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穿成和親公主后 第76節
終于,明窈說:“我沒有去過大瑜邊外,對塞外草原的了解也僅限于道聽途說。” “那些從邊塞來的行商說法不一,有人說塞外的游牧族兇悍如修羅,以一敵百,輕輕松松就能獵得猛獸,也有人說他們也不過尋常人,只不入大瑜,被百姓了解得少罷了。” “常被他們帶去交易的野獸皮毛,件件精良,向來受皮毛商人的青睞。” “我記得……有年冬天,有個商隊帶了一個番外人,只那時我被管得嚴,沒能親自見一見。” 比起與大越接壤的草原部族,大瑜邊外的游牧族更神秘,他們出沒時間不定,因語言不通,與人交流更少。 “出了大瑜邊關,再往南走一些,便是連綿山脈了,相傳那些高山之上積雪常年不化,千百年來,從未有人探尋過真貌,大瑜朝廷曾派出少年將軍,卻也無功而返。” “再多的……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了。” 狄霄點點頭,在她手背上點了點:“已經很多了。” 他問:“依你所言,大瑜與草原上的人并無嫌隙對嗎?大瑜并不禁止雙方貿易,甚至還歡迎游牧族入關。” “自是歡迎的。”明窈笑了笑,“大瑜疆域內多平原河川,少有山林,自然也少了許多大型野獸,連帶著皮毛一類也稀缺,貴人們最喜歡狼皮襖等,全靠與大越采買。”s^g “首領應該知道,大越不僅對草原虎視眈眈,便是大瑜也在他們侵占的范圍內,他們現在未起兵戈,不過是還沒從上一次的戰役中修養過來,但最近幾年,大越收緊了與大瑜的商貿,不僅鐵礦這些,連皮毛等衣用也是。” 聽她說著這話,狄霄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違和感。 有人形容起自己的家國時,會用虎視眈眈這個詞嗎? 何況還是皇室之女。 有那么一瞬間,狄霄甚至覺得,明窈是從大瑜出來的了,但很快,他就壓下這不切實際的想法。 狄霄點頭:“那要是從在大瑜邊外安定下來,至少不用擔心貿易對嗎?只可惜不知那邊情況,更多還要親自去看看。” 好與不好,都是對比出來的。 狄霄看重那邊的自由和機遇,要是只有他自己,定是想也不想,上馬就走的。 難就難在族人眾多,只這一路都是未知。 最后,狄霄只問了一句:“若是叫你來選擇,你是更愿意留在熟悉的土地上,還是更愿遠走賭一把呢?” 這是明窈才問過莫拉阿嬤的問題,然到她被問及的時候,明窈面露迷茫:“……我不知道。” 即便只有她自己,明窈也不知道。 她垂下頭,有些喪氣:“我不敢留下,卻也不敢走遠,但我相信首領,我以為,首領會帶我們做出最好的選擇。” 話出口的那一刻,明窈感覺到的不是輕松,而是心口的一陣氣悶與沉重。 ——首領會帶著我們。 這不僅是明窈的想法,恐也是絕大部分族人的想法。 他們做不出的選擇可以交給首領去想,他們解決不了的難題也可以交給首領去解決,曾幾何時,明窈也曾心疼過狄霄背負了太多,誰知沒過多久,她也成了被背負的。 她惶惶抬頭,卻見狄霄面色毫無變化,仿佛再習慣不過,不論是被人依靠,還是獨一人承擔。^js^g “我——”明窈失聲。 狄霄尚且不知發生了什么,只見對面的人忽然落了淚,像是受了什么委屈,怯怯地蹭到他身邊,又一頭扎了進來。 “怎么了?”狄霄愣了。 明窈悄無聲息地落著淚,開口帶著鼻音:“對不起,狄霄對不起……我也不想這么沒用的,我不能幫你。” “我會永遠跟你在一起的,對不起,只要你需要的,我什么都可以做……狄霄對不起。” 