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無風

    2021年8月1日

    【第七章】

    急救室的燈終于滅了，李雪兒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她手扶著墻，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像是等著審判一樣，盯著急救室的門。

    林瑤惡狠狠的瞪著李雪兒，像是要把她給吃了一樣。

    自己把哥哥交給她，沒想到哥哥卻因為她除了車禍。

    自己雖然同情她，心里對她也沒那么排斥，但現在哥哥要是沒了，還談什么接受不接受。

    一念及此，林瑤的眼淚也漱漱的往下掉。

    林秋芳摟著林瑤，面沉如水，靜靜的看著從急救室里走出的醫生。

    「林教授……」

    一個為首的醫生走到林秋芳跟前，欲言又止，「我們盡力了……」

    「啊……」

    「啊……」

    兩聲輕呼，同時兩股倒吸涼氣的聲音。

    林瑤雙腿一軟便欲跌倒，幸而被林秋芳穩穩的扶住；而李雪兒卻一屁股癱倒在椅子上。

    「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但嵴椎受傷有點嚴重，所以短時間內恐怕難以蘇醒，將來不排除ＰＶＳ的可能。」

    主治醫生謹慎的選擇著措辭。

    林秋芳點了點頭，道：「植物人，我明白的。辛苦你了，耿大哥。」

    「唉……小林啊，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再去想想辦法，機會還是很大的。」

    耿醫生脫掉口罩，鄭重的說道。

    「耿大哥，你是這方面的專家，麻煩你放手施為。」

    林秋芳聲音依舊很平靜，不見絲毫波瀾。

    林棟被護士從急救室里推了出來，送往高級病房，林秋芳和林瑤陪在病床兩側。

    李雪兒遠遠的墜在后面，不敢靠的太近。

    自從這對母女到了醫院之后，李雪兒就一直抱一愧疚之心。

    那個年輕的，看著只有十三四的年紀，但小腹卻隆起，對她怒目而視。

    李雪兒明白，這個就是林棟嘴里說的那個「老婆」——瑤瑤了。

    而林棟的mama，半個月前剛給自己做過流產的那個冷酷的女人，依舊冷冷的，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把自己當做不存在一般。

    受到如此冷淡的態度，李雪兒是有心理準備的。

    她絲毫不放在心上，在林棟把她推開的一瞬間，她心里就明白了，這輩子無論如何，她也不會離開林棟了。

    即便林棟再也不在了，她也要一直守著他。

    此刻，得知林棟竟然還活著，對她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欣喜了，一點點的冷淡，對她來說，反而能讓她好受一些。

    「你進來干什么！這里不歡迎你！」

    醫護人員都散去了，林瑤見李雪兒還留在房里，氣不打一出來，上前質問。

    「你是瑤瑤meimei吧？這兩天林棟經常提起你。」

    李雪兒對林瑤的惡劣態度不以為意，反而面帶微笑的回到。

    林瑤沒料到李雪兒是這個反應，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事說起來也不能全怨李雪兒，畢竟林棟也是為了躲風頭才在她那待了這么久，要怪只能怪那個司機。

    「哥哥不知道時候才能醒過來，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我們的孩子出生……」

    林瑤心里對李雪兒的怨氣去了大半，怨憤既消，委屈和無助瞬間涌上心頭，眼淚嘩嘩的就下來了。

    李雪兒伸出雙手，把林瑤輕輕的摟在懷里，輕聲道：「meimei，別哭。對寶寶不好，醫生不是說了嘛，林棟只是有可能成為植物人，我們不要放棄，好不好？」

    林瑤是家中長女，從未感受到這種來自jiejie的關懷和溫暖，而且不知道為什么，這個「jiejie」

    讓自己感到很安心，莫名的就想親近她。

    所以，干脆就趴在李雪兒的懷里，小聲啜泣起來。

    一雙玉手扶在瑤瑤的肩膀上，微微用力，瑤瑤便轉過身去。

    林秋芳把瑤瑤摟在自己懷里，低頭在瑤瑤的耳邊說了幾句什么。

    瑤瑤漸漸止住了哭泣，點頭道：「好的，mama，我會照顧好馨兒和諾諾的。」

    說完之后，轉頭對著李雪兒道：「jiejie，我先回去了。」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林秋芳帶著林瑤向門口走去。

