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香撥 第36節(jié)
身上的論協(xié)察顫抖著,把牙關(guān)咬得咯咯響,阿普篤慕也紅了眼睛,竭力去扳論協(xié)察鐵鉗似的手,胸口要炸開似的,眼前一陣渾噩,瀕死之際,一股鮮血突然噴濺開,論協(xié)察那山似的身軀倒下了,阿普篤慕劇烈地喘著氣,爬到一邊。 雙耳刀的刀柄還在皇甫南手上,熱血像鮮紅的雞冠花,在她臉上、身上綻放了,又像珊瑚珠子,玲瓏剔透地掛在辮梢、耳垂。 人是突然從背后闖過來的,李靈鈞只看到一個(gè)青色的影子,情急之下,抓了個(gè)空,“是你?”他驚愕道,一把攥住胳膊,要把皇甫南從論協(xié)察身上拖起來。 沒拖動(dòng),皇甫南好像嚇傻了,癱軟了,手還握著刀柄不放。她剛才簡直是跌跌撞撞地栽到了論協(xié)察身上,刀刃整個(gè)沒入背心。 緊閉的眼睛睜開了,她甩了甩睫毛上的血珠子,想拔刀,手上軟得沒有一點(diǎn)力氣。 阿普篤慕把她推開,“我來。”他抓住刀柄,稍一使勁,雙耳刀拔了出來,在論協(xié)察身上擦了擦,他把刀別在靴筒里。 漲紅的臉恢復(fù)了平靜,阿普篤慕?jīng)]有跟李靈鈞廢話,他嗓子傷了,聲音粗啞得難聽,只簡短道:“把他抬走?!?/br> 兩人這會(huì)倒默契十足,一起上手,把論協(xié)察移到經(jīng)堂背后的墓室,棺槨里是一具人皮——骨頭早已火化了,皮子被熏香和寶石填滿了,一股濃烈的怪味?!澳銈z地底下爭去吧!”阿普篤慕殺羊似的,給論協(xié)察脖子上補(bǔ)了一刀,推進(jìn)彩繪大棺。 回到經(jīng)堂,皇甫南還站著發(fā)愣,穹窿頂和地上有斑斑的血跡。 管不了那么多了!阿普篤慕又扯過一副經(jīng)幡,把皇甫南頭上和臉上的血跡胡亂擦了一通,牽著手讓她坐在角落的卡墊上。 皇甫南像個(gè)染缸里撈出來的人,臉色慘白得嚇人,鎮(zhèn)定地沒有作聲。阿普不放心,怕棺槨里的論協(xié)察突然活過來似的,“你怕嗎?”他拍拍皇甫南的臉,沖她咧嘴笑,“他要是變成惡鬼,肯定先來找我……” 李靈鈞從心事中回過神來,打斷道:“一會(huì)外頭可能亂起來,你先躲在里面,有機(jī)會(huì)就溜出去?!辈恢圹E地把匕首收進(jìn)袖袋,他把幕離佳往阿普篤慕面前踢了一腳。 阿普身上濺了血,稍微遮掩一下,應(yīng)該能蒙混過去。李靈鈞的眉骨上也撞青了一大塊,彎腰去撣身上的灰時(shí),他沒忍住,背對(duì)著二人,露出一個(gè)痛楚的表情,然后穩(wěn)住身形,抬腳往外走了。 外面的人已經(jīng)喝得醉醺醺的了。吐蕃人嗜酒,不光是御寒,因?yàn)榭炊嗔藲⒙?、剝皮拆骨的酷刑,要用辛辣的青稞酒把腦子、眼睛都燒紅了,胸口沸騰起來,才不會(huì)牙關(guān)打顫。 東陽郡王領(lǐng)著德吉卓瑪從地宮里出來了。祭拜了一趟,兩人好像親近了點(diǎn),袍袖和衣擺挨蹭著,肩并肩,像對(duì)赧然的小夫妻,不舍得分開毫厘。 之后一句話,有人錯(cuò)愕地摔了酒碗。 東陽郡王平靜地說:“相臣在墓中被贊普的魂靈所詰問,已承認(rèn)其罪過,自愿殉死了。” “殉……死?”有人瞪了醉眼,有人跌坐在地,漸漸的,大家生了疑,吵成一團(tuán),要進(jìn)地宮里去看個(gè)究竟。 絨藏痛快地大笑,“叛徒們!協(xié)察是第一個(gè),看你們誰是第二個(gè)!贊普在等著你們吶!” 那囊氏道:“絨藏,你不要裝神弄鬼!”他也有雙利眼,將德吉卓瑪一指,“此人身上有血?!