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永遠在一起

    方薇不給他處理傷口，不給他換衣服。

    飯從兩天吃一頓改成了三天吃一頓。

    從一開始不間斷的大聲哀求，到后面細若蚊蠅的呢喃，方彥在角落里已經半死不活。

    屋子里其他地方蒙上了薄薄的灰塵，陽光透過飄揚的棉窗簾投進來一點光亮，這里像很久沒有人居住了一般。

    “爸爸。”方薇蹲下來，一身lolita裝扮在如今的屋子里十分不協調。

    方彥勉強把眼睜開了一道縫，看向了她。她干凈白皙的臉龐即使在這樣昏暗的環境中，也依然透著如羊脂白玉般的光澤。

    “爸爸，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她的聲音輕輕柔柔，手扶著他的后腦勺，讓他的頭抬起來，看到了對面墻上的大鏡子，鏡子她應當擦過，干凈光亮，一眼就能看到他躺在地上，狼狽的宛如即將被宰殺的狗。

    “薇、薇薇，”眼看她起身要走，方彥用盡全力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裙擺，“救救我，救救我吧。”

    方薇回頭，低眸看著他，“你不是還沒死嗎。”

    “薇薇......”

    她踢開他的手，轉身出去：“我去給你買藥。”

    撐著身體靠在墻上，他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她出去了。方彥咳嗽了幾聲，開始想辦法掙脫鏈子。

    奈何他幾天沒吃，再加上傷口感染發炎化膿，動作大一點都疼的不行，他折騰了好半天才把鏈子弄開，走到大門口握住門把，卻聽到外面的腳步聲，他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趕緊躲在了小房間里。

    然而，也不過一兩分鐘的事，開門聲，走路聲，接著，聽到那如惡夢一般的聲音。

    “爸爸，薇薇找到你了。”

    他抬起頭，那張臉無比熟悉，笑起來可愛純真，可讓他從心底感到恐懼，他的雙腿都在顫抖，再沒有半絲力氣，任由她拖著鏈子把他重新帶回去鎖起來。

    “薇薇，乖女兒，放過我吧。”

    “薇薇，殺了我吧。”他不堪重負，如此說著。

    她的聲音仍然像每晚歡愛時那樣甜。

    “不行哦，薇薇很愛爸爸的，爸爸不能離開，也不能死哦。”

    她為他簡單的處理了傷口，強行讓他吃下消炎藥，還說著如詛咒一般的話，“爸爸，不要再逃了哦。”

    “不然，我會剝掉你的皮，抽出你的筋，讓你一輩子只能躺在我身邊。”

    倘若能重來一次，他絕對不要再招惹她。

    傷口沒有處理好，方彥總是發燒，清醒昏迷清醒昏迷，反反復復著。

    有意識時，他就求方薇殺掉他，死了總好過再繼續受折磨。

    可她不肯。

    像是要把她被猥褻的那些年，全都盡數還給他。

    不知道多久以后，他的傷結痂了，燒算是徹底退了。

    方薇開始間歇性的發瘋，有時會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有時就坐在椅子上笑著盯著他看，一盯就是大半天。

    他的傷好了，精神卻要崩潰了。

    尤其是在她拿著小時候的日記一字一字讀出來，又把那些日記燒了的時候，隔著燃燒的火苗，她像站在地獄邊緣的路西法，張開了翅膀，想要伸手將他一起拖進地獄，永不翻身。

    他等不下去了，他真的好想活著，如果不是留戀這個人世，他又何苦小心翼翼這么多年。

    所以他跑了，不管不顧，掙開鏈子，握住了大門的門把手，可......打不開。

    他真的只是想活著......

    方彥絕望了，尤其是在她拿刀割斷他的手筋腳筋時，他徹底的絕望了。

    她像當初他擺布著她一樣，也擺弄著他的身體。

    脫光了他的衣服，重新鎖上他的雙手跟胳膊，半靠在墻上，讓他看著對面鏡子里如今他的形象。

    “爸爸，下次割動脈還是靜脈呢？”

    “爸爸，要每天看著你自己的樣子哦。”

    “爸爸......”

    他招惹的，是一個真正的魔鬼。方彥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哭著悔恨。

    冰箱里空了。

    方薇躺在沙發上擺弄著方彥的手機，買東西付款時顯示余額不足。

    她把手機扔到了一邊，捂著咕嚕嚕叫的肚子，好餓。睡著了就不會餓了。

    夢里出現了很多人，她有了一個不一樣的童年，美好的，干凈的，有張老師，有林銘。

    所有人都對她很好。

    沒有人傷害她。

    大家都笑的很開心。

    她睜開眼，發現那不過是一場夢，眼里便逐漸蓄上淚，滑落下來。

    她呆呆的看著面前沒打開的電視機，黑色的屏幕上迎著她早已失去天真的臉。不可能重來了，那只是夢而已。

    可上天在最后時刻給了她一場難忘的美夢。沒有遺憾了。

    方薇站起來，擦掉眼淚，走進屋子里，把椅子拉到了方彥的跟前，兩人靠的很近。

    “爸爸。”

    “薇薇。”方彥很虛弱，聲音小到仿佛清風拂過一般。

    “你還愛我嗎？”她紅著眼睛，抖著聲音問。

    “愛。”他說的已經不是真心話。

    “我也愛你，爸爸，我們永遠在一起。”

    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他的眼與她的眼對視，他好像看到了剛出生時的她，血糊糊的，沒睜開眼，又好像看到了剛會走路的她，包著紙尿褲翹著屁股，走路姿勢很是滑稽，又像是看到了大理時的她，在第一天時，什么都還沒有發生，她笑的幸福又開心。

    “我......”我不想死。方彥已經說不出話了，張開嘴就是血，眼里的她定格在現在，手持著剛劃過他的刀，身上穿著他最喜歡的衣服，帶著他最喜歡看的笑。

    “爸爸，我們，永遠在一起。”她把刀又折向了自己，眼中是解脫。

    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方彥的雙眼流出眼淚，嘴里無法呼救，雙手無法掙扎，雙腳無法逃跑，他只能靜靜感受著血液從身體里流失，逐漸帶走他的生命。

    可是......真的不想死啊，他的腿開始掙扎，徒勞，一切都是徒勞，他想跑，想離開這里，想再次走在人群里，想要跟同事們一起上班，喝酒聊天。想要看看電視，感受雨落下，風吹過......

    不能了，再也不能了。

    他的雙眼失去了神采，掙扎的腿停下了。

    他死了。

    跟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