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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漓】(2)

    【清漓】(2)

    作者:此生為了美

    2021年3月12日

    字數:21138

    【純愛母子,玄幻無后宮】——

    清漓山原本并不叫這名字,而我幼年時也一直不知道這山到底叫什么,直到

    后來某天清漓突然就在天下有了名氣,大家便傳清漓上人住在清漓山上。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清漓就坐在山尖崖邊眺望云海,目光深邃而幽遠,音色

    惆悵而無奈,似是在自言自語,「清漓,清漓,清漓山,那便叫清漓山吧?!?/br>
    這片連綿不絕,嶙峋險要的山脈名曰垂絕山脈,位于雷州和宜州之間,算是

    兩州的交界,而清漓山便在垂絕山脈之中。站在山頂,四處眺望,雷州和宜州的

    風土都可窺得一二。正道宗門以天玄山為尊,天玄山的分派也是最多,都分布在

    宜州各處。而魔道則以地玄閣為首,勢力遍布雷州。兩方這些年以垂絕為緩沖,

    寸土不讓。

    與垂絕山脈的怪石嶙峋,峰壑爭秀不同,清漓山峰巒起伏之間皆是山清水秀

    ,郁郁蔥蔥,山泉由山頂而下,如經脈一般遍布山體,算是一處難得的世外桃源。而山中靈炁之充裕,更是天下絕有。我一直懷疑這山是天上落下來的,不然為

    何就像是一涌泉眼,源源不斷的散發著純潔的靈炁。

    所以在清漓山上修行要遠比在其他地方輕松的多,不然像我這樣的資質斷不

    能如此年輕便邁入金丹。清漓顯然要比我更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在山上設

    了靈陣,以霧氣和幻境遮擋了整座山,同時也封了上山的路。而以她的修為,幾

    乎不可能有人真正知道清漓山的位置所在。

    清漓扶著我的肩,我只覺眼前一晃,整個人就已經站在了清漓山的腳下。落

    地后,她便放下手,獨自往山上走去。

    雖然我才十六,但其實已經要比她高上一頭,但當我在她身邊時,迫于長久

    以來的習慣和她那可怕的氣場,總是會不自覺的低著腦袋。

    「娘,我們到底算是正道還是魔道的啊。」

    我猶豫了許久,眼看就快要到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雖然按照以往的經

    驗,清漓很可能并不會回答我這個問題。

    「正道。」

    清漓并沒有回頭,傳音卻答的極快。

    「那剛剛我們為什么沒有幫正道鏟除魔教呢?」

    此時我們已經并肩走到了我的屋前,她移步從我堂前的院子走過,傳音卻沒

    斷。

    「他們只是一群為名利長生而搏之人,算不得魔,也談不上正?!乖捯袈湎?/br>
    ,她甩袖一揮,石板院中的雜亂落葉飄花泥漬便聚在一起,隨后如水流般飛往樹

    林的土間,整個院子頓時煥然一新。

    我還在思量著她的話,可卻談不上十分明白,今日那個元嬰大魔如此窮兇極

    惡,居然還算不上是魔嗎?想到這,我不免又有些心虛,畢竟我今天的表現著實

    有些丟人現眼。

    「娘,對不起,孩兒修為不精,給你丟臉了?!?/br>
    其實作為兒子,我說這話并不僅僅是道歉,還有一絲尋求安慰的念想,畢竟

    站在面前的人是我娘。

    「無妨,本就差著境界,日后努力精進便是,早些休息吧?!乖缧┬菹⑺膫€

    字還沒出來,清漓就已經如泡沫般啪的一下消失在了院子里。

    她這句話勉強能算是安慰吧,只是那冷漠的語氣總給我一種無所謂的態度。

    彷佛是在說,「你自行造化便是,強弱與我何干?!刮已鲱^看向屋后更高處的山

    峰輕嘆口氣。

    清漓就住在那里,既不是金玉大宅,也不是恢弘宮殿,而是和我一樣,簡單

    而干凈的一座竹屋。屋后便是斷崖,若站在斷崖之上便可一覽垂絕之貌。

    那里我很少會去,因為我一直覺得娘不喜歡被打擾。反正雖說是母子,但平