    打開門，是一個年輕的少婦，林瑤說了句「楊阿姨，好。」

    然后林秋芳又叮囑了幾句，林瑤被這個楊阿姨帶走了。

    林秋芳把門重又關上，轉身走回房內，站在李雪兒面前，冷漠的看著李雪兒。

    李雪兒面帶微笑，坦然地和林秋芳對視。

    「阿姨，我是不會回去的，我要在這里陪著林棟。」

    李雪兒畢竟年輕，沉不住氣。

    「我問過警察了，你知道那輛車本來是要撞到你的嘛？」

    林秋芳淡淡的答道，聲音中聽不出情緒。

    「我知道，當時那輛車是沖著我來的。」

    「盡管這不是你的錯，但我也無法大度到原諒一個導致我兒子變成植物人的人。」

    林秋芳的語氣有一絲的憤怒。

    「阿姨，我不奢求你原諒我，我

    只想陪著林棟。」

    李雪兒近乎哀求地說道。

    「林棟已經變成這樣了，將來有很大的幾率成為植物人。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剛才那個耿醫生只不過是為了安慰我，林棟蘇醒的幾率很小。」

    「阿姨，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他。」

    李雪兒的眼神越過林秋芳的肩膀，深情的注視著床上的林棟，「我到現在還記得，那是高一剛開學的那天。我正在教室里坐著，他和一群男生從外面走進來。我抬頭看見他的時候，一群人之中我只能看到他一個。好像是……我認識他很久了一樣。我想靠近他，可是他卻一直躲著我，直到上個月他才愿意接受我。我本來以為是我用孩子脅迫他，他不情愿的答應了。」

    「那個時候，我還在想，得不到他的心，先得到他的人也沒什么。但剛才，他把我推開的那一剎那，我感覺得到，他也是愛我的。所以，這輩子，無論發生什么，我都要和他在一起，即便他變成植物人，對我來說，又有什么關系呢。他還在，對我來說，就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

    李雪兒的聲音愈發縹緲，眼睛中泛著淚光。

    但林秋芳知道，少男少女最容易被這種帶著「犧牲」

    色彩的感情自我感動，雖然熱烈，但難以長久。

    林秋芳搖了搖頭，道：「你還年輕，不要輕易許下這種諾言。你回去吧，我不想見到你。」

    李雪兒低頭沉吟了一會，抬頭道：「好的。」

    然后，轉身離開了房間。

    林秋芳看著李雪兒離開的背景，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林秋芳打開病房的門，正欲走出，赫然發現李雪兒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見到林秋芳走出病房，李雪兒趕緊站起來。

