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潼煬，赫連長頻的車架在第一刻得到最盛大的迎接，從馬車上向外一望黑壓壓跪在隊伍兩邊，看得出來，赫連長頻在連章，還是很有威望的。

    赫連長頻命人將簾子掀開，端坐在內(nèi)向外掃了一眼，眉頭輕皺，目光鎖定一位年近六旬虛發(fā)皆白的老臣，問道：“阮卿，怎么沒聽到殷卿的朝歌？”

    “這……”那被喚作“阮卿”的老臣略一猶豫，隨即道：“殷大人因為日前暢音院走水傷了嗓子。太醫(yī)雖然盡全力治療，都說已無大礙。但是殷大人至今不肯開口，更不肯唱歌。想是怕恢復(fù)的不好受打擊吧。”

    “那為何不安排的別樂師？”赫連長頻臉色已然不愉，卻依舊和聲詢問道。

    “回稟公主，一來殿下您素來喜愛殷大人的歌聲，二來，這次走水傷了不少樂師伶人，又沒了殷大人訓(xùn)練，臣怕唱出來的效果不盡人意，反倒令公主不快。”

    這個阮姓老臣一點不慌忙，條條有理地將原因說清楚，再看赫連長頻對他的態(tài)度，我料定這個人應(yīng)該是個朝廷重臣。

    “既是這樣，阮卿費心了。”赫連長頻神色緩和了些，命輕言將簾子放下，隔著簾子道：“一會傳殷卿進宮，本宮要問候他。”

    再無耽擱，車駕一路駛進皇宮，赫連長頻親自將我安置在猗儺殿，命眾侍女將殿內(nèi)收拾整潔，想了想道：“還得給你準(zhǔn)備個貼身的侍女，你看這些丫頭，你看得上誰？”

    我環(huán)視一圈，搖了搖頭，不是我看不上眼，只是丫頭都是她的人，我雖然肩不能提，但是照顧自己還是沒問題的，何必在自己身邊安插個尾巴？

    “這怎么成，不如……”赫連長頻為難一笑，剛想指給我個小丫頭，這時一直跟在身邊不遠的白凡插言道：“公主，屬下倒有個人選，就是不知合不合殿下的意。”

    公主的話被一個屬下打斷，赫連長頻居然一點也不氣，只笑道：“范白你這話錯了。該是看看是否合小姐的意。說吧，你說的人是誰？”

    白凡一抱拳，躬身道：“就是公主數(shù)月前祭天回來撿到的啞女，名換壽眉的那個。”

    聽到“啞女”時，我就將頭低了下來，聽到“壽眉”時，心中不禁打了個突，難道，白凡將“她”也派過來了？

    若真的是“她”，那么白凡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在幫我，還是在幫赫連長頻？

    拿不準(zhǔn)注意的我一時沒說話，只覺得赫連長頻的目光似乎在我身上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忽地拍一下手，喜道：“你瞧我，怎么就沒想起來。那丫頭美言頗為討喜，手腳有利索，雖然是個啞女，可勝在安靜不能多言，秋兒要是覺得合適，我就著人叫她過來。”

    我依舊無語，看起來似乎有點為難的樣子。

    而赫連長頻好像覺得這個丫頭十分讓她滿意，雖是見我不言語，這回也不再問我的意思了，直接道：“我知道你不似其她養(yǎng)在深閨的女兒，事事自己也都做得來。不過在宮里多個照顧你的人兒我才放心。輕言，”說著便喚輕言丫頭過來，道：“你派人將壽眉帶到這兒來，她手里無論有什么活兒，都交給別人去辦。”

    那廂輕言領(lǐng)命去辦，赫連長頻拉我坐到一邊的榻上，丫鬟在中間的小桌子上擺了茶，她剛說了一句：“這是連章有名的綠衣茶，你嘗嘗。”那邊就有太監(jiān)進來跪了道：“稟公主，殷洛書殷大人求見。”

    “傳。”赫連長頻揮手讓太監(jiān)下去，對我道：“你也見見他，連章第一樂師，歌聲清越悠揚，可比天籟。一會讓他為你唱一曲，你比比看是雅樂的樂師唱得好，還是我們連章的。”

    我點點頭，心中也是在是好奇這個被赫連長頻如此看重的人物，因此一邊喝茶一邊探頭向外看著。

    不多會，那邊匆匆行過一人，白衣寬袖，舉止優(yōu)雅非常，飄然行在亭臺回廊之間，只是面上帶了張書生面具，看不清楚模樣。

    將茶杯放在桌子上，我對赫連長頻道：“他就是殷洛書？”

    赫連長頻點點頭，目光落到那面具上，神色間十分惋惜，道：“可惜了，你沒見他從前的樣子，雖不若殤夙鸞那般美艷，卻也是貌若仙祇的。”

    說話間，那殷洛書便進了門，翩然行了大禮立后在中間，也不言語，只靜靜的站著。

    赫連長頻頓了一下道：“殷卿，暢音院走水之事本宮已經(jīng)知道了。聽說卿受傷嚴(yán)重，本宮在外無法探視，如今可否將面具摘下，讓本宮看看？”

    殷洛書猶豫著做了個寫字的姿勢，馬上有太監(jiān)抬過張小桌子，上面放了文房四寶。殷洛書左手執(zhí)筆提筆飄灑的寫下一行字，轉(zhuǎn)身交給太監(jiān)呈給赫連長頻。