    時也是各自修行,無甚交集。

    我的屋子雖然簡單,但我卻很喜歡,除了四周被茂密的樹蔭環繞,還有一條

    山泉流進院子,院子里只有一張石桌,兩張石凳。再往前便是個一丈見寬的石塘

    ,泉水匯集其中又從石塘底部的細孔流下山去。

    每每練功累了,便可在這石塘里浸泡解乏。山泉水總是很涼,但我自小怕熱

    而不畏寒,所以戲水成了幼年時候最為開心的消遣。

    屋內的所有制品幾乎都是竹制的,除了那張寬大的床。大約是我五歲的時候

    ,這張床某天突然就出現在了我的屋里,玉琢冰雕冒著滾滾的寒氣,像是一塊剛

    從北海極地撈出來的大冰磚。

    誰放的自然不用說,但我當時也不敢多問,畢竟娘一直以來的的臉色也并不

    比這張寒床好到哪去,我只能當是她給我艱苦修行增添的考驗。

    一開始我常常會在夜里被凍醒,但好在從未因此著涼生過病,

    后來隨著我的

    年紀越來越大,不知是不是習慣了,這床反而讓我睡的越來越舒服。

    我剛坐上床,就從上方的竹梁上掉下一個雪白的小絨球,隨后便往我懷里蹭。

    「哎呀,行了,行了,我不是回來了么。別鉆了,到時候又給掉我一身毛。」

    一只精致小巧的狐貍腦袋從懷里鉆了出來,瞇著大眼睛,把腦袋架在我交領

    處,沒一會就又睡了過去。

    這個小家伙是一只心月狐,我給它起名叫小九,算是我的靈獸,通體雪白還

    只有一尾,平時最大的愛好就是睡覺,天天都睡不醒。

    雖說書里記載心月狐成年后通體火紅,生九尾,靈力通天,可那都得是成千

    上萬年以后的事了,我必然是等不到那一天,現在養著它多半也是在給別人做嫁

    衣罷了。

    而這家伙現在和一只小奶狗無甚區別,毫無戰力,膽子還小。要非說用處也

    就只有一個。這心月狐通人心,識善惡,帶著它要是遇到心存歹念之人,它就會

    縮在我懷里輕輕咬我,算是個提醒。

    今天清漓入神,我怕它受不了那么多生人味和雷劫的影響,所以就給丟在了

    家里。它倒也沒什么不滿,反正在哪睡不是睡,無非是在我懷里睡的更舒服。

    這晚我睡的很早,因為明天是可以下山的日子,娘每月只許我下山三次,可

    是萬萬不能錯過。

    不知睡了多久,只聽見耳邊呼呼的風聲,我困倦的睜開雙眼,隨后便徹底被

    驚醒了,可似乎又算不上醒了,因為我能感覺到自己雖然神智清醒,可卻并沒有

    身體的掌控權。而視線也只能被迫看向前方。

    等我反應過來后才明白,我好像根本就不在自己的身體里。有種元神出竅附

    在別人身上的味道。

    對此突如其來的異狀,雖然有些困惑,心里倒是相當的平靜,似乎就連心境

    也無法由自己來做主,都是跟隨著此刻「我」的喜怒哀樂而定。

    而「我」現在正在一片極其陌生的環境里快速移動著,快到周圍的一切在我

    看來都是模糊的光影。我無法自由改變視角,自然也就看不到「我」到底是誰。

    就在雙眼都要看花之時,「我」總算是停了下來。耳邊呼呼的風聲也戛然而

    止,「嘀嗒!」這聲水滴清脆通透,打破了四周的寧靜,彷佛落在心間一般。

    目所能及之處,是一個潮濕而狹窄的洞口,看著洞口處似有封印的痕跡。而

    「我」則緩步入洞,步行了數十丈后,眼前才豁然開朗。

    一座天然的地下溶洞以宮殿般宏偉的姿態展現在我面前,四處可見五彩流螢

    的石鐘乳閃爍著炫目的光芒,地上的積水中躺著各色寶石,看上去都很名貴,如

    今卻成了墊腳之物。

    鶴頸狀的長明燈數丈一個,規則的嵌在溶洞的墻壁之中。墻壁上布滿了石刻

    ,圖畫交疊文字,似乎在述說一個壯麗的故事。可「我」一路向前,未曾停步,

    我也無法看個究竟,一直走到溶洞的最深處,「我」才停下步子,看著半空之中

    突起的四方高臺。

    這座高臺像是人工修筑,卻已經和石壁鐘乳融為了一體。四角有四個高大的

    飛鶴狀的雕塑,各銜著一盞長燈。

    而高臺后似乎還有一個深不見底的洞xue,里面冒著輕柔的白光,卻看不清到

    底是何物。

    我心想,「我」難道是來尋寶的?這里鬼斧神工,難道是個藏寶庫,亦或者

    是個古墓?