狄霄這才隱約明白她是怎么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但又無法否認頃刻的暖意,索性捏了捏明窈的耳尖,等人完全軟在他懷里,才低頭在她后頸上蹭了蹭:“公主有句話說錯了。” “公主幫了我許多,從來不是無用之人。” 回家的第一天晚上,不論是明窈還是狄霄,全睡了個安穩覺,秋天天涼,他們直接添了一條被子,再互相依偎在一起,從頭到腳都暖烘烘的。 而在這兒,也沒有了戰亂,不用擔心不知何時就會出現的箭雨,也不用擔心被人再劫持了去。 轉天明窈醒來時,狄霄還沒有離開。 她昨夜才哭過,眼睛周圍紅紅的,雖然沒有腫起來,但一眼就能看出她哭過。 狄霄穿戴整齊后,招手把明窈叫過來。 然后他用帕子沾上熱水,仔細在她眼周蹭了一圈,又忍不住訓斥兩句:“怎越發嬌氣了,一點小事都能叫你傷神。” “虧得我提前看見,不然等到了外面,我豈不是又要被人誤會,說我不會照顧人,苛待了公主。” “哦——”明窈不滿地拉長聲調,哼哼兩聲,直接坐到了狄霄腿上。 兩人一同用過早膳,明窈要去學堂那邊看看,狄霄則是要去召集族人,商議遷徙一事。 等族內族外的人全回來,又到了指定地點,已經過去小半天了。 族人不管男女老少,便是腿腳不便的老人們也被背了過來,包括寧湘等人,還有一頭扎在牛棚的谷辛,一個不落。 人們看見如此大規模,少不得討論兩句。 直到狄霄抬高聲音,將那些議論壓下:“今日我叫大家來,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說與大家,也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見。” “可是遷徙之事?”有人喊道。 “是,但也不完全是。”狄霄沒有責怪他的打斷,說完還叫族人們討論了一小會兒。 隨后才聽他繼續道:“想必各位也聽說了,齊齊比齊起了內亂,我等于秋祭場上被困數日,最后得叛軍相助,方在大亂前逃離。” “想必大家都會好奇,為何是在叛軍的幫助下逃離的,這也是今日商議的關鍵。” 狄霄說出多羅意圖吞并的想法,毫不意外激起眾怒,等聽他說射傷多羅,才換了陣陣叫好聲。 “但很遺憾,多羅雖受重傷,但有族人拚死相護,未必會因此喪命,更大的可能是,待他修養好,就會第一時間,先找我來尋仇。” 喧雜的討論聲退去,四周一片靜謐。 明窈也是才知道,在他們被圍困山上的時候,還有多少是他們所不知道的,她無法想像,狄霄是如何在最短時間內,冷靜尋出破局之法,又與叛軍聯系上的。 狄霄說:“針對齊齊比齊尋仇之事,如今我只能想到兩種解決辦法。” “其一,遷徙至最西北一帶,往后只在西北地帶活動,借此避開與齊齊比齊會面,優點是我們對這片土地再熟悉不過,缺點是西北貧瘠,除了要為溫飽發難,還要時刻提防著,避免被多羅的人找到。” 他將優劣全攤開,甚至留出足夠的時間叫人理解。 半天才聽人問:“第二個辦法呢?” “遠走。”狄霄果斷道,“我們不去西北,也不去任何一個為我們所熟知的地方,而去尋一片更遠更廣闊的天地。” “眾所周知,草原以東有大越大瑜兩國……”他將明窈說與他的,又重新復述給族人,最后同樣加上了優劣,乃至更詳細地點明劣處。 從頭到尾,狄霄都沒有說這是明窈的主意,便是明窈幾次想開口,也全被他打斷壓下了。 最后,他坦言道:“我承認,遠走風險更大,不確定因素更是無法計數,可能更多人會覺得,太遠的虛無縹緲的未來不足以抵抗即將面臨的危險。”