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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六兒的媳婦來了,真的來了,是在臘月的一場大雪中來的。胡六兒的媳婦生得很俊俏,人也很靈性,可就是個啞巴。要不是個啞巴,早就成了別人的媳婦,哪有他的份兒?和胡六兒的媳婦同來的還有一個老女人,那老女人是她媽。她們是從定西山區(qū)來的,是來討飯的。胡六兒能有這樣的好事,還要感謝老奎,要不是老奎收留了她們,要不是老奎從中攛掇,胡六兒屁都聞不上。 那幾天,下了大雪,正好搞決算。決算搞完了,就要分糧,是全年的最后一次分糧。分完后,就得一直等到第二年的夏天。田大腳聽到隊里搞決算,想免去罰楊二寶的那些糧,就又帶了秀旦和天旺來到老奎家。這次進門她沒有跪,她懷里抱著一個,帶著秀旦和天旺,站在老奎的對面說:“孩子他爹被抓走了,這罰糧我們孤兒寡母承擔(dān)不起呀。說著就哭了起來,邊哭邊說,“我的人被抓走了,再讓我承擔(dān)罰糧,我的日子就沒辦法過了,”說啥也過不下去了。這么多的罰糧,扣完了,我們還吃屁?我們只有等著活活餓死。” 老奎思謀了一下,覺得很矛盾,不罰吧,集體的利益受損失,偷了種子不罰,偷了青的就更不能罰了。這樣就難以服眾。罰吧,讓田大腳承擔(dān),實在有點太狠,楊二寶已經(jīng)被判了十二年的有期徒刑,損失夠大了,再罰糧,讓她們怎么過?老奎一時不知怎么回答,就抽起了悶煙,還是條煙,噓地深吸一口,憋著氣,好像讓煙從他的殼囊里穿透過去。憋了好半天,鱉不住了,再噗地一聲,煙就從他的口中鼻中噴出。 葉葉媽趕緊打開柜子,從柜中挖出一碗干沙棗,給秀旦給一把,秀旦接著了。又給天旺給了一把,天旺有點不好意思,就抬頭看田大腳,田大腳說,接著,你嬸給你就接著。天旺就接著了。葉葉媽就把田大腳讓到坑頭上坐。田大腳說,不了,不了。葉葉媽說,你急啥,坐嘛,坐下來慢慢說。田大腳這才坐了下來。葉葉媽說著,接過她懷中的孩子問,名字起了沒有?田大腳就說,起了,叫天盼,意思就是天天盼著讓他爹早點回來。葉葉媽就說,好名字好名字,說著,一看老奎在噓噓地抽煙,知道在想事,就用手在天旺的頭上撲簌了一下說,日子過得真快呀,繞了一下,兩個娃也大了。秀旦與她的開德同歲,天旺子比她的葉葉大一歲。那年,她生下葉葉后缺奶,還讓田大腳奶過幾次葉葉哩。葉葉也知道這件事,所以見了田大腳分外親切。此刻,葉葉就從碗中攥了一把沙棗,塞到田大腳的手說,嬸嬸,你也吃呀。田大腳接過沙棗說,好閨女,越長越俊了。葉葉媽說,就是潑皮膽大。田大腳說,還是潑皮一些好,像我天旺,就太靦腆了,像個丫頭。天旺聽了就笑,葉葉也跟了笑。葉葉一笑,天旺就不好意思了,就低下了頭。到了八歲就知道害羞了,三年前,他們還不知道,不知道的時候,才有趣。那是端陽節(jié),天旺穿了一雙新鞋,葉葉帶了一個新兜兜,在村口玩的時候碰到了,天旺想讓葉葉看到他穿了新鞋,可葉葉總是看不到,就將腳踢了踢。葉葉穿了新花兜,想讓天旺夸夸,可天旺也不夸,就故意將小胸脯挺了挺。天旺說,我踢你一腳!他說這樣的話并不是真要踢,而是要引起葉葉的重視。葉葉卻想著她的新兜兜,就說,你踢,就朝我的新兜兜上踢,看能不能踢著?這件事,不知天旺還記不記得,葉葉還記得,所以,葉葉一想起這件事就想笑。 老奎的煙抽好了,也想好了,就將煙鍋一收說:“田姐,你看是這樣,這罰糧是社員大會上定的,要免除,我一個人說了也不算,還得上會決定。” 田大腳就說:“支書,你就給免了吧,這還不是你的一句話。” 老奎就笑了,老奎難得向人笑,老奎一笑,說明老奎答應(yīng)了。老奎說:“去年那件事,我到公社里去說情,沒說成,讓蘇主任把我訓(xùn)了一頓不消說,也給我留下了一塊心病——覺得對不起你們。