    只見上面寫著：“臣如今容顏已改，甚是可怖不能視人。身遭不幸已是天災(zāi)，若因此驚擾公主，才是大難。”

    赫連長頻看完將紙放下，和藹道：“殷卿此言差矣。本宮身為連章長公主，雖不及父王的仁慈厚德之萬一，卻也知********，君臣一心的道理，若見形丑而恐，如何能心懷百姓，愛民如子呢？”

    殷洛書聽完，低頭一語不發(fā)。

    赫連長頻也不催，只是目光柔和地看著他。許久之后，殷洛書左手漸漸抬起，慢慢將面具揭下。

    本來，我見他要揭開面具之時，就拼命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屏著呼吸看著他的動作，自認(rèn)為已經(jīng)做足了準(zhǔn)備，哪知看到他的臉時，還是讓我心中顫抖不已，緩緩?fù)鲁鲆豢跉猓也粍勇暽膰@了口氣。

    那是怎樣可怖的一張臉啊！

    在那張臉上，已經(jīng)分不出五官，甚至都看不清眼睛在什么地方，到處都是深紅色的rou痂，坑坑疤疤。有的地方抽緊著，有的地方卻如失去了彈性辦的松垮。一眼看去，直覺上就像是一團已經(jīng)腐爛的rou。

    凄厲而可怖。

    旁邊的好些個小丫頭已經(jīng)控制不住地嘔噦出來，盡量保持鎮(zhèn)靜的那幾個已然臉色發(fā)白的被過身去。

    而赫連長頻的神色從容自然，語氣依舊那么和藹，“將面具帶上吧，殷卿。你是我連章的樂師，你的不幸就是國家的不幸，本宮感同身受。日后定然加倍補償愛卿。”

    停了停，見他已經(jīng)將面具帶上，赫連長頻才接著道：“只是，聽太醫(yī)說你的嗓子明明已經(jīng)治好了，為何至今仍不發(fā)一語？”

    殷洛書揮筆又寫下幾個字，我和赫連長頻一看，紙上寫的是：“臣嗓子受傷，雖太醫(yī)言已經(jīng)痊愈。可臣十分惶恐，怕如今的嗓子再難入公主之耳。故寧可今生不再出聲，也要讓殿下記得臣最動聽的聲音。”

    赫連長頻看過后，溫聲道：“太醫(yī)既然已經(jīng)說了愛卿的嗓子已經(jīng)痊愈了，卿就無需顧慮。你看，眼下本宮有位嬌客，也不是外人，卿就即興唱一曲，權(quán)作替本宮表達迎接之情。”

    殷洛書抬頭看了看我，依然靜默不動。

    我制止了赫連長頻繼續(xù)好言相勸，開口道：“不知大人是真的怕公主失望，還是怕承受不了失聲的打擊，唯恐失去往日第一的虛榮呢？”

    殷洛書轉(zhuǎn)目，面具定定地朝向我的方向，揮筆草草寫下幾個字。這回沒有讓太監(jiān)轉(zhuǎn)呈，而是直接上前幾步交給我。

    我含笑將那個幾個字念出來，道：“勸將不如激將。小姐大慧。然洛書雖恥于嗓音不再，卻并不吝于第一之名。洛書在此誓言，從今后，若非唱歌，洛書再無話可講。”

    “大人好氣魄。我愿洗耳恭聽。”我笑道。

    赫連長頻看了看我們，也沒有阻止。反正對她來說，殷洛書會不會說話無所謂，能夠唱歌才是她所要的。

    于是我們倆個都不再說話，靜靜地等候著。

    不多時，渾厚低音飄然繚繞在整個猗儺殿中，如繞梁一夢，讓人寧睡三日而不醒。

    月獨照

    白馬金鞍美人笑

    素顏挽星織銀袍

    青絲纏香七魂消

    風(fēng)流

    醉了花雕

    ……

    夜籠橋

    九曲凝露珠簾繞

    錦衾翻浪弄骨俏

    低眉欲睡逍遙覺

    妖嬈

    冷了塵囂

    ……

    一曲唱畢，滿屋寂靜。

    這當(dāng)真是我聽過的最美妙的音色，我看著靜靜立在場中的殷洛書，贊道：“這是大人即興所作？當(dāng)真堪比天籟，怪不得公主殿下直向我夸獎大人呢。”

    “啪、啪、啪。”

    赫連長頻也輕輕撫掌而笑道：“殷卿可真會嚇人。明明歌喉更勝從前，卻如此賣關(guān)子讓本宮和眾位大人心急，實在該罰，該罰。”

    說是該罰，卻沒有一點要懲罰的樣子，反倒命人去了一對玉如意打了賞，道：“明日父王大婚，本宮還十分擔(dān)心若是你不能唱該怎么辦，如今可是放心了。殷卿，這次大婚很重要，你可不能讓父王和本宮失望啊。”

    殷洛書將實現(xiàn)從我臉上收回，點點頭，行個禮之后，安靜地退了出去。

    見他走遠，我裝出疑惑的樣子問赫連長頻道：“公主，明日的大婚是怎么回事？一路上我怎么沒聽您提起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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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文中的歌詞是則喜自己憋出來的，，貌似有點四不像的樣子。好看賴看大家就湊合看吧，反正就是那么個意思……爬走……(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