    或許是因為沒休息好，李雪兒的面容有一些憔悴，嘴唇蒼白。

    林秋芳秀眉一挑，道：「這么早？」

    隨即搖搖頭，「不對，你是一晚上就這樣坐在這的？……這樣是沒用的，你知道的，你打動不了我。」

    李雪兒低著頭小聲說道：「我只是想離他近一些。」

    林秋芳不再管她，自顧自的關上門走了。

    房門沒有鎖，李雪兒拼命抑制住自己想打開門進去的沖動，重又在椅子上坐下。

    就這樣，林秋芳一直在門外坐著，看著林秋芳時不時的過來一趟。

    餓了就去買點吃的喝的，困了就躺在椅子上瞇一會。

    醫院的人，在林秋芳的授意下也都假裝沒看到這一切。

    李雪兒一直盼望著那個瑤瑤meimei能來一趟，起碼還能從她的口中探聽到一些休息，但不知為何，那個瑤瑤meimei自從昨晚走后，就一直沒有再回來。

    又熬了兩天，李雪兒愈發憔悴了，但李雪兒心性堅定，決定的事絕難更改，不然她也不會糾纏林棟五六年。

    「你進來吧。」

    當林秋芳再一次來到病房門前，擰開房門準備走進去的時候，林秋芳停頓了一下，淡淡的說道。

    近在咫尺的門突然向自己打開了，李雪兒滿心歡喜，眼淚瞬間涌出眼眶，跟在林秋芳的后面進了房間。

    幾日不見，林棟還是之前那個樣子，靜靜的躺在那里，好像只是睡著了一般。

    只不過臉上長了一些胡須，看著倒更有男人味了。

    李雪兒目不轉睛的看著林棟，心中既喜且悲，同時也有無限的愧疚。

    林秋芳走到病床前，掀開林棟的被子，開始脫林棟身上的衣服。

    「去衛生間打一盆溫水過來，消毒柜的上層拿一條毛巾。」

    林秋芳看也沒看李雪兒，直接吩咐道。

    「好的。」

    李雪兒從專注中回過神來，趕忙按照林秋芳的話去做。

    端著水出來的李雪兒，剛好看到林秋芳把林棟脫光了，連一條內褲都沒留下。

    兩腿之間的大jiba軟塌塌的垂在中間，李雪兒一下子想起之前和它親密接觸的情形，臉上驀地泛起了紅暈。

    阿姨怎么把林棟脫光了？李雪兒心生疑問，但她也沒多想。

    身為mama，幫植物人的兒子擦洗身體，也是正常不過的事，只不過當著自己這個「外人」，林棟的mama也直接這么做了，倒好像是不拿自己當「外人」

    一樣。

    「愣著干嘛，過來啊？」

    林秋芳見李雪兒愣在那里，開口說道，「怎么？害羞了嘛？你不是要陪我兒子一輩子的嘛，以后這種事情多著呢。」

    李雪兒點點頭，道：「嗯，知道了。」

    趕緊將溫水端到床前，放在專門的架子上。

    當下也沒有扭捏，將毛巾投了投，擰干，遞給了正等著的林秋芳。

    林秋芳先將林棟的臉擦了一遍，仔細的避開了頭上包扎的紗布，然后將林棟的腦袋稍微轉過去，耳后和脖頸也擦了一遍；接著就把毛巾還給李雪兒，李雪兒接過毛巾在盆中重新投洗。

    二人就這樣配合著，給林棟擦洗身子，倒也很是默契。

    「出來幾天了，你家里人不擔心嘛？」

    林秋芳一邊將林棟翻個身，一邊隨口問道。

    「我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

    李雪兒小聲答道。

    「這個事，你有和家里說過嘛？」

    「……還沒有。」

    李雪兒心里一陣煩悶。

    「所以，小孩子總是一廂情愿。你爸媽會同意你和一個植物人談戀愛嘛？」

    林秋芳面露輕蔑，嘲笑著說道。

    「或許，他們根本不在意。」

    李雪兒低聲說道。

    「喲？有故事啊？」

    林秋芳輕笑了聲，聲音輕快。

    李雪兒沉默片刻，說道：「我不是我父母親親生的……本來他們生不了孩子，就去領養了我，后來治好了，生了弟弟，對我就冷淡了。他們也沒瞞我，生了弟弟之后，就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我打小就覺得他們不向其他父母對待孩子那樣對我，這才明白是為什么。但他們也沒虧待我，每個月都會按時給我生活費……后來遇到林棟了，他給我的感覺倒比他們更像親人。」

    李雪兒自顧自的說著，自憐身世，但沒注意到，此時，林秋芳的手暗自用力，指甲都嵌進rou里了，眼神凌厲，鼻翼翕張，顯然是在極力壓抑著心中的怒氣。

    林秋芳默默的調整了呼吸，平息了怒氣，道：「沒想到，你倒有這樣身世。有沒有想過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我問過他們，他們說自己是在孤兒院領養我的，但那個孤兒院已經拆了，也找不到以前的人了。再說，他們把我拋棄了，我還去找他們干嘛呢？」

