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承乾宮守衛森嚴, 顧夕照遠遠地溜了一圈, 找不到守衛的死角, 也不敢冒險,雖然放心不下趙三思,但最終還是咬牙折回了長樂宮。 長夜漫漫, 顧夕照徹夜未合眼, 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了一會后,又起身在窗邊倚坐了一夜。 初冬的白露氤氳出濕冷的寒意, 蟬兒進來伺候時, 瞧她就穿著中衣坐窗邊發呆,吃了一驚,“夫人既然起了, 怎么也不叫奴婢進來伺候?” 顧夕照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也沒有搭腔。 蟬兒一時沒有多想, 走近了,瞧著人唇色發青,渾身都泛著寒意時, 頓時急了,伸手搓了搓顧夕照的手, 又去摸她的額頭, “夫人身上怎地這般涼, 可莫是受寒了?” 她一折騰,顧夕照也回過神來了,神游天外的意識漸漸歸攏, 熬了長夜的疲憊緊隨其后地見縫插針,她下意識地抬手揉了揉太陽xue,隨后才反應慢半拍似地雙手抱胸瑟縮了一下,“大約是受了些寒氣?!?/br> 蟬兒趕緊拿了一件舊披風過來給她披上,又扶著她去了床上坐著,“那夫人可有覺得哪里不舒服?您也是任性,這天氣,好端端地往窗邊坐著做什么?就算您想趟趟這早上的空氣,也該披件厚衣服,這要是感了風寒,難受的還不是自個兒,也不知您怎么……” “好了,我省得了?!甭犞s兒的喋喋不休,顧夕照無奈,“現在只是覺得有些發冷,其他倒還好?!?/br> 蟬兒的臉仍舊繃著,幫她把鞋脫了,讓她鉆進被窩去,“您先在被窩里捂捂,奴婢這就去給您準備些姜湯。” 顧夕照拉住了她,“你讓柳春去承乾宮探探消息?!?/br> 蟬兒抿了嘴,又偷偷去看顧夕照臉色,“夫人莫不是擔心皇上,一整晚都沒睡吧?!?/br> 顧夕照沒有否認。 蟬兒就不明白了,“夫人既然如此擔心皇上,昨兒李總管過來時……” “你去吧?!鳖櫹φ沾驍嗔怂白屃罕荛_人些,免得這個節骨眼惹人閑話?!?/br> 蟬兒張了張嘴,最終點頭應下便出去了。 顧夕照看著門口的方向出了一會怔,然后翻了個身,看著里面的枕頭,伸手把枕頭抱入了懷里,整張臉埋入其中,深吸了一口氣,才閉上了眼睛養神。 如果小傻子是一定要立她為后的,那她就不能讓她白堅持。 眼下這個節骨眼,只要小傻子不愿退步,那就只有她才能給小傻子臺階下了。 所以,除非蔡雋等朝臣來求她,不然她不能去承乾宮。 而承乾宮那邊,也是一個不眠之夜,李忠賢等人也是一夜未合眼,守在寢殿外面不敢離步。 “皇上,奴才求您了……”李忠賢嗓子是徹底啞了,眼睛也是通紅的,花容和云裳起初還能收住情緒勸勸他,如今姐妹倆也是一開口就跟著哽咽了,和李忠賢一樣,跪在寢殿外,求著趙三思開門。 段斐也來這邊看過幾次,不過他倒是半個字都沒開過口,卯時三刻交了值后,他也沒有回班房歇息,而是去了宮門口。 宮門在卯時就開了,眼下陸陸續續有大臣進宮來,段斐問過守門的侍衛后,就等候在了一側,直到蔡雋和另外幾個一品大臣進來了,這才迎上去見禮。 打過招呼后,蔡雋左右瞧了瞧,便知曉他是特地在此等候自己的,和身邊的幾位大臣招呼了一聲之后,就自發地跟著他到了一旁,“不知段侍衛特地在此等候本相是所謂何事?” 段斐倒也不意外他如此開門見山,又帶著人到了一處更僻靜之處了,這才躬身道:“微臣有要事要告之丞相?!?/br> 蔡雋沒有立馬接話,垂眸沉思了片刻,才看向他,“段侍衛要是同本相說關于皇上立顧夫人為后的事,就罷了?!?/br> 話還未開口,就先被堵死了,段斐沉默了小會,才起身看向蔡雋,“丞相,不喜顧夫人?” 蔡雋冷笑,“段侍衛這話從何說起?” “丞相若是不喜顧夫人,為何怕微臣談她?”段斐不卑不亢,從容道。 激將法? 蔡雋挑了挑眉,不由又多看了段斐幾眼,“這位顧夫人可當真是厲害,把你們一個個都惑得這般為她賣命……” “丞相誤會了,微臣是皇上的臣,自然是為皇上賣命的?!倍戊巢蛔屗f完,“至于顧夫人,平心而論,微臣也是佩服的?!?/br> 蔡雋輕笑一聲,“佩服?本相倒是好奇了。” 段斐垂下眼,一番話在心里斟酌再斟酌,最終開口地卻是反問,“在丞相心里,顧夫人是什么樣的人?” 蔡雋神情微斂,趙瑾在時,也偶有朝臣上奏,讓趙瑾雨露均沾,不可讓夕貴妃專寵,那位夕貴妃雖未恃寵而驕鬧出大風大亂,但在他心里,始終是個紅顏,隨時會有禍水的可能。 他是立誓要成為一代名相的人,對這類美人,總是心存幾分微妙的排斥心理的。 段斐等候了片刻,沒有等到蔡雋開口,便自發開了口,“夫人對皇上的忠心,并不比你我少;夫人的……聰慧能干,亦不輸你我?!?/br> 段斐頓了頓,“丞相前些日子才讓微臣留意姜家,而事實上,顧夫人早就讓微臣盯著姜鳴了。甚至,夫人手中握有更多的東西。還有,依夫人的能力,若這皇宮也困不住她。” 蔡雋下頜微微收緊,目光冷冷地盯著段斐。 段斐看了他一眼,“丞相是不敢相信?” “段侍衛同本相說這些,是何用意?”驚訝是有的,但沒有到不敢相信的地步。 段斐別過眼,“立顧夫人為后,雖是于理不合,但皇上做出的這一樁樁事,哪件合體統了?鬧到如今這地步,丞相不覺得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蔡雋默然。 段斐繼續道:“再者,不立顧夫人為后,丞相覺得立誰為后更妥?這些京城世家,關系盤根錯節,后宮如今管事的又是毓太妃為首的四位太妃,這些貴女,與后宮這四妃多多少少都有些牽扯,誰進宮了都不妥。再者,如今皇上是鐵了心,一日一夜關在寢殿,丞相縱使逼得皇上打消了念頭,那往后這朝堂,皇上怕是難有威嚴了。” 聞言,蔡雋不由抬眼看向段斐,“本相倒不知段侍衛年紀輕輕,這心思倒是如此細?!?/br> 段斐神色不變,“微臣都知道的道理,丞相自然知道的。今日特地與丞相如此一說,不過是給丞相一個臺階下。” 是了,蔡雋從趙三思把自己關在寢殿內不愿出來時,他就明白了,這回的事鬧到最后,是他無路可退,若他繼續當個忠臣的話。 只是,他仍是有些不甘心。 蔡雋抬手揉了揉眉骨,他昨夜亦是徹夜未眠。稍許,他才閉了閉眼,無力道:“皇上可還好?” 段斐神色松了松:“寢殿的門一直沒開過?!?/br> 蔡雋一愣:“顧夫人昨夜沒有過去?” 段斐搖了搖頭,“顧夫人是聰明人?!?/br> 蔡雋冷笑一聲,“她若是對皇上真心,昨夜會不過去?” 段斐一時語塞,隔了片刻,才勉強為人辯解道:“夫人許是有自己的考量。” 蔡雋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轉身走了。 段斐在后面目送著他走遠了,直到看到他是往承乾宮的方向去了,這才長長吁了一口氣。 小皇帝把自己關在寢殿內不出來,早朝自然免了的,不過朝臣還是裝模作樣地去金鑾殿等著,等到了辰時三刻,小六子來通傳了一聲,這才散了,右御史和其他幾位言官商議了一番,跟著小六子去了承乾宮。 等他們過去的時候,蔡雋剛好挽了袖子,在親自用力推寢殿大門。 李忠賢和其他宮人都是跪在外間,右御史和吉他幾位言官對視一眼,也自覺地跪了下來。 寢殿內的趙三思正對著大門的方向抱膝坐著,她昨夜躺地上蜷縮睡了一覺,半夜又凍醒了,外面李忠賢和花容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她也睡不著了,就這樣抱膝坐到現在。 一日一夜滴水未進,她虛的厲害,寢殿的門被蔡雋推開時,發腫的眼睛一時適應不了噴薄而來的光線,用手攔了攔,然后抬費勁抬眼,看向了蔡雋。 四目相對許久。 趙三思反復蠕動了唇瓣幾回,干澀發啞的聲音才溢出口,蔡雋是看著她的唇形了,才知曉她說的是什么話—— 朕-要-立-顧-夫-人-為-后。 倔強執拗地惹人心疼。 蔡雋低下頭,稍許,才深吸一口氣,抬步走向趙三思,在五步之遙的地方,跪了下來。 “朕要立顧夫人為后?!?/br> 隔得近了,蔡雋聽清楚她講什么,也看清了她憔悴蒼白的臉,視線再低一點,也能看到那紅腫結痂的手背,他只覺一股酸澀堵在了喉嚨間,“皇上可是非立顧夫人為后不可?” 趙三思:“非顧夫人不可?!?/br> “皇上是在逼臣?!?/br> 趙三思把頭埋在了膝蓋里。 蔡雋低頭:“皇上眼下本就根基不穩,就不怕把臣逼得反水了?” “丞相不會的?!壁w三思沒有猶豫,“朕想不出其他法子了。丞相不愿意幫朕,朕只能逼丞相幫朕?!?/br> 原來,小皇帝的苦rou計,就是苦給他看的。段斐明白的道理,小皇帝也看懂了,料準他無路可退,才這般豁出去鬧。 “皇上如何知道臣會幫您?” “朕無臺階可下了,若是依舊不能立顧夫人為后,那往后朕也無法立威。相反,朕今日若是迫得大臣松了口,往后朝堂與后宮之事,朝臣也不敢輕易左右朕?!备稍锏暮韲甸_口就疼,趙三思說兩句話就要咽一口口水,“朕都明白的道理,丞相不會不明白的。” 蔡雋心情喜憂參半,小皇帝比他想象中聰慧,如今竟是在不知不覺中能揣摩他的心思了,“皇上,如今倒讓臣刮目相看?!?/br> “是丞相教的好?!壁w三思把頭抬起來,紅腫的桃花眼染笑不似往日那般好看了,脆弱地惹人憐愛,“那丞相是應了朕嗎?” 許久沒有等到蔡雋的回應,趙三思身子微微顫了顫,隨即身子一軟,就偏倒在地。 蔡雋嚇了一跳,倉皇去扶她,“皇上……” “丞相,朕非顧夫人不可的……”趙三思在他懷里睜開眼,費勁道:“我會努力當個好皇帝。當日,我答應皇兄愿當這皇帝,就是為了顧夫人,皇兄答應我的,只要我當了皇帝,這天下人都要聽我的話。他也答應我,只要我當了皇帝,顧夫人也是我的??墒?,他騙了我……” 趙三思的聲音越說越低,說到最后,眼睛又緩緩閉上了。 蔡雋閉了閉眼,隔了小會,才朝外大喊,“快傳太醫……”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白日夢想家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千年浮光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無恙、很累的糊涂蛋、天蝎 尾戒、xy、折枝寒山凝碧、吾家有妻、蘇弋卿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etric 76瓶;zz 50瓶;北秋 38瓶;亦清 20瓶;灰色的叢林 10瓶;林洛 6瓶;一個不知道叫啥的青年、29545963 3瓶;悅傾殤、無憂 2瓶;西卡、我后羿賊溜、飛鳥與魚、額呵呵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