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頭也不抬：“在家里。”

    “你為什么不叫她出來？”佳音追問道。

    “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面的象什么？”武大不屑地瞥一眼佳音，見旁邊還站著王婆，不由訕訕地笑了幾聲：“mama，又出門去啊？”

    王婆冷哼一聲，吊著臉從他身邊走過去。

    經(jīng)過一條青石鋪就的小道，轉(zhuǎn)過兩條街道，便見街市繁攘，兩旁商鋪林立，人來人往，衣飾裝束類似明朝的服飾，雖布衣荊釵，別有市井煙火氣息。

    佳音只覺身在清明上河圖的布景中，盯著街市上雜耍的，嬉戲的人群挪不開眼，瞧什么都好奇。

    忽而一陣喧鬧，扎著沖天辮的黃口小兒奔跑經(jīng)過，朗朗念著“白如依山盡，黃河入海流”，原來是去學堂里的學生。便見一位藍袍束方巾的青年男子走過來，端端正正的朝王婆抱拳：“mama。”

    王婆亦不敢輕慢，堆起滿臉笑容應(yīng)道：“張先生又接這些孩子去學堂啊，也難為你風雨無阻的。”

    佳音見這男子不同于方才所見的平民，雖仍舊是一身布衣，但風采端莊，面目俊逸，尤其一對星目溫潤有神，倒讓人不敢小覷。聽王婆的意思，這名男子是學堂里教書的先生，佳音從來對讀書人懷有幾分尊敬，當下也盈盈地朝他施禮。

    張先生略微一愣，笑道：“好些日子不見阿音出門，聽秀秀說你病了，可曾痊愈？”

    佳音正要作答，王婆搶先道：“有勞張先生記掛著，小孩子家貪嘴積了食，已大好了。”

    佳音不禁尷尬，別開臉不敢瞧張先生的表情。

    王婆嘮叨幾句，和張先生作別后，又意猶未盡地吧嗒著嘴，對佳音道：“這張書林已經(jīng)二十歲了，生好容貌，知書達理性子實誠，家境又好，不論那家閨女嫁給他過日子都是福氣，卻整天和孩子們胡混著，也不知他做什么打算。”

    佳音回頭望去，恰好碰上張書林好奇的目光，不禁微微一笑，但見那人臉上便飛起煙霞之色。

    佳音倒給愣住，竟有如此單純的少年？

    收回目光，佳音順口問王婆：“mama不曾給他做過媒嗎？”

    “怎么沒做過？給他說過好幾家的閨女，張書林全不回話，說起來，他父母雙亡家中沒有做主的人，我也不好逼得太緊。”

    佳音大略知道，古代男女婚配，當事人全無自主權(quán)，僅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往往當事人雙方婚前從未見過面，便拜了天地進洞房成為夫妻。自由戀愛，在這里根本絕無可能，是要被世俗唾罵，嚴重的，會進祠堂受罰，甚至有牢獄之災(zāi)。

    佳音和張書林第一次見面，匆匆插身而過，淡如浮云掠過，在心里連投影都不曾留下，日后經(jīng)歷種種，再想起這一幕，自另有一番唏噓感嘆。

    王婆今日出門與人做媒，領(lǐng)著佳音穿過幾條街，進了小巷，在一戶黑漆雙扇門前停下，將門上銅環(huán)輕輕磕了幾下，便聽見里面有人應(yīng)聲。

    沉重的門扇緩緩半開，兩鬢斑白的老仆探出半個身子，見是王婆，忙側(cè)身相讓：“mama來了，老爺和夫人正在廳里候著呢。”

    兩個媳婦上前領(lǐng)路，佳音跟在王婆身后便注意這家的光景，這一戶似富裕人家，轉(zhuǎn)過青玉照壁豁然開朗，樹木蔥郁的正院，天井穿堂井然有序，青磚卵石鋪地的院落里，偶有幾個仆從經(jīng)過皆笑容相迎。

    佳音總覺其中阿諛巴結(jié)之意太過明顯，心中越發(fā)的好奇起來，畢竟這是她初次親身經(jīng)歷給人做媒。

    被媳婦子們迎進內(nèi)宅大廳，又分里外，外面是虛，進里面又有抄手云廊，媳婦子在廊下提聲道：“老爺夫人，王mama來了。”

    一對中年夫婦亟亟地迎出來，皆壽字團福的綢緞衣裳。女主人下身青色襦群，上身松花綠褙子露出銀紅交領(lǐng)夾襖，袖口上用石青色絲線密密繡著八寶流云，頭梳高髻，別了一枝金絲繞珍珠簪子，面頰略胖且白凈，十分端莊富態(tài)。

    卻也奇了，這位夫人見著王婆亦是諂媚地虛笑，熱情地拉著往正廳讓：“大熱天，勞動mama走一趟折實辛苦了，我特地教她們弄了冰鎮(zhèn)酸梅湯，mama且喝上一盅，解解暑氣。”

    男主人忙叫廊下的丫鬟送酸梅湯過來。

    進正廳相讓落座，相互客氣幾句，一時間丫鬟將酸梅湯送上來，自然沒有佳音的份，她只能站在王婆身后眼巴巴地瞅著。

    王婆被主人家這般殷勤著十分有臉面，眼睛笑瞇成一條縫，吧嗒嘴喝完酸梅湯，問主家：“張老爺，張?zhí)趺床灰娚贍敚俊?/br>
    張老爺與夫人表情略微僵滯，互視一眼，夫人支吾開口：“mama，小兒他調(diào)皮的緊，不知禮數(shù)，恐惹著mama心煩……”

    王婆自是對張家公子的狀況了然于胸，也不介意，便錯開話題，談起日常生計，待張家夫婦從容些，才開始談?wù)}。

    原來，張家在京城開了幾家鋪子做綢緞生意，家境富裕頗有些資產(chǎn)，可惜膝下略嫌凄涼。張老爺雖也娶了兩房小妾，可也只正妻生得一子，且是個傻子，已二十三歲還不曾婚配。眼看著自身漸入遲暮之年，萬貫家產(chǎn)卻無人為繼，張家夫婦折實焦急，指望兒子是指望不上，只得另打主意，便想著為兒子娶門媳婦，生個一兒半女的也好繼承家業(yè)。

    先前也求過旁的媒人，可是張家公子的情形實在難堪，說了幾家閨女對方家長都沒答應(yīng)，張家夫婦又求了王婆，這才有上門做媒一事。

    張夫人當下將兒子的生辰八字交給王婆，央求道：“我也不指望什么名門富戶家的小姐，不拘那家閨女，只身子強壯，能生養(yǎng)的就成，王mama若促成此事，我全家上下將mama當菩薩供起來，日日燒香答謝。”

    王婆半晌不語，張家夫婦心中焦急，又不敢催促，心中自是七上八下。

    靜了許久，王婆突然哧地一笑：“什么菩薩的，可不敢當，夫人折殺我了。按說，我也見過你家少爺，摸樣倒也周正，便是性子呆些罷了，可憑著張家的光景還愁娶不到媳婦么？”（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