    「我」踩著地面積水里的玉石繼續往前,可步履居然開始有些慌亂起來,隨

    后一陣愧疚與自責莫名其妙的灌進腦中,我的心情也隨之變得極為難受,好像是

    做了什么天大的錯事。

    「你居然還敢來此地!」

    一聲尖銳的呵斥把我嚇了一大跳,「我」的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我很想聽

    「自己」說上一兩句,這樣也許就能從聲音分辨出一二。

    可等了半天「我」也沒說一句話。而剛剛那個怒氣滔天的聲音卻是一陣又一

    陣的撕扯著我的耳膜。語氣之惡劣,讓我不得不覺得自己是個十惡不赦之人。

    「諸多都是借口,我且問你,你可還記得你是何人,你此生欲為何事?犯下

    如此滔天惡行,天地親友你又對得起哪個?現如今還有何臉面求我原諒?!?/br>
    「夠了,休再多言,今日我必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啊!」我慘叫一聲,嚇得從床上直接滾倒在了地上,喘息許久后,心神還

    無法安寧,環顧四周,又低頭看了眼被嚇醒的小九,原來只是一個夢么?

    驚魂未定之下,剛剛腦中的記憶卻慢慢模糊了起來,只剩下最后那個可怕的

    畫面,那只和磨盤一般大的鮮紅眼珠,吐著熱氣的猩紅長舌,如巨剪般鋒利的大

    嘴。

    那巨物到底是個什么東西,為什么好

    好的會突然做這么一個駭人的夢來,而

    且這個夢未免也太過真實了,要不是我還睡在自己的屋中,估計怎么也不能相信

    剛剛的一切都只是一個惡夢。

    外面還是深夜,我呆坐了片刻等到困意襲來,便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一

    直到竹林鳥鳴聲起才渾身疲乏的爬起身。

    這一覺睡了簡直比沒睡還累,但眼下我已經顧不上這些了。趕緊爬起來去石

    塘沖了個涼。洗完澡天色已明,起身擦拭完畢后便換了身素衣短打來到院子里。

    這時石桌上已經有了一桌簡單的飯餐,騰騰的冒著熱氣。這些年在山里,每

    日的飯菜都是這樣憑空變出來的。雖然娘不是很待見我,但至少一日兩餐從未少

    過,而且都頗合胃口。

    有朝一日倘若我真的要下山自奔前程時,別的可以不管,這憑空就能變出吃

    食來的法術無論如何也得讓清漓傳授給我,這樣至少能保證餓不著自己。

    掃空飯菜后,我便站在院中對著后山竹屋大喊,「娘,我下山去了。」我知

    道她可以聽見,雖然從未回應過,但我還是每次下山前都大喊告訴她,算是對她

    的尊重吧。

    沒到下山之時我都跑的飛快,雖然山上風景怡人,但看了這么多年,怎么也

    看膩了,而山下卻不同,每次都有新鮮事,真是聽不夠也看不夠。

    垂絕山下只有一個小鎮,名曰,云溪鎮,常年住著三百來戶人。此鎮作為雷

    州和宜州的分界,又是連通要道,因而行商坐賈之人時常選此處落腳休整。

    而無論正道還是魔道,多年來都無法將勢力延生至云溪,因此云溪成了正道

    與魔道之間的緩沖之地?,F如今雖然宗門之人來來往往,時常在此打探消息,但

    都已形成默契,那便是絕不會在這鎮中動武。

    這也是云溪能逐步繁華至今的原因所在,走在鎮上,天南海北的叫賣層出不

    絕,路邊的商鋪各有妙法,除了吸引來往的客商道友,還總能撈些偏門生意。

    我下山不過一年,卻已經把這鎮子摸了個透徹,哪有好吃的,哪有好玩的,

    都是了然于胸。而且在鎮上還結交了幾個年紀相仿的朋友,他們自然不知道我是

    清漓上仙的兒子,只當我是背井離鄉的修道之人。

    今日在街上,正巧碰上了一位,他叫興安,俗家姓趙。趙家世代經商,雖家

    境殷實卻從未出過入道之人,眼下修仙成風,于是興安便承擔起了修仙長生,為

