緩緩流。

    天空從暗藍深處生出橘紅,一朵朵紫花旋而落下,樹下方清樾跳小孩子畫在地上的格子,她展平雙臂,嘴里哼的正是這首老歌。

    歌詞都是騙人的……時間沒有給她緩和的余地,越長大越像直面一場大洪水,萬馬奔騰踩塌河床,恨不得一下溺死她才好。

    上星期她掛斷了爸媽的電話,擺明要“為愛一意孤行”,這才逼來幾天安寧。清樾無奈地笑笑,一腳踩到格子“9”,撿起石子丟到“2”。跳房子一個人也可以玩很久,跳累了就坐在花壇上,看枝椏間的橘紅褪去,老樓漸漸亮起燈。

    “為愛”和“一意孤行”,隨便擁有哪個都太幸福了,她想。

    日頭漸漸落下來,上班族三三兩兩下班回家,不知誰家開始炒菜,冒出一股魂牽夢繞的茄子香,方清樾反復解屏看時間,熒光招來的蚊子順著小腿叮了一串包,她漫不經心去趕,太癢了,巴掌呱唧呱唧落到rou上,拍得皮膚一層紅。

    她忍不住下手撓,這時一輛小綿羊駛進小巷,車燈被大袋子遮了一半,后座還綁著個四四方方的箱子,乍一看像超負荷送外賣的,但方清樾知道不是,她站起來跺跺腳,贅著小綿羊的尾巴跟到車棚。

    “喔——!你杵這兒嚇我一跳,”女人彎腰鎖車的功夫,一抬眼就看到個烏壓壓的人頭,她哭笑不得地扶胸口,“寶,你干嘛呢?”

    方清樾眨巴下眼睛,她等餓了也熱蔫了,還差點被江瀾撞到腦袋,半天沒反應過來,“啊?”她往后挪了挪,“我就等你來。”

    “幾點啦?”

    “快八點了吧。”

    “這么晚……”江瀾嘀咕著去拎塑料袋,毫不客氣地塞她懷里,接著去解那個大箱子,“遇到點事情,在寵物醫院耽擱了會兒。”

    路燈下面撲騰著幾只飛蛾,女人一使勁提起箱子,借著光,方清樾認出那個箱子是寵物航空箱,不銹鋼柵欄里探著黑漆漆的小腦袋,和大片陰影渾然一體。

    “貓?”兩人朝樓道里走,清樾問。

    “嗯,也不知道我侄子從哪買的,他媽不讓養,母子大戰,今天差點把天給整塌了。”

    從哥哥到小輩,她從不介意講這些家庭瑣事,聽多了,方清樾也聽出幾分紅塵眷戀的滋味——親情糾葛、家長里短,幾乎是她這輩子都要錯過的東西了。

    “我嬸嬸找了同班幾個小孩來學習,我給他們掰了一下午代數式啦系數啦化簡啦,就我小侄子什么都不會,看他寫作業特別缺氧。”

    整個屋子彌漫著暴曬一天后的余熱,江瀾敞開前后門窗,讓夜晚的自然風對流,鄰里之間鍋碗瓢盆的聲音清晰起來,樓上還飄來幾句咿呀呀的戲腔。

    方清樾蹲到客廳看小貓,她穿著塑料拖鞋,來回轉白嫩嫩的腳趾,小貓就跟著大腳趾看來看去,兩只異瞳一藍一黃,像兩顆大圓玻璃球。

    藍膜褪了,怎么說也是三個多月的小貓咪了吧,她心想,問了一句:“嵐姐,你要養嗎?”

    “沒空養啊,還是明天收拾收拾找領養吧。”江瀾解開塑料袋,瓦罐鳳爪的香跟浮沫似的漾出來,她問,“喝啤酒不?”

    “喝。”方清樾倒是從善如流,她坐到餐桌前,眼睛還在看小貓,小煤球有四個白手套,正用開花爪扒柵欄。

    “挺好看的,肯定也不便宜。”

    “那孩子特別喜歡這些小動物,認識的人不少,膽子也大——年前還買來一條小白蛇。”江瀾揭開一口腸的快餐蓋,“我是覺得有興趣有天賦挺好的,就是我嬸嬸一家都反對,非要讀書考第一才罷休。”

    “唔……”方清樾吃了口腸,油炸食品爆出滿嘴醬汁,有些燙,她連忙喝了口啤酒,澀辣的液體就裹著孜然一口氣灌到胃里……她其實不喜歡啤酒,也不明白為什么有人喝它買醉,但這一刻,味覺的折磨落到深處牽扯出一種奇奇怪怪的爽感,她歸結于碳酸,并打了個小小的嗝。

    “然后呢?”半年前嵐姐說起這些她還會有意避開,但現在……她懷揣著一點點想更深地了解眼前人的小心思,借著幾口酒勁問道。

    “我爸有個哥哥,很早就當兵去了,然后退伍落戶到濱水和我嬸嬸結婚,”江瀾不介意講給她聽,“這個堂哥比我大十歲,一家都算得上老濱水人了,平常是有點小市民,很難說服他們去認可‘離經叛道’,不過心眼不壞,當年我來上大學也多虧他們照顧。現在幫他們孩子補補課真沒什么的。”

    “只是有點可惜,異寵醫生,寵物店老板……很多種選擇,怎么就不能有滋有味地過這一生呢?”