s “但眼下看著,再沒有比大瑜邊外更好的選擇了,便是我們躲去了西北貧瘠之地,沒有齊齊比齊,也有鐵鐵塔爾之流,族內戰力如何,我清楚,大家也清楚。” “戰爭所帶來的,從來都是災難。” “與其在群狼之中茍且,倒不如搏一片新天地。” 最后幾字被他說得擲地有聲,眾人聽后久久無法回神。 狄霄并非那墨守成規、安于現狀之人,人對未知事物總是懷有畏怯的,但哪怕能有三分希望,他也想賭上一把,將這三分變成十分。 可事關族居,這并非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小事。 他一人自是什么也不怕,壞就壞在,還有更多體質沒那么好的,胸襟也沒那么大的,并非所有人都愿意豪賭。 遷徙對草原人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尤其是拔都兒部的族人,遷徙于他們更像家常便飯,每年都要有那么一兩次。 唯獨這回不同了—— 這分明是將原本只有三步的遷徙路途,生生延長至百步,便是行至終途,誰也不能保證終點等著的是什么。 狄霄想了想,道:“我給大家一晚的時間考慮,明日午時,還請各位再來此集合,不論是去西北還是去大瑜邊外,最晚明日,我們也該有定論了。” 首領歸來的喜悅盡被這未知沖淡,之后半日,族里靜得有些死寂,連最調皮的孩子都老實待在氈帳里,聽大人們一臉凝重地說著他聽不懂的話,眼睛眨巴又眨巴。 孩子喊了好幾回餓,都被大人不耐煩地哄走。's 夜幕降臨后,餓過頭的小孩終于等來阿爹阿媽準備吃食,瞌睡中,他只隱約聽見一句什么相信首領,然后頭一歪,先睡過去了。 而狄霄帳中,兩人回去后也沒交談太多。 明窈張了張嘴,又實在不知道說些什么,只得默默坐在狄霄身邊,過一會兒湊近一點,最后和狄霄貼到一起。 “?” 迎著男人不解的目光,明窈笑笑:“我陪著首領。” 狄霄眸色一暗,將她的手按在掌心下,之后才收回視線,繼續之前的思緒。 直到睡前,明窈才見他愁眉漸展,好像已有了主意。 轉天,狄霄一整個上午都留在帳子里,四處翻看著,也不知在做什么。 但聽帳外的動靜,已經漸漸恢復了平日的熱鬧。 好不容易挨到正午,明窈和狄霄同時起身,明窈起得急,不小心撞在了桌角上,疼得她“嘶”了一聲。 但她沒心思等痛感過去,招招手:“首領快走。” 待他們兩人抵達約定的地方后,族人們已經到了大半,又等了小一刻鐘,最后一部分人也零零散散到了。 一夜思慮后,狄霄已尋出最優解。 他沒等族人發表看法,而是首先開口:“大遷徙一事確實不可草率,我又想了一夜,決定還是先將此時暫且擱置了。” 話落,只覺無數驚訝目光全落在他身上。 狄霄話語不停,繼續說:“我們這回到更偏西北一帶的地方去,不怕環境惡劣,只要能避開其余部族就好,待置辦好過冬之物,待今冬大雪降臨,我便帶三五族人先去大瑜邊外打探。” “因前路未知,我也無法保證歸期,但我算著,族里的物資至少能支撐兩年,這兩年間大家少出行,盡量不要與外族人有接觸。” “待我等回來,若是大瑜邊外是好的落腳地,我們再遷往那邊,若是不宜,也不會耽擱了所有人。” 這是狄霄能想出的最周全的法子了,而憑著族里現有的資產,還能支撐大家兩年的生活。 他只要能在兩年內回來,就能商定下一步。 然狄霄怎么也沒想到,他才說完,底下先有人不耐地害了一聲:“首領你這法子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