    家爭光的重任。可這家伙從八歲開始練到二十二,才剛剛到筑基境,天賦實在不

    怎么樣。

    可最讓人尷尬的是,他還算是我可以切磋的好友之一,畢竟我現在這個狀況

    ,找金丹境甚至是靈寂境的切磋,必然會陷入被動挨打卻又不疼不癢的尷尬境地

    ,也只有和他才能恰好打個有來有回。

    我倆找了個豆花攤坐了下來,和他在一起,自然不用我花錢,我也吃的心安

    理得。

    「老兄,有沒發現我最近修為有所精進?」興安吃著豆花,滿面春風。

    我打量了他幾圈,反問道,「有么?」

    「當然了,你可知道,我已經拜入了天玄山分派了。有朝一日若是能在分派

    出人投地,再混去總派里做個內門弟子,那可就真是前途無量了啊?!?/br>
    我一口喝光了豆花,擦了擦嘴,對著老板娘喊道,「再來一碗!」興安每次

    見面都是信心百倍,可最后都是事與愿違,我已經著實興奮不起來了。

    「你又有信心了?」

    「那是自然,你是不知道,這么多年我總算明白該如何修行才是事半功倍?!顾硷w色舞,滿是炫耀之色。

    「如何修行?總不能是雙修吧?!刮译S口敷衍道。

    「你也知道?正是雙修之法!」興安彷佛找到了同道一般,更加興奮了。

    「這還有誰不知道么,這街上來來往往早就傳遍了。只可惜啊!」我說了半

    句,又喝了一大口。

    「可惜什么?」

    「可惜都是借名泄欲罷了,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雙修之法?!龟P于雙修的事,

    我早就在古籍中看的明明白白。這法子早已失傳,知之者甚少。但有一點可以確

    定,那就是雙修之法絕非是他們那樣簡簡單單的男歡女愛。

    「管那么多干嘛,反正我現在覺得自己修為有所長進,而且還極其舒服,這

    修煉之法既不費力又能增進修為,還有什么可挑剔的。」

    「你也找人雙修了?」我撐著腦袋,看著來往的人群。

    「偷偷告訴你,我們派雖說是天玄分派,但著實是個小分支,一派不過二十

    來人。即使能尋到靈炁充裕之地也搶不過別門大派。倒不如躲個清靜,鉆研雙修

    之法。」

    我不禁皺起了眉,「你這整個派都靠雙修?那還是在修行么,改行干春樓好

    了?!?/br>
    「去去去,你啊,紙上談兵,不識其味,等有朝一日你嘗過了,就知道那感

    覺有多美妙了。水淋淋的小師妹,還有風情萬種的師娘?!?/br>
    「師娘也修?」我終于被這家伙嚇了一跳,收回了視線。

    「那怎么了,反正是為了提升修為么?」興安不以為然。

    「你師傅不管?」我又反問道,「師傅忙著折騰師姐師妹呢,哪有空管???」

    我突然一陣的倒胃口,連連擺手讓他閉嘴。

    「你們這可真是一鍋亂燉啊,在下不才,算是開了眼了!」這中門派居然是

    天玄山的分派,天玄山居然還是正道第一大派,我似乎開始有點明白清漓說的那

    段話了。

    「其實現在哪都一樣,修仙的人太多,靈炁寶地又被大能強派長期霸占,若

    想快速精進修為,只能依靠這雙修之法了?!古d安似乎也有些無奈,但很明顯更

    多的是竊喜。

    「你們修為真的有所提升?」

    「師傅師娘提升迅速啊,我也有所精進,就是那幾個旋照的師妹師弟,可能

    是還不得其法,進度有些緩慢。若真是一點用沒有,那怎么會有這么多人習此雙

    修之法。懟了,你想不想學,我可以教你啊?!?/br>
    我連連搖頭,「不必了,我還是老老實實自己練吧?!刮倚闹械碾p修之法應

    該是得天地造化之法,絕不可能是現在流傳的這個樣子。

    「哎呀,可真是死腦筋,我知道你心性高潔,可學了此法又不是逼你四處找

    人雙修,你還是可以找一心儀之人,如那些赫赫有名的大神通者一樣,專情一個

    來修行啊!」