這免除罰糧的事,也不是我的一句就能成的,還是上一次會吧,到時你把理由講清楚,大家會同情的。” 田大腳一聽,就聽出了八九不離十,便帶著娃高高興興地走了。 田大腳走了后,老奎想上灰圈,就踏著厚厚的雪,咯吱咯吱地出了門。灰圈就是廁所,在街門外,很簡單,用土塊壘了半人高,上面也不搭蓋。老奎來到灰圈前,故意咳嗽了兩聲,聽到?jīng)]有人應(yīng)聲,就進去了。灰圈不分男女,進圈必須得咳嗽,如果里頭有人,會應(yīng)一聲,沒有人應(yīng)聲,只管進去。老奎在進灰圈的時候,看到雪原上有兩個黑點兒,慢慢向村里搖晃了來,也沒在意,等灰圈子蹲完,站起來時,那兩人已到了跟前,像是外鄉(xiāng)人,都是女的。他就主動迎上去,問她們從哪里來,來找誰?那女人說,好人,我們是定西來的,來討口飯吃。老奎一聽是要飯的,就沉了臉說,我看你身子骨也硬朗著里,這丫頭又是正當(dāng)年,不在家好好勞動,亂跑什么?女人說,好人,你不知道,我們是山區(qū)的,靠天吃飯的,老天不下雨,就荒了年,想吃苦也沒地方去吃。老奎又問,這丫頭有婆家沒有?女人說,還沒。別看丫頭長得很機靈,可就是啞巴,不會說話。老奎聽完,先是同情,隨后就高興了起來,心想要是這丫頭沒有婆家,還不如給胡六兒說合算了。這樣一想,就熱情地說,也不容易,進吧,進屋先暖和暖和。這母女倆就跟他進了門。 葉葉媽聽說是要飯的,就拉個臉不樂意,老奎把她拉過去,悄悄叨咕了幾句,臉上才有了笑容,便為她母女倆上了熱茶,又端過一盤饃。那女人就說,好人,我們母女倆是不會忘記你們一家的。老奎就說,沒啥,沒啥,誰沒有個難處?吃吧,一路上也辛苦了。母女倆就開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老奎一邊抽煙,一邊端詳著那母女,女人不算老,四十左右的樣子,人還算長得端莊。那女子,細皮嫩rou,明眸皓齒,誰見了都不會認為是啞巴,但她的確又是個啞巴。在寒暄中,老奎才知道,女人死了老頭,又逢災(zāi)年,就帶了啞女來討飯。老奎一聽女人是個寡婦,越發(fā)高興,就想著把女人說給新疆三爺,把丫頭說給胡六兒,這樣就可以解決村里一老一少兩個光棍的問題,真是太好了。想著,就出了門,向飼養(yǎng)院走去。 新疆三爺就在飼養(yǎng)院里,他和胡六兒正在草房里為牲口鍘草,鍘的是干麥草。新疆三爺在入草,胡六兒倒撅著個尻子在鍘,新疆三爺一入,胡六兒就一鍘,那聲音咔嚓——咔嚓的聽起來很有節(jié)奏。干麥草灰大,也嗆人,細密的草灰在草房中彌漫了,就從草房中冒出來,冒到了外面,在雪光的映襯下,像煙霧。老奎就是循了這煙霧找到了他倆,他倆要是不動,就活脫脫是兩個兵馬俑。 老奎咳了一聲說:“老三爺,好事來了!” 新疆三爺就從灰霧中直起身,一手頂著后腰,站了好一會兒,才看清是老奎,就說:“是支書呀,有啥好事?” 老奎說:“今天來了兩個要飯的,是母女倆,我看人好哩。” 新疆三爺就咧嘴笑著說:“我還以為天上下糧食了,來了兩個要飯的,有啥稀奇?” 老奎說:“你這老倒灶,送貨上門來了,還不是好事?” 新疆三爺這才恍然大悟,大嘴一咧,笑得有點合不攏。 胡六兒一聽,也樂了,就問:“支書,人咋個相,總不是瘸子拐子吧?” 老奎說:“你這個瞎松,我能把瘸子拐子引給你們?那女人也就是四十左右歲的樣子,慈眉善目的,很端莊,見了生人,還知道害羞,耐看哩。那個丫頭,只有十八九歲的樣子,看去靈性得很,大眼睛,水靈靈的,眼睛會說話,可就是人不會說話。” 胡六兒一下失望地說:“原來是個啞巴……” 老奎說:“她不嫌你就算不錯了,你還嫌人家?要是不啞巴,能按上你胡六兒?你想聞她的屁都聞不上。” 