彼畹溃骸澳惆涯樎冻鰜?!” 阿普篤慕的肩膀不知不覺滲了血,把氆氌袍浸濕了一大片。 絨藏把埋在雪里的羊皮卷踢到那囊氏臉上,“瞎了你的眼!看看這授記,天神已證其罪,協(xié)察該死!” 山谷里亂起來了,那囊和蔡邦家的人拿起了矛和劍,埋伏在山壁后的北衙禁軍和烏爨娃子們也沖了出來,鬧嚷著,推搡著,沒人顧得上墓里的贊普和協(xié)察到底誰是惡鬼,誰是冤魂,有人揭起了陳年私仇,有人盤算起了綠松石寶座,高高在上的貴族,在這一刻,都不過是卷起袖子蠻干的醉漢。 皇甫南摸著幽暗的廊道,悄沒聲地鉆出了墓門,陽光把拉日山的雪頂照得金紅如炙,她把染血的袍子裙子一股腦扔在了地宮里,凍得哆嗦。每一次輕微的呼吸,都能感覺到冷澈的空氣中翻滾著血腥味。還沒從殺戮中緩過勁來,她的手腳有點(diǎn)不聽使喚。 阿普走過來,用身形擋住皇甫南,眼睛還盯著人群,木呷在里頭鬧得兇,他怕落進(jìn)吐蕃人眼里,給烏爨招恨。李靈鈞也來了,他推了一把皇甫南,“快走。” 有兩匹馬,一前一后地趕過來了,是德吉和芒贊。猛地勒住馬,芒贊已經(jīng)聽到了人們的叫喊,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德吉,“你……” “舅臣!”先前還甜言蜜語的德吉已然變了臉,她丟下芒贊,趕到石獅子前,一刀割斷了麻繩,沒廬家也是有人的,把絨藏緊緊圍在其中。那囊和蔡邦紅了眼,搶牛羊、搶奴隸,祖輩們都是殺過來的,血把山谷染紅,把青稞的嫩芽澆灌,誰的刀子利,誰就能多得一片肥沃的牧場,一個(gè)美麗的女人。 “咔嚓”一聲輕響,起先沒誰留意,直到有人瞟到天邊突然彌漫的白霧。 他們放下刀,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神山崩塌了——” “天神的詛咒……”知道在白災(zāi)面前,人的雙腿是跑不及的,絨藏反而不慌了,站在原地喜出望外地喃喃,“嶺尕的守護(hù)神破除內(nèi)訌與惡魔之法……” 阿普和李靈鈞幾乎同時(shí)朝皇甫南撲過去,沒人抓住她,他們都被一股巨大的氣流席卷到空中,像斷翅的海鳥,跌落在雪濤里。 第53章 撥雪尋春(十九) 火把松枝燒得“畢剝”響,有人影在眼前晃。黑色的,像蝙蝠,像烏云。 是洱河畔敲儺鼓的畢摩,還是桑煙里吹牛角的巫祝? “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爾時(shí)世尊而說偈言: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是長安僧人,在夜半的野祠里念金剛經(jīng)。 皇甫南猛地吸了口氣,胸口通暢得讓她惶恐。用盡渾身的力氣,她把蓋在身上的氆氌袍踢得微微一動(dòng)。 誦經(jīng)的聲音停了,一只手放在額頭上,那手是涼的,因?yàn)樗芗?xì)致地把氆氌袍都蓋在了皇甫南身上,自己只穿著單薄的繒布衫,撒腿袴,在烏爨待慣的人不耐凍,他又撿了幾個(gè)干松枝,扔進(jìn)火里。 皇甫南看清了,認(rèn)出來了,“阿蘇拉則?”她疑惑地翕動(dòng)著嘴唇。 “阿姹,你昏了一天啦?!卑⑻K拉則說。 柴火旺了,皇甫南的臉熱得發(fā)紅了,阿蘇拉則把氆氌袍套回身上。 手腳有了力氣,皇甫南撐著地坐起來,目光四處逡巡,她還在贊普墓的經(jīng)堂里,穹窿頂上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發(fā)黑了,她不禁一個(gè)激靈,阿蘇拉則沒有留意,他起身去外頭又看了一眼。