    「哎,以后再說吧,眼下我還是想靠自己。」我還是婉言拒絕,就算真的要

    學,也勢必不能跟一濫交之人來學。

    「老兄,別太固執了,你還以為自己是清漓上仙么?」

    我沒想到他居然會提到清漓,不禁反問道,「清漓上仙怎么了?」

    「還怎么了,太清本紀白讀了么,從有明確記載以來,能入化神境的不過十

    幾人,而這些大仙當中絕大多數都是仙侶二人共赴雷劫,一起入的化神境。像清

    漓上仙這樣只身一人扛過雷劫的,數千年來也是寥寥無幾。不然正魔兩方但凡是

    有點腦子的何必都對她尊崇備至,不敢有絲毫忤逆。清漓上仙可真是我心中永遠

    的神?。 古d安雙手合十放在胸前一臉的虔誠,讓我著實是無言以對。

    「你我皆是凡人,沒有上仙那樣的天賦異稟,還是老老實實的找幾個佳麗,

    雙修度日吧?!刮也幌朐俸退m纏雙修這個問題,于是干脆把話題帶到了別處。

    「等會打算去哪?聽戲還是聽書去?」

    「嘿嘿,抱歉老兄,吃完這碗豆花,我就得回門去了,修行可不能怠慢啊?!刮铱此荒樀钠诖?,心想以后還是離他遠點吧,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

    先一步離開后,便在街上瞎轉悠,鎮中的幾座酒館茶樓總是門庭若市,從早

    到晚,進出的人是絡繹不絕。

    我囊中羞澀,舍不得進那大茶樓,所以每每最喜歡待的就是鎮北老榕樹下的

    露天茶攤。攤主是個年過半百的小老頭,他平時一邊賣茶,等人多了,便會站在

    榕樹臺下說上一段。

    這小老頭雖然面色黝黑,其貌不揚,可一旦開口吹起來,那卻是極其精彩,

    每每到激動之處,那真是唾沫橫飛,神采飛揚。一手猛拍著茶臺,震的陶瓷大碗

    哐哐直響。

    他總對大家說是自己的親歷之事,可我們這些年輕的后學都當書聽。

    今天人比往常還多,我尋摸半天才找到一個馬扎,卻顧不上喝茶,因為那老

    家伙已經吹上了。

    「今天咱們不說禾洛和風寧,咱們先說說他倆的后嗣風亦,和他那仙侶靈嵐。」

    話音剛落,底下就七嘴八舌的開始起哄,「說過了,說過了,你都不知道說

    多少遍了。」

    「是啊,每次都是風寧禾洛起頭,風亦靈嵐收尾,老樹頭,你還有別的活么?」

    「這老樹頭,修行不行,說書也是二把手,這么多年,合著你就編了這兩段

    ??!」

    前面的嘲笑,老樹頭只是一笑而過,但最后一句卻是扯了他那兩撇小胡子。

    他叉腰三步走進人群,眉毛立的老高。

    「編,我說的哪段是我編的?這可都是我老樹頭的仙緣,我告訴你們,我老

    樹頭年輕那會,可是親眼見過風亦靈嵐兩位上仙的,喏……」老樹頭說著指了指

    遠處藏在云霧之中的垂絕山。

    「就在垂絕山里,當時兩位上仙還點化過我,那靈嵐上仙還嘗過我家的酥餅

    呢!」老樹頭說完喝了一大口茶,頭揚的高高的。

    「真的假的,那上仙吸天地靈炁,早已是辟谷之體,難道還用吃餅,老樹頭

    又在這胡扯?!挂晃晦r夫打扮的中年人,抽著水煙,不慌不忙的拆老樹頭的臺。

    眾人一陣哄笑,老樹頭臉憋的通紅,「那是不用,又不是不能,上仙看我酥

    餅可口,嘗嘗不行。」

    「哦,你是說,上仙呼風喚雨,還饞你一口餅,那還是上仙么?不會是你家

    二姨,三嬸子吧?!?/br>
    我一口茶直接就噴了出來,再看眾人,各個都是笑的前仰后合。這歡快的氣

    氛簡直成了街角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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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去去,和你們說可真是對牛彈琴,你們還聽不聽,再起哄我就收攤了!」