老奎說完,把新疆三爺和胡六兒都逗樂了,兩個人就嘿嘿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新疆三爺說:“她們?nèi)嗽谀睦锬兀俊?/br> 老奎說:“看把你這老倒灶急的,過會兒我給你們領(lǐng)過來。”接著便如此這般地給他們兩人安頓了一番,兩人聽完,就高興地說:“好,就按支書說的辦。” 老奎走后,胡六兒說:“這老賊真是辦法多。” 新疆三爺說:“是哩,他打瞌睡的時候都比別人醒著精。” 下午快收工的時候,老奎就把那母女倆領(lǐng)到了飼養(yǎng)院,見新疆三爺胡六兒都變了模樣,胡六兒換了一身干凈衣裳,新疆三爺修了胡子,穿上那套半新不舊的條絨咔嘰裝。老奎就狡黠地一笑說:“新疆三爺,這母女倆是個過路的客,今晚要借咱的草房住一宿,你給好好安頓一下,這冷天寒地的,別讓她們凍壞了。” 新疆三爺說:“支書,你放心,不會讓她倆凍著的。” 老奎又掉轉(zhuǎn)話頭對那母女說:“這兩個,一個是新疆三爺,一個是胡六兒,心眼都好,為人誠實著哩,你們只管放心。”說著就背著個手走了。 老奎一走,新疆三爺就忍不住盯著女人看。果然如老奎說的一般,端莊順眼,還知害羞,心里一陣熱乎。 胡六兒當(dāng)然要看啞女,可他只看了一眼,目光就直了。這哪是啞女?分明是個仙女。水汪汪的兩個大眼,一閃一閃的,像會說話。眼睛都會說話,嘴還不會說話?胡六兒就忍不住問:“你們是啥時候來的?” 啞女目光有點慌亂,就投向了她媽,女人說:“我們來一會了。” 這時,新疆三爺也回過神來了,就按老奎吩咐的那般去說:“你們怕還沒有吃飯吧?” 女人說:“剛在支書家吃過饃了,不餓。” 新疆三爺說:“聽口音,你們好像是定西一帶的?” 女人說:“是哩,我們是定西通渭來的。” 新疆三爺說:“定西離這里好遠呀。” 女人說:“是哩。咱也是沒有辦法呀,要是生活能過得去,誰還做這丟人現(xiàn)眼的事?” 新疆三爺說:“看你說到哪里去了,這算什么丟人現(xiàn)眼?人活一輩子,誰能保證沒有個坎坎坷坷?再說了,生活不到這一步,誰愿意向人低三下四?” 女人說:“是哩,是哩,一說話,就能聽出來,老哥哥真是個大好人。” 新疆三爺就說:“出門人也難呀,這樣吧,晚飯就到我家吃吧,胡六兒,你也去,一塊兒去。” 胡六兒就假裝推辭了一下,新疆三爺說:“走吧,一頓半頓飯能把我吃窮?” 胡六兒說:“也是的,現(xiàn)在生活好轉(zhuǎn)了,不像過去那么困難了,走就走!” 母女倆一聽非常感激,口口聲聲說著遇到好人了,就隨新疆三爺和胡六兒來到了一個院落,又讓著她們進了屋,屋內(nèi)卻冷得像冰窖。胡六兒說,柴在哪里?我來生火。新疆三爺說,在墻旮旯里。胡六兒就顛兒顛兒地去取柴,來到墻旮旯,把積著雪的麥草抱開,果然有柴,都是早已劈好的干沙棗木,胡六兒正待多抱一些,新疆三爺卻趕來悄悄說,你這瞎松,少抱一些,都燒完了讓我老漢咋過冬?胡六兒說,老婆說成了,你就把老婆摟上過冬。新疆三爺就咧嘴笑著說,你狗日的,不也跟我一樣嗎,還說我哩?過一會兒你和面去,咱可把話說到前頭,今晚上吃的面,就按支書說的,兩人分?jǐn)偂:鶅赫f,你放心好了,早就說好的事,我不會賴賬的。新疆三爺說,這柴火,我就一個人承擔(dān)上算球了。胡六兒說,將來我們都成了,你還是我爹哩,當(dāng)?shù)模偷枚喑袚?dān)一些。新疆三爺一聽,嘴就笑成了一個黑洞。 生了火,屋子里才慢慢有了生機。女人說,掌柜的,你屋里怕好久沒有住過人了?新疆三爺說,是哩,自從我當(dāng)了飼養(yǎng)員,就住在了那里。一個人嘛,好說。女人說,那你屋里人哩?新疆三爺說,走了,早就走了。女人又問,你有沒有后人?新疆三爺說,有兩個丫頭,都是人家的人,早就嫁了,嫁到了新疆,現(xiàn)在就我一個老頭子了。胡六兒就趁機吹了起來,我們?nèi)隣斂墒且粋€新疆客,別看他的屋子里不咋的,實際上家底子厚實著哩。新疆三爺不愛吹,就對胡六兒說,和面去吧。你和面,我撥蒜。和上四個人的拉條子,再熗上些油潑辣子油潑蒜。胡六兒就下了坑,去和面了,新疆三爺拿過兩頭青皮大蒜頭剝了起來。女人也來剝。女人說,掌柜的,別麻煩了,我們一個要飯的,饑一頓,飽一頓,也慣了。胡六兒一邊和面,一邊說,也不麻煩,我們平日也是這么個吃法。沒啥,你們先烤火,暖和好了,面就好了。女人覺得這個小伙子不錯,對人挺熱心的,便問,小哥哥今年多大了?新疆三爺就接了話說,他今年二十四歲了,爹媽死得早,就一個人。娃很懂事,也能吃苦。新疆三爺在說這些的時候,胡六兒就悄悄埋下頭在笑,心想這老鬼也會編排,我明明二十九歲了,他說我二十四,分明是為了討得女人的喜歡。他們就在你一言、我一語中寒暄著,胡六兒便與新疆三爺密切配合著,在不經(jīng)意間,相互吹捧幾句,又隱埋著對方的不足。閑談中,新疆三爺?shù)弥怂懒苏煞颍依餂]了靠山,又逢荒年,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才帶著啞女出來逃荒。新疆三爺暗想,老奎真是個好人,啥事都給我們踏摸得一清二楚了。 不一會,飯好了,先撈了兩碗,胡六兒端來讓她們母女吃。女人怎么也不肯,說是一塊兒吃。胡六兒說,我們再下,馬上就好了,你們先吃吧。新疆三爺也說,趁熱吃吧,不吃就髹著了。母女二人走村串戶,白眼受怪了,哪里曾受過如此待遇?心中自是感激。 吃過飯,剛收拾完了碗筷,老奎來了。老奎人末到,聲自到了,還沒進門,就說:“我聞得香噴噴的,做的啥好吃的?” 新疆三爺說:“也沒啥好吃的,就做了一頓拉條子。” 胡六兒說:“咱農(nóng)村人比不上城里人,這個菜呀,那個菜呀,花樣很多,我們就是這滾水大煮面,見天這么吃,把人都吃煩了。” 女人一聽,被驚得愣了神。這樣的飯食,她們做夢都在想,沒料他們卻吃煩了。就越發(fā)覺得這個村子好,而這個村子的人更好,老奎自是明白,這兩個光棍心里喜歡上了對方,才這么吹。就把笑強忍在肚里,心想你們一老一少吹吧,只要把這母女倆哄到手了,愛怎么吹就怎么吹。要將來露了餡兒,那是你們的事。這樣想著,便對母女二人說:“你們吃好了沒有?” 女人忙賠了笑臉說:“吃好了,吃得飽飽的了。” 老奎說:“我剛才打發(fā)娃們?nèi)ワ曫B(yǎng)院找你們,本想讓你們到我家來吃晚飯,聽說來這里了,我也就放心了。咱紅沙窩雖也不咋的好,但從來沒有白過南來北往的客。” 女人動情地說:“是哩,你們這里真好,我們母女倆打心眼里感激你們。” 老奎一聽,有了譜兒了,便坐下來,一邊抽著煙,一邊說:“大嫂,我看你們這孤女寡母的,東奔西顛也不是個辦法,你若愿意,干脆留在咱村算了,我答應(yīng)給你們上戶口。” 女人說:“支書,你能開恩收下我們孤女寡母,我謝天謝地都來不及哩,咋能不愿意?”說著就來給老奎下跪。 老奎忙扶起說:“別這樣,別這樣,你坐下來,我還有話說哩,說完了,你再謝也不遲。” 女人一聽還有話說,不免有些緊張,怕老奎變了卦。 老奎說:“收留倒也好收留,不過得找個理由,不然這黑人黑戶的,上頭查下來咱也不好交代。” 女人心里自是明白了幾分,就紅著臉兒說:“支書,你說吧,只要你收留了我們母女,咋價都行。” 老奎便收起煙鍋,站起來說:“好說,好說,咱也沒有含的骨頭露的筋,打開窗戶說亮話吧。大嫂,你看我們這個小伙子咋樣?” 女人說:“好哩,對人熱情,又勤快,好哩,小伙子沒說的。” 老奎說:“我看你這丫頭生得也俊俏,雖然不會說話,人還靈性著哩。不如讓他們成了一對算了,這樣,你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成了我們紅沙窩的人了。你看咋個相?” 女人說:“好哩,事情是個好事情,就不知道這位小哥哥情愿不情愿?” 胡六兒早就忍不住了,急猴似地說:“情愿哩。” 老奎說:“胡六兒已經(jīng)表了態(tài),不知道丫頭咋個相,情愿不情愿?”說著向啞女看去,見她藏了半張臉,抿著嘴兒直笑。老奎一看事情已經(jīng)八九不離十了。 女人很干脆地說:“成哩,丫頭的主,我就做了。” 小的敲定了,就剩下老的了。老奎看新疆三爺?shù)氖帜_都急得沒有一個放處,便調(diào)了話頭對女人說:“丫頭的事就這么定了,你的事兒咋辦呢?” 女人就紅著臉說:“我還能咋辦,老了,誰還要咱?” 老奎說:“老了就找個老伴兒吧,也互相有個關(guān)照。我們新疆三爺雖說快五十歲的人了,可身子骨還硬朗著哩,苦活兒重活兒都能干,掙的工分和壯勞力一樣多,你們倆不如成了一家算了。活人的嘛,就是這么個活法。新疆三爺,你說說,你樂意不樂意。” 新疆三爺說:“我樂意哩,就看她咋的?” 女人就紅著臉兒,以手掩面,哧哧地笑了說:“丫頭嫁了就嫁了,我這么老了,多丟人?” 老奎一看她笑得那個樣子,就知道她不但樂意,而且是很樂意,便說:“這有啥丟人的,這叫好事成雙呀。沒有意見,就這么定了吧。” 女人急忙說:“支書,意見我倒沒有,只是……我還沒有把話給你們講透——我還有個男娃娃哩,今年十二歲,還上學(xué)哩。我們母女倆出來了,把他放在了他大舅家。這事兒,要成的話,還得把娃蛋帶上,不帶上,我就扯心死了,要帶上,給這掌柜子又添負擔(dān)了。要不,這事兒就算了吧,不給你們添麻煩了。” 經(jīng)女人這一說,新疆三爺?shù)哪樉徒┝耍曛鴥芍淮笫郑恢f什么好。老奎也沒想到,這女人還留了一手,到了關(guān)鍵時刻半道里殺出了個程咬金。胡六兒卻急了,新疆三爺?shù)氖聝阂稽S,他和啞女的事兒怕也跟著黃了,就說:“那也沒有啥,到十四五歲就能掙個半勞的工分了,再過兩三年就成了壯勞力了,還怕他養(yǎng)活不了自己?” 經(jīng)胡六兒這么一忽悠,新疆三爺?shù)男膭恿艘幌拢统读艘幌吕峡囊陆牵沽藗€眼色,走出門去。老奎自然明白,隨后也跟了出來,來到墻角處,站定了,老奎才說:“一聽要帶娃,是不是不想成了?” 新疆三爺說:“支書,我心里有點亂。這女人我是看上了,帶個娃來,就怕往后的日子不好過,辛辛苦苦抓養(yǎng)大,還要給他娶媳婦,娶了媳婦,將來不認我這個后老子咋辦?” 老奎笑著說:“你這老倒灶,也想得太多了,人家娃也有兩只手,又不缺胳膊少腿,過上兩年就成了壯勞力了,還要你來養(yǎng)活?我琢磨這好哩,帶娃就讓她帶來,將來你老了,苦不動了,也有個靠頭。” 經(jīng)老奎這么一說,新疆三爺?shù)哪樕嫌钟辛讼采阏f:“我也是拿不定主意,想問問你。你這樣一說,我心里就有底了,就答應(yīng)她吧。” 老奎說:“主意還得你自己拿,我的意見只供你參考。” 新疆三爺說:“這下我就拿定了。” 兩人再回到屋里,老奎便對女人說:“老嫂子,剛才我與新疆三爺商量了一下,就一個娃嘛,沒啥,帶來就是了。”女人一下高興地看著新疆三爺說:“掌柜的真的不嫌棄?” 新疆三爺說:“不嫌棄,將來成了一家人,就不說兩家的話,你的娃就是我的娃,你帶來就是了,我會好生對待的。” 老奎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年把把上了,先把婚事辦了,等過完年,去把娃蛋領(lǐng)回來就是了。”女人說:“成哩成哩,就聽支書的。” 就這樣,在老奎的一手cao辦下,促成了兩對婚姻。(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