天地藍(lán)瑩瑩的,發(fā)怒的白獅子也平靜了,安睡了,雪原舒緩得起伏著,遼闊得看不到邊。 還沒有火把找過來,阿蘇拉則回到經(jīng)堂,告訴皇甫南:“雪崩了,還好沒死太多人?!彼麑?duì)她微笑,有點(diǎn)安慰的意思,“阿普和東陽郡王都被從雪里挖了出來,禁軍和娃子把他們背回城了……等一醒過來,他們就會(huì)回來找你了?!?nbsp;阿蘇拉則什么也不問,但他有一雙洞察人心的眼睛。 用墓室里的銀壺融了雪水,阿蘇拉則送到皇甫南手上。好些年不見了,他還熟稔得像自家人,但是不輕狎,在皇甫南印象里,阿蘇拉則總像個(gè)隔了輩的大人,和氣里帶點(diǎn)冷淡。 他特意來守著她的。沒有阿蘇拉則,她興許早埋在雪里悶死了,或是凍死了。 皇甫南捧起銀壺喝了水,那種空落落的惶恐漸漸退去了,她說:“阿蘇,你是在拉康寺嗎?” 他坦然地說:“你那天看見我了。你比阿普眼睛尖啊?!?nbsp;阿蘇拉則總是孑然一身,但雙腳好像扎根在了地… 火把松枝燒得“畢剝”響,有人影在眼前晃。黑色的,像蝙蝠,像烏云。 是洱河畔敲儺鼓的畢摩,還是桑煙里吹牛角的巫祝? “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爾時(shí)世尊而說偈言: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是長安僧人,在夜半的野祠里念金剛經(jīng)。 皇甫南猛地吸了口氣,胸口通暢得讓她惶恐。用盡渾身的力氣,她把蓋在身上的氆氌袍踢得微微一動(dòng)。 誦經(jīng)的聲音停了,一只手放在額頭上,那手是涼的,因?yàn)樗芗?xì)致地把氆氌袍都蓋在了皇甫南身上,自己只穿著單薄的繒布衫,撒腿袴,在烏爨待慣的人不耐凍,他又撿了幾個(gè)干松枝,扔進(jìn)火里。 皇甫南看清了,認(rèn)出來了,“阿蘇拉則?”她疑惑地翕動(dòng)著嘴唇。 “阿姹,你昏了一天啦?!卑⑻K拉則說。 柴火旺了,皇甫南的臉熱得發(fā)紅了,阿蘇拉則把氆氌袍套回身上。 手腳有了力氣,皇甫南撐著地坐起來,目光四處逡巡,她還在贊普墓的經(jīng)堂里,穹窿頂上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發(fā)黑了,她不禁一個(gè)激靈,阿蘇拉則沒有留意,他起身去外頭又看了一眼。天地藍(lán)瑩瑩的,發(fā)怒的白獅子也平靜了,安睡了,雪原舒緩得起伏著,遼闊得看不到邊。 還沒有火把找過來,阿蘇拉則回到經(jīng)堂,告訴皇甫南:“雪崩了,還好沒死太多人?!彼麑?duì)她微笑,有點(diǎn)安慰的意思,“阿普和東陽郡王都被從雪里挖了出來,禁軍和娃子把他們背回城了……等一醒過來,他們就會(huì)回來找你了?!?/br> 阿蘇拉則什么也不問,但他有一雙洞察人心的眼睛。 用墓室里的銀壺融了雪水,阿蘇拉則送到皇甫南手上。好些年不見了,他還熟稔得像自家人,但是不輕狎,在皇甫南印象里,阿蘇拉則總像個(gè)隔了輩的大人,和氣里帶點(diǎn)冷淡。 他特意來守著她的。沒有阿蘇拉則,她興許早埋在雪里悶死了,或是凍死了。 皇甫南捧起銀壺喝了水,那種空落落的惶恐漸漸退去了,她說:“阿蘇,你是在拉康寺嗎?” 他坦然地說:“你那天看見我了。你比阿普眼睛尖啊?!?/br> 阿蘇拉則總是孑然一身,但雙腳好像扎根在了地里那樣安穩(wěn),無論聽到什么,看到什么,他都不慌,也不怕。 皇甫南說:“你來吐蕃……” “是隨贊普和蓮師一起來的,也為了找阿普?!?