    方清樾靜靜聽著,她仿佛在這個模模糊糊的夢里撿到兩片拼圖,她望向這間窄小的房子,幾乎立刻體會到拼圖后面投射的苦來,那當年獨自來上學的嵐姐是什么樣子呢,可能更鋒利更勇往直前,十年來在這個超一線的大都市扎根,數不清的人情網,推來攘去,又怎么打磨到如今這般通透妥帖。

    丁老師發足狂奔到中產,方清樾離困苦很遙遠,可物質寬裕的她又很理解這種掙扎,因為她曾親眼見到人是怎么一步步被蠶食的,“都是人吃人,為了自己過得更好有什么錯!”謝穎一直這樣問自己,也是這樣質問她的。

    她莫名很心酸。

    “你看你又不開心了,不說這些,下次去吃小龍蝦吧?”女人眉眼彎彎,她總是這樣自信又真誠,快樂又舒展,“你喜歡小貓嗎,喜歡干脆就養吧。”

    “誒……”你看,就連擔憂落到她身上都像一層雪花,抖抖就落了,清樾低頭笑,“嗯好。”

    “夏天到了,來寶寶,干杯——”

    胖耳朵口杯歪過來碰到她杯側,“乒”一聲,清凌凌的——恰如碎冰碰壁響當啷。

    洗完澡兩人躺在床上吹風,江瀾挨個摸到她腿上的北斗七星,她哈哈直笑,打開燈翻出一管蚊不叮,油膏滿是青草味,清樾抱著枕頭,覺得自己是在草場里滾了一天的小羊羔。

    女人俯下身來舔她的鎖骨,方清樾又聞到甜甜的西瓜香,西瓜還揣在她鼓囊囊的胃里,手從肚皮鉆進內褲,她嚶了一聲,跟著蜷緊腳趾。

    蟄伏在身體里的情欲如潮水,熱氣呼在頸間發梢,在蒸騰的夜晚不斷升高又纏繞,人是多么貪心——她喜歡擁抱,她想親吻,她只要偏過頭就能親吻,然而不可以,她嗚咽著,弓起腰來將手指納得更深,仿佛這樣才能紓解無限的饑渴,從占有中嘗到一絲絲甘霖。

    她從國外念書時也聽過見過很多荒唐事,青少年們天不怕地不怕,有一起野營然后半夜晃悠的汽車輪胎,有下雨天留宿聽到的歡叫,她欣賞美也渴望愛,就像一顆羸弱的草籽,開放又坦率的環境給予足夠的雨露陽光,直到她長成理解并包容的大人。

    她很少遇到難以理解的尷尬,那是什么時候開始感覺羞恥呢,是性向剛覺醒時留下的傷痕,是mama對愛情的肆意打壓,是謝穎對她的厭煩和指責。

    丁女士不相信貧富差異、三觀不同能留得住真情,女兒喜歡女人她既不氣憤也不支持,她只是厭惡親密,也根本不相信化在柴米油鹽里的愛情。

    而謝穎……謝穎不喜歡聲張,她不喜歡清樾黏人,不喜歡接她下班被看到,更不喜歡丁女士對她的暗諷,她所有時候都體體面面冷冷淡淡的,只在床上喜歡清樾狠狠地cao她,清樾做不到,她就翻過來這樣對她,一邊做一邊說臟話,壓制住對方的手和聲音,一遍遍問她:學會了嗎,哎呦呦你聽聽你叫的,小sao貨。

    “哎,別咬呀,之前好不容易才不害羞。”

    女人湊過來摸她緊抿的嘴唇,清樾暈乎乎地張開嘴含住,侵入者頓了頓,也不退,指肚朝后牙按壓,另一只手也在她身體里插弄,激情一下泵到頂點,清樾牙根發抖,舌頭討好地吞著手指,勉強清醒著不咬下去,這樣的自己一定很放浪——攤平大腿,像AV片里放在橫木上任人把玩的女優,陰毛濕透了,體液濺得到處都是,她那銹掉的聲音一聲聲低泣,伴著手心和私處糾纏發出的吸吮聲。

    “我關上窗戶了……再說、呼……還有空調呢。”女人過來咬耳朵,一點都不客氣地榨這具臨近飽和的身體。太熟悉了,有沒有高潮,想不想繼續,還能容下多少都一清二楚,她抽出被舌頭包卷的指頭,撐著床,用腰去帶下沖的力量,可她并不急,也沒有狼吞虎咽或者強勢壓服,只是說道,“所以別憋氣,那多難受啊。”

    “難……難聽的……”

    “哪有,還有人不想聽你叫床嗎?”女人笑得很開心,她從肩胛下面穿過,將人上半身兜進懷里,兩個人緊緊抱著,胸腔嗡鳴從骨rou傳至耳膜,帶著調笑的尾音,“寶寶,我都想把你cao哭。”

    說sao話過于犯規,夾著手指的小口一陣緊縮,推擠出大股熱流,小朋友抓著她的背哭叫了一聲,也不疼,可見都這樣了還好脾氣地收著指尖。

    太乖了,就很容易被欺負。

    或者已經傷痕累累,哭都不會有聲音了。

    江瀾嘆口氣,室外機還在隆隆作響,她伸手攏住女孩纖細的、汗津津的指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