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學平好說歹說，總算是把這群又老又頑固的老家伙勸住了。

    但他的心里，卻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輕松。

    房子開建以來，手上的錢就像流水一樣嘩嘩的流了出去，總共不到一萬五的啟動資金，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足五千了。

    買宅基地用了兩千多，下基腳用了五千多，一樓行墻又是兩千多。

    這還是兩家平攤后的數(shù)目，接下來還有一樓的樓板，二樓行墻，二樓的樓板和三樓封頂，每一項都是好幾千的預算。

    偏偏這次南下找兒子，又多出了個接近兩千的窟窿。

    這半年的工資獎金說多不多，卻也有接近兩千塊了，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還是能起到非常大作用的。

    不想個辦法，這個年怕是過不好了！

    要材料錢的都會堵在他家里，讓他出不了們……

    陳學平想到了這個問題，卻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當天晚上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周少玉吃過晚飯就出去串門了，父子倆圍在一個不到十寸大的黑白電視機面前，陳凡還在那里抱怨晚上的菜不好吃，抬頭就看到了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

    “老李，你怎么來了？”

    陳學平詫異的拉開了紗門，把人請了進來。

    這人是個磚廠老板，已經(jīng)往他們的工地上送了兩萬多塊紅磚，一直都沒結過賬，算下來也有兩千多塊錢了，所以陳學平對他還是很客氣的。

    李老板進門后左看右看哼哧了半天，才問了一句。

    “就是你們父子倆在家啊？”

    “對，我老婆出去串門了，你怎么來了？”

    陳學平端上一杯熱茶，把兒子趕到里屋后，坐到了李老板對面。

    李老板腦袋圓滾滾的，看上去有些憨厚，哼哧了半天才道明來意。

    “那個……那個……陳師傅，我來就是想問一下，我們的賬什么時候結啊？”

    “結賬？”

    陳學平眉頭一皺：“不是說好了建完一層結一次賬嗎？我們現(xiàn)在一樓還沒蓋樓板呢！你怎么就急著結賬了？”

    李老板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了。

    “是這樣的，我想著你們家一樓要的磚已經(jīng)都送過去了，而且現(xiàn)在離年關也近了，我手頭上也緊，請的好幾個幫工都沒發(fā)工資呢！”

    誰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陳學平也沒多疑，想了想后站了起來。

    “這樣啊……行吧，你既然急著要錢，我就先和你把賬結了，等我去看看賬本！”

    周少安兩口子都是領導干部，平日里事情要多一些，所以記賬結賬的事就落到了他們兩口子身上。

    每天進出多少材料，是什么價格，都是要記下來的。

    陳學平拿出賬本剛翻到那一頁，就看到門口又多了兩個人。

    賣水泥的何師傅也來了，身后還跟著賣鋼筋的袁老板。

    看到這幾個送貨的老板集體登門，陳學平這才感覺幾分異常，趕忙收起賬本走了出來。

    “何師傅，袁老板，你們兩位也是過來結賬的？”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里看到了尷尬，雖然紅著臉，最終還是點了點腦袋。

    “陳師傅，你也體諒一下我們這些做建材的，快到年關了，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我們每天晚上基本上都在外面討賬！”

    說話的是何師傅，他也沒急著坐下，而是和袁老板一同堵在了門口，反倒是像是怕陳學平跑出去一樣。

    陳學平都快被他們的架勢氣笑了。

    “不是……我說你們?nèi)灰黄鸬情T，這是在逼宮啊！”

    他說著臉色也有些不善了，目光從三人臉上一一掃過之后，才冷聲道。

    “現(xiàn)在還不到十二月，離過年還有兩個多月呢！怎么就叫快到年關了？而且……何師傅，袁老板，我記得你們做水泥鋼筋生意的，應該是等別人家房子建好了，再來算總賬的吧？我們一開始談好的供貨量，可還沒有全部送過來呢！你們要結賬，又是個什么算法呢？是算已經(jīng)送過來的，還是把沒送過來的也算進去？”

    這些事情雖然沒有規(guī)定，卻基本成了行業(yè)內(nèi)通行的規(guī)則，而且陳學平聯(lián)系這幾家供貨商時，也約定過結賬的時間。

    一家提前來結賬，還能說是意外的話，三家主要的供貨商齊齊登門，事情就絕對沒有那么簡單了。

    李老板臉上露出一絲苦澀來。

    “陳師傅，你也別問了，我們?nèi)齻€今天過來，是有不得不來的原因的，你也體諒體諒我們，做生意不容易啊！”

    在市場經(jīng)濟還沒完全開放的年代，這些做生意的個體戶是要冒很大風險的，不僅僅是經(jīng)營上面的風險，政策上的風險也不小。

    所以，他們在一些正式單位面前，是沒有任何話語權的。

    別人說掐死他們就能掐死他們！

    陳學平明顯沒想到會發(fā)生這種事，腦子里也飛快盤算著，計算著目前的情況。

    紅磚這一塊目前差李老板兩千多一點。

    水泥這塊就要多一些了，基本上所有工序都離不開水泥，何師傅這邊起碼都是三千以上。

    袁老板這邊的鋼筋反倒是最少的，目前還不到一千五。

    這么一算的話，光是欠他們?nèi)业牟牧峡罹陀辛辶耍€不包括其他一些零散的賒賬。

    這是要逼得人過不了年的節(jié)奏啊！

    他現(xiàn)在手里頭的現(xiàn)金滿打滿算都不足五千了，大舅哥那里就算能平攤一半，也要拿出三千多來應付今天來的這三個人。

    接下來怎么辦呢？

    房子肯定是要建下去的，剩下的材料款肯定也是拖不久的。

    他下半年的工資獎金卻都被扣掉了……

    是誰在背后耍小動作呢？

    能指揮得動這些建材商的人不多，他得罪過的就更少了。

    難道是王成明？

    陳學平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肥頭大耳的廠長。

    好像符合條件的就只有他了，但是……他都已經(jīng)給了處分了，還有必要趕盡殺絕嗎？

    他想不明白，也不甘心接受這個結果。

    怎么重生一回，日子反而過得比上輩子更難了呢？

    “陳師傅，我們也沒想這時候來找你要錢，真的都是逼不得已，你難我們也難啊！”

    “是啊，陳師傅，你就包涵一下吧！”

    “陳師傅，你再這樣猶豫，我就會認為別人說的都是真的了！”

    說這話的是賣鋼筋的袁老板。

    陳學平一下就抓住了他話里的關鍵。

    “別人說的？別人說的什么？”

    這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還是袁老板道出了實情。

    “有人找到我們，說你們家里出了事，這個房子建不起來了，欠我們的材料錢也不打算還了，所以我們才不得不上門來討，這不會是真的吧？”

    還有這樣的事？

    陳學平兩眼閃耀著怒火，漸漸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行啊！

    真把我當老實人來欺負了啊？

    他都快被氣笑了，正要說話時，紗門卻被人撞開了。

    “學平，外面來了好多當兵的，指名道姓要找你，你……”

    林大友進門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趕忙收住了后面的話，疑惑的看向了這三個建材商。

    “他們是干什么的？”

    陳學平還沒怎么樣，三個建材商卻同時變了臉色。

    當兵的？

    抓陳學平的嗎？

    他到底犯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