/br> 可阿普從他身邊經(jīng)過時(shí),他卻一言不發(fā)。 “阿蘇,”皇甫南的心里有些急,“以前總跟在你身邊那個(gè)小沙彌……” “阿依莫?”阿蘇拉則很平淡,“我也不知道?!?/br> 皇甫南沒料到是這個(gè)答案,她張著嘴巴,怔住了。 阿蘇拉則照料著篝火,飄曳的火光,照得他眉目也像阿搓耶那樣神秘莫測。 他不愿意多說,皇甫南忙又問:“我阿娘在烏爨嗎,她過得好嗎?” “好,”阿蘇拉則很直白,“達(dá)惹姑姑過得比你好多了?!?/br> “哦……”皇甫南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失落。 “你呢,阿姹?”阿蘇拉則臉轉(zhuǎn)向她,眼神專注了,“你會(huì)跟阿普回烏爨嗎?” 阿蘇拉則的目光銳利,讓人沒法回避?;矢δ弦布庇趶乃砩咸骄磕切┟孛埽瑑扇酥敝钡貙?duì)視著,皇甫南說:“阿蘇,你追隨贊普,是想當(dāng)缽闡布嗎?”阿蘇拉則說聲是,皇甫南繼續(xù)道:“我也想當(dāng)王妃,當(dāng)皇后,我不要?jiǎng)e人隨意擺布我的命運(yùn),也不要我阿耶為了皇帝的圣名,像只螻蟻那樣喪命——我明明姓段,卻只能祭拜一個(gè)姓皇甫的、我從未見過的人,我不服。” 阿蘇拉則笑了一下,說:“你像達(dá)惹姑姑?!毕氲桨⑵?,他無奈了,“阿普要傷心了,他不喜歡漢人?!?/br> 皇甫南把腿收起來,抱著膝蓋,她靠在冰冷的石墻上,覺得自己的心也一起沉下去了。她茫然地望著阿蘇拉則,“阿蘇,你也恨漢人嗎?” 阿蘇拉則搖頭,“我不恨漢人。” “你恨漢人的皇帝嗎?” 阿蘇拉則沉默著,喝了一口冰冷的雪水。 “你認(rèn)識(shí)崔婕妤嗎?” 阿蘇拉則不禁說道:“崔……婕妤?” “她是十年前從教坊司選進(jìn)宮的,很受皇帝的寵愛,年齡和你差不多大?!?/br> 阿蘇拉則不感興趣了,“不認(rèn)識(shí)。” “她身上的味道,跟你一模一樣,”皇甫南挪到了篝火前,和阿蘇拉則肩膀挨肩膀,她盯著他漠然的臉,“崔婕妤最愛熏麝香,彌鹿川的麝香……聽說,每次只要她替皇帝揉一揉,皇帝的頭疼病就好了。”皇甫南聲音輕輕的,“阿蘇,你通藥理,皇帝的頭疼病……是中毒嗎?” 阿蘇拉則看向皇甫南,他的眼睛亮得懾人,真像阿普。眉頭微微一揚(yáng),阿蘇拉則很自然地說:“可能是毒,也可能是心病啊?!?/br> “什么心???” 阿蘇拉則道:“婆羅門為名利故,殺子以證其說。小兒死,婆羅門愍其夭傷以是哭,世人咸皆嘆言:真是智者。世人有愚人病,婆羅門殺子惑世,日夜驚恐終將墮入畜生道,這不就是心???” 皇甫南揣摩著這偈語,她遲疑了,“阿蘇,吐蕃很亂,你還打算做缽闡布嗎?” 阿蘇拉則搖頭,很堅(jiān)定,“我要去長安?!?/br> 皇甫南心險(xiǎn)些跳出嗓子眼,她一把攥住他的氆氌袍,“那你去投靠蜀王,蜀王會(huì)把你舉薦給皇帝。你會(huì)說漢話,沒人知道你是烏爨人。” 阿蘇拉則若有所思,“東陽郡王很信任你?!?/br> “他生在王府,寧肯信女人,不會(huì)信兄弟?!被矢δ险f,“我?guī)瓦^他,他會(huì)幫你的?!?/br> “阿姹,你太聰明啦?!卑⑻K拉則微笑,拾起松枝時(shí),他輕聲地嘆息,“我寧愿阿普沒到長安,沒再遇到你了?!?/br> 皇甫南把臉枕在膝頭,望著搖曳的火苗,阿蘇拉則沒再說話了,卻總有個(gè)聲音,夢囈似的,不厭其煩地在耳邊叫著阿普的名字。 也在叫阿姹。 不,那不是記憶里的聲音,是響亮的,鮮活的?;矢δ腺康奶饋恚⑻K拉則也放下銀壺起身了,阿普和李靈鈞一