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是臘月二十九了。

    清晨。

    陳家大門才打開，一個拄著拐杖的瘸子就擠了進來。

    瘸子應該才四十出頭，卻胡子拉渣滿臉老相，頂著個大太陽都裹得嚴嚴實實的，好像身體很差的樣子。

    廳堂里就只有陳學軍兄弟倆，正在扯著一床被子準備搬出去曬。

    看清來人的樣子，兄弟倆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好看了。

    “你……你怎么來了？”

    說話的是陳學軍，他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瘸子，聲音卻不自覺的顫抖著。

    瘸子躲閃著陳學軍的目光，紅著臉左看右看尋了半天，才哼哧著回了一句。

    “聽……聽說你……你出來了，我才……才過來看看的……”

    他這句話說得斷斷續續的，半天都沒把舌頭捋直。

    聽到外面的聲音，正在后廚準備早餐的老爺子探了個腦袋出來，看清瘸子的相貌，兩眼頓時噴出了怒火，隨手抓了根扁擔就沖了過來。

    “唐建業，你大過年的跑我們家來干嘛？找打嗎？”

    怕老爺子傷到人，陳學軍趕忙抱住了他。

    “爹，我都沒怎么樣呢，你這么沖動干嘛，看看他是什么意思再說啊！”

    老頭子力氣沒兒子大，見沖不過去才氣呼呼的把扁擔甩到了一邊。

    “唐建業我告訴你，我兒子因為你才坐了十年的牢，前不久才出來，你今天如果是來找麻煩的，就別怪我拼了這把老命不要，都要把你另外一條腿打斷了！”

    廳堂里動靜很大，另一間房里的陳學平急急忙忙的趕了出來，看清是瘸子后趕忙擋在了老爺子身前。

    “唐建業你怎么來了？大過年的跑我們家來干嘛？”

    他的臉色有些不善，明顯也有責怪瘸子的意思。

    陳凡在另一間房站樁，此時也圍了過來，一臉好奇的看向了瘸子。

    面對一大家子質疑的目光，瘸子明顯有些頂不住了，連坐下來都不敢，紅著臉哼哧了半天才道明來意。

    原來他就是十年前兩個村里爭水，被陳學軍一鋤頭砸斷了腿的那個人。

    因為那件事，陳學軍在牢里關了十年，最好的年華全都浪費了，這個瘸子卻落下了終身殘疾，從此干不了任何重活。

    陳學軍沒過上好日子，他的日子也是一落千丈。

    干不了重活，家里的重擔就全都壓在了老婆身上，偏生他老婆又是個吃不得苦的人，只熬了兩年就受不了跑了人，留下一個孩子跟著他孤苦伶仃。

    他今天找上門來，就是別人告訴他陳學軍出了獄，要他來討一點賠償的。

    十年前的事已經說不上誰對誰錯了，該付出的代價也都付出了，現在時過境遷，仇怨其實早就被時間消磨得差不多了。

    陳學軍就一點都不恨他，只是覺得當年太沖動了一點，才闖下這樣一個彌天大禍。

    “我……”

    聽瘸子說完后，他猶豫了一下才咬牙說道。

    “你也應該知道，我上個月才出獄，現在還靠著哥哥嫂嫂過日子，兜里一分錢都沒有，要我……”

    “要什么要？他害你坐了十年的牢，你還想著賠他的錢嗎？”

    老爺子卻覺得所有的責任都應該是瘸子來承擔，二話不說就把兒子的話打斷了。

    “當年如果不是他偷我們村里的水，兩邊也不會鬧成那樣，現在竟然還有臉找上門來，不打出去就算好的了！”

    老爺子的聲音很大，口水都快噴到瘸子的臉上了。

    瘸子一臉的尷尬，把來意說完就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勇氣，此刻眼神又有些躲閃了。

    當爹的態度如此堅決，做兒子的自然不好勉強，陳學軍立馬就沒有說話了。

    陳學平嘆了口氣，再次擋在了兩人之間。

    “唐建業你還是先回去吧！我爹這個樣子，你再待下去他肯定還是要發脾氣的，什么事過年之后再說吧！”

    他扶住了瘸子，好生安撫了一番才把他勸出了家門，回頭卻見老爺子還是一副氣呼呼的樣子。

    其實也不能怪老爺子，大年二十九被仇人找上門來了，任誰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陳學平不好相勸，搖搖頭進了房間，一進去卻被兒子拉到了一邊。

    “爸，我覺得這事吧，爺爺太較真了一些！”

    什么意思？

    陳學平有些沒聽明白，看了一圈見只有他們爺倆在房里，才低聲問道。

    “你說什么？”

    陳凡翻了個白眼才解釋道。

    “我是說，爺爺剛才對那個瘸子沒必要是這種態度，他不過就是想要點賠償，給他就是了嘛！一點小錢就能化解的恩怨，何必鬧得這么僵！”

    重生以來，兒子表現的一直都是逢事必爭的一面，主動勸他寬容卻還是頭一遭。

    陳學平興趣一下子就上來了。

    “怎么啦？你怎么突然會這樣想呢？”

    陳凡沉吟了一下才說道。

    “我前世其實和這個瘸子的外甥關系不錯，后來才知道他和二叔的恩怨，聽他外甥講，瘸子其實也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這樣了都一個人把孩子送進了大學，而且……”他頓了頓才接著說道：“二叔雖然坐了十年的牢，但出來還是個完整的人，還有從頭再來的機會，這個瘸子卻沒有這個機會了，一輩子都直不起腰來，沒看二叔其實也是這個意思嗎？”

    瘸子外甥和陳凡是高中同學，一個班里讀了三年，高中畢業以后才知道兩家有這么深的恩怨，不過卻沒影響他們兩人的關系，工作后聯系都非常緊密。

    所以對這個瘸子，陳凡是真生不起多少意見，反而覺得他有些可憐了。

    陳學平沉吟著沒有說話，門口突然傳來了陳學軍的聲音。

    “凡凡說的沒錯，我好歹還能從頭再來，唐建業卻沒有這個機會了，大哥……”他看向了陳學平：“你等下陪我走一趟吧，我在你這里借兩千塊錢，讓他把這個年過了！”

    他不知什么時候靠在了門框上，父子倆同時嚇了一跳，偷偷瞄著他的雙眼看了好久，發現沒有任何異常，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陳凡剛才可是說了前世的事，沒被他聽到才好……

    陳學平按耐住心中的驚慌，趕忙附和道。

    “行吧！了結了這樁恩怨也好，我陪你走一趟就是的！”

    親兄弟之間，他也沒提個借字，轉身從妻子的包里數了兩千現金，又悄悄吩咐了幾句，才和弟弟一起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