    「不聽風靈,不就是仙魔相戀么,沒啥意思,你還不如繼續編你的洛寧?!?/br>
    「對,聽洛寧。」

    這也怪不得眾人刁鉆,風亦靈嵐很早就在江湖上銷聲匿跡,而唯一能擺上說

    書桌的便是,「風亦雨夜獨闖鬼王宮」,可大家早已耳熟能詳,正道翹楚和魔道

    圣女的故事也早已經不算稀奇,就是編纂出來的話本也已將此類故事寫的爛盡,

    根本就挑不起大家的興趣。

    可風寧禾洛卻是不同,兩人一路走來,直到力戰魔尊。留下的故事豐富多彩

    ,再加上后人編纂,要多神有多神,要多柔情有多柔情,聽也聽不夠。

    但不論出過多少話本演說,有一點卻是固定的,那便是禾洛年長,而且不是

    長一點。

    所以有人說他們是師姐弟,又有人傳是師徒。更有甚者,說古書典籍曾有記

    載,宗門大比之時,風寧曾偷偷私下叫過禾洛一聲娘,于是母子一說立馬又橫行

    一時,要是放在普通人家,這種luanlun之事只會遭人不齒,可在二仙身上,居然成

    了佳話,著實是令人匪夷所思。

    總之二者傳奇風靡至今,就未曾停歇過,能數得上的話本沒有一百也有幾十。從正魔對抗到兒女情長簡直是應有盡有。

    街頭巷尾的說書先生要是不會上幾段洛寧傳,風求禾,那根本就混不上飯吃。

    老樹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重重拍了下桌子,「你們急什么,誰說我要

    說風靈了,這是引子,引子懂么?!?/br>
    「那你到底要引誰啊,又引回到洛寧去?」

    「呵呵……」老樹頭捋了捋小胡子,神秘兮兮的假意用袖口擦了擦桌面,一

    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引到誰,自然是引到這三百年間第一化神之人上去了?!?/br>
    話音剛落,眾皆嘩然,我更是一口下去連皮帶殼把嘴里的花生咬的稀碎。

    「你要說清漓上仙?老樹頭,你這嘴里沒把門的,可別吹過頭了。」

    「我吹?吹什么吹?我老樹頭所說皆是親歷!」

    此時一位抱著長劍依靠著墻壁的道兄緩緩開口,「清漓上仙從不在世間顯圣

    ,化神之前,見過尊榮者還不到一手,你去哪親歷?」

    老樹頭嘿嘿一笑,「這位道友年紀尚輕,不知也是正常,且聽我細細道來?!?/br>
    說完看了眼茶攤后坐著的男童,男童會意,連忙拎著茶壺下攤轉悠去了,片

    刻后便又收了一圈茶錢。

    財已到手,老樹頭倒也不繃著,「原本我也不知這其中真偽,直到這次化神

    大會,我親眼目睹了上仙天顏,才知其一二?!?/br>
    「你還去了化神大會?」那道兄忍不住就笑了,說實話我也不信,這老梆子

    怎么看也不過是一凡夫俗子。

    「怎么,看不起我老樹頭,好歹我也是二十多年的老筑基了,這等熱鬧怎能

    錯過。那清漓上仙一招五行天罰,直接就將那元嬰境的大魔挫骨揚灰了啊。而后

    一片青葉便削去半座山,此等修為,可真是見所未見?!?/br>
    老樹頭連連贊嘆后又話風一轉,「不過也正是這一面之緣,讓老小子我發現

    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我忍不住就開口問了一句,

    老樹頭嘿嘿一笑,「這清漓上仙,乃是風靈后人啊?!?/br>
    眾人再次嘩然,而我更是驚得差點從馬扎上掉下去。

    「竟胡扯,這老梆子!」眾人從驚訝到不屑轉的倒是快,畢竟聽了這么多年

    ,也熟悉了老樹頭的路子。

    「這你們就愛信不信了,我那會偶遇風靈二仙之時,靈嵐上仙牽著的女童與

    清漓上仙一模一樣,算上年歲增長,斷然是不會錯的。而且臨別之際,我還親耳

    聽見風亦上仙親口喚了聲漓兒。如此一來,有如此的父輩和祖輩,清漓上仙能入

    化神倒也在情理之中?!?/br>
    我算是被糊弄傻了,畢竟老樹頭說的著實是有鼻子有眼,那懷念的表情絲絲

    入扣,簡直就像是真的??蛇@么一來,那風靈豈不是我爺爺奶奶?在往上,洛寧

    二尊豈不是我祖輩?