    「有可能不是他們拋棄的呢？有可能是被人販子拐跑的呢？」

    林秋芳裝作隨意的說道。

    「唉……即便這樣，又如何，人海茫茫，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好了，就這樣吧。」

    林秋芳擦完林棟的腳，將毛巾丟給李雪兒，站起身道：「幫他把衣服穿上，我出去一趟，有什么事，按床頭的按鈕叫我。」

    李雪兒知道，林秋芳這是認可自己了，連忙點頭答應。

    林秋芳走到門口，突然停下來，背對著李雪兒說道：「對了……還有……那個，好好休息，我會安排午飯過來的，多吃點，要注意休息……」

    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間。

    走出房間的林秋芳，從懷里掏出電話。

    「韓老頭，幫我做一件事……」……「好的，等我消息。」

    掛了電話的韓晨長吁一口氣，幸虧這次只是讓他調查一個人，倒也不是什么難事。

    不過自己都跑到歐洲了，這姑奶奶是把自己當苦力了啊。

    「怎么了？」

    湊過來的韓秀萍隨口問道，不待韓晨回答，繼續道：「你看那邊坐在那的一對男女沒？」

    「嗯，看到了，貌似是姐弟戀，剛剛我聽到他們和神父說，要準備在這個教堂里舉行婚禮來著。」

    「嘻嘻……」

    韓秀萍輕笑，「什么姐弟啊，他們也是一對母子。」

    「不可能吧？那女人看起來也沒多大啊？」

    韓晨吃驚道。

    「那女的只是長的年輕，加上穿著也青春，但絕對是母子。而且，那個女的懷孕了！」

    柳玉英從一旁接過話頭。

    韓晨稍微震驚了下，然后沖著mama和外婆擠眉弄眼了一番，笑道：「二位女菩薩，有沒有興趣結個善緣？」

    韓秀萍嘆了口氣道：「你啊你，自己家里亂七八糟也就算了，還天天把別人也帶進來。」

    「呸……虛偽，就你和你兒子是真愛，不興別人家也是真愛啊。」

    柳玉英不屑的說著，一邊向那一對母子走去。

    這邊李雪兒給林棟穿好了衣服，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他。

    三天過去了，直至此刻二人才有機會獨自相處。

    林棟雙眼緊閉，面色有些蒼白，頭上包著白色的紗布，像極了電視里的印度阿三。

    李雪兒思緒及此，突然「噗嗤」

    一聲輕笑出來，然后眼淚就順著臉頰無聲低落。

    淚水越流越多，最終李雪兒按捺不住，伏在床邊嗚咽痛哭。

    哭著哭著，許是太累了，李雪兒就這樣趴在床邊睡去。

    幾日的驚憂煎熬，突然的一放松，李雪兒睡的甚是憨沉。

    恍惚間聽到房間里有走動的聲音，而自己好像是躺在一個松軟的床上，李雪兒迷茫的睜開雙眼，有些失神。

    「你醒了。」

    林秋芳看到李雪兒從床上坐起，沖著她點頭說道。

    李雪兒看著面前的林秋芳，這才回過神來。

    本來自己是趴在林棟的床前睡著的，眼下竟然是從床上起來的，那肯定是林秋芳將自己抱到床上的。

    李雪兒瞬間有些尷尬，趕緊下床，有些懊惱的說道：「阿姨，你來啦……不好意思，我睡著了……幾點了……對了，林棟沒什么事吧……」

    越往后聲音越小，好像真的犯了什么大錯似的。

    林秋芳淡淡的說道：「沒事，剛過中午。林棟沒什么事，反正一時半會也醒不了……噥，這是給你的。」

    說完，給李雪兒遞過來一個袋子。

    李雪兒接過來，打開一看，竟然是幾件衣服。

    她匆忙看了一眼，面色發紅，低頭不

    語。

    夏天本來就天熱，她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身上黏煳煳的很是難受，之前心里掛念林棟，一直沒有太關注自身。

    現在睡了一覺，精神也恢復，頓時一陣不適感涌來。

    「衛生間里有熱水，去洗個澡吧。」

    林秋芳說道。

    「好的，謝謝阿姨。」

    李雪兒沖林秋芳微微鞠了一個躬，轉身進了衛生間洗澡去了。

    待衛生間響起水聲之后，林秋芳從兜里掏出一個小藥瓶，打開蓋子，輕輕的捏開林棟的嘴巴，把藥灌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