    這也太玄乎了吧,不過轉而一想,我娘年紀輕輕,修為便已近頂點

    ,說是大

    仙之后也并不為過,可再看我……

    難道!清漓根本不是我娘,我只是她撿的?就像是我撿到小九一樣?想到這

    我已經不敢再往下想了,心里就跟吃了個蒼蠅一樣難受。

    此時包括那位道友都陷入了沉思,顯然都被老樹頭的架勢給唬住了。

    「再有,誰說清漓上仙未曾在人前顯圣,只是你們年幼不知罷了。想那十多

    年前斜月島上的賽寶會,上仙就曾上演過一出三奪紅蓮石。一己之力挫敗多派高

    手,最后才從魔道手里搶了那塊石頭,據說還為此受了傷。對了,過幾天聞鶯苑

    里還新排了這出戲,不信你們去看便是?!?/br>
    一年輕小伙子來了興致,跟著問道,「何為賽寶會?紅蓮石又為何物?」

    老樹頭擺擺手,「賽寶會都不知道,看來后生是第一次來我這茶攤啊。說來

    也不算新鮮,十年一度,各方奇人自備珍寶齊聚一堂互相顯擺罷了。若能在賽寶

    會上奪人眼目,日后也能賣個好價錢。不過這賽寶會上除了賽寶,還有一場論劍

    ,金丹境之上皆可參加,拔得頭籌者便可任選會上一寶作為獎賞。可誰知上仙放

    著奇門秘籍,金甲神兵,仙丹異草不要。偏偏選了那塊石頭,到底還是女子,就

    愛這些華而不實的玩意……嘖嘖?!?/br>
    「你倒是一口氣說完啊,茶錢可都收了三圈了!」老樹頭添了塊柴,也不顧

    催促,晃晃悠悠的又回到樹下。

    「莫急莫急,天色尚早不是。不過說實在的,那紅蓮石雖說名貴,卻無甚大

    用,據說是八寒地獄的山石碎塊,萬年不化,寒氣逼人。普通人別說拿,離得近

    些也要受凍傷之苦。這石頭晶瑩剔透,冰氣飄渺,流光溢彩,甚是晃眼??梢f

    用,又能有何用,最多也就是看著漂亮,拿回去切個假山,刻個異獸,做個觀賞

    罷了。」

    這時老樹頭又壓低了聲音,「其實這論劍原本不過是走走過場之事,畢竟修

    為大成者眾多,約定好也可少些紛爭,免得丟了面子。只不過那些孫子貪圖上仙

    絕色,所以層層設阻??上惦u不成蝕把米,大多都被廢了修為,有幾個還差點

    丟了性命?!?/br>
    眾人卻不管老樹頭的壓音,只當是說書聊故事,紛紛叫著好。

    可我卻有點意興闌珊,因為老樹頭確實沒說謊,那所謂的紅蓮石不就在我屋

    躺著么。

    所以合著我老娘年少之時也算是個頗為任性的小姑娘啊,費了半天勁弄回來

    塊觀賞石,結果看膩了就給我當床睡?還真不浪費東西。

    我嘆口氣喝光碗里的茶,便離開了茶攤。景還是那個景,可興致卻跌落后卻

    再難提的起來。三日后云溪鎮祭河神,算是一年中較為熱鬧的節日。可惜本月我

    下山之數已盡,怕是要錯過了。

    來回逛了幾圈,最后只去書坊買了本風寧禾洛的新話本。抬眼看,天色不早

    ,便塞書入懷,回山去了。

    這一路遠比下山時走的慢上許多,腦中胡思亂想,年少時,我曾問過一次,

    我父親是何人,清漓當時只淡淡的說了句,「死了,以后莫要再提此事。」

    順著這一點延展下去,越想越是生疑,越想越覺得我是清漓撿來的小貓小狗

    ,養著純屬圖個樂子,打發清閑。

    晚上躺在那塊觀賞石上,彷佛自己也成了被觀賞之物,只不過是個活物。

    我隨手拿起新話本,讀了沒幾頁就來了精神,別說這新編的故事確實是不一

    樣。

    只可惜這觀賞石涼涼的確實舒服,沒一會我便抱著話本睡了過去。

    「近日甚是清閑?」次日我正盤腿于院中集炁,突然心念一動,清漓的聲音

    便傳了進來。

    我趕緊爬起身回過頭去,清漓一身淡青色衫裙,側身站在石塘邊,仰頭望著

    山泉的盡頭。晨曦斜入,掠過清漓側顏,白皙透底的雪肌泛著柔和的光澤,令人

    忍不住就看癡了,可下一秒,卻又如泡沫般消失無蹤。

    「啞了?」我一愣,再次回頭,清漓已坐在石桌前,桌上憑空多了一套頗為

    精美的黑陶茶具,看成色像是舊物。

    清漓眉眼低垂,面色平和如水,她輕抬柔荑,十指修長如蔥白,精致如美玉。懸停在那一排壺盅碟具之上,卻久久未曾落下。

    我傻乎乎的看著她,忘了回話,也忘了自己昨天所想。清漓似乎是發現了我

    在盯著她,微抿了下朱唇。終于下手扶住了一旁的茶爐,茶爐里應是已經裝了水

    ,可下面卻沒有燒水的風爐。

    清漓抬起一指點在茶爐底側,指尖微微泛紅,沒一會,陣陣熱氣便從爐嘴冒

    了出來。

    她拎起茶爐,在各式大小的茶具上轉了一圈,最后倒在了一方小碟之上,剛

    倒了一半,又止住了手腕,把茶爐放在一邊,微微探身似乎是在找什么。

    我回過神后,不免抓了抓發髻,走到跟前,打眼看了一圈。

    「娘……你這沒茶葉。」

    清漓很明顯的定了一下,緩緩收回了手,「我……知道?!顾D手腕,一

    個灰色的茶包便躺在了手心。她收回手掌,小心的拆開茶包,伸手抓了一把,想

    了想又松了一半,可不小心又松多了,伸手又去抓。

    「好了好了,娘,我來吧?!?/br>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娘在我心里可是完美無缺,如同天仙般的女子。我怎

    么也沒想到這泡個茶居然漏了這么多怯。

    我趕緊從她手中接過茶包放在一邊,拿過茶爐將熱水倒入茶盅,再用茶盅將

    桌上的茶具都洗了一邊。

    清漓頭一次眼睛睜得如同盈月,一臉的不解。我轉身去山邊重新接了山泉,

    又回到石桌邊。

    「泡茶前需先燙壺,一來可除壺內異味,二來熱壺更助茶香散發。燙壺的水

    可以洗具溫杯」說完,我指了指壺。

    「娘,我可不會點指熱水?!?/br>
    清漓移開目光,伸手點了點壺,很快便熱氣騰騰。

    我搓了搓手,在滿桌的茶具里,找出了茶荷,將茶包里的茶葉都倒進了茶荷

    之中。接著用茶匙將茶荷內的茶葉撥入茶壺內。

    「茶葉用量以壺三分之一為度,沖茶時要高拎茶爐,高沖出茶味。娘的茶乃

    是上好的青芽,便可省去洗茶一步,一泡便可為飲?!刮遗e高茶爐,沖的茶葉在

    壺里陣陣翻滾,香氣撲鼻。

    茶葉沖泡好,我拎起茶壺,壺口低靠盅口,將茶水倒入茶盅。停頓了片刻,

    看著清漓直愣愣的看著我的動作,心里居然有點說不出的得意。忍住笑意,我拿

    起茶盅將茶湯分作兩杯。

    「茶湯由壺入盅,以低泡為佳,可免茶香流散,茶盅入杯,七分為禮?!刮?/br>
    拿過杯托,將茶杯放置在清漓面前。

    「娘,此杯敬您,嘗嘗吧。」

    清漓看著面前的茶杯,伸出二指,端起杯便要喝,可又看了我一眼。我拿起

    杯,先托于半空看了看,又舉至鼻尖,聞了聞。

    「喝茶前,先觀色,后聞香,再品其味。心定神安,無思無慮?!拐f完,閉

    起眼,抿了一口。

    第一次看見清漓的眉頭緊了緊,緊接著一聲語調完全不同以往的傳言突然跳

    進心間。那聲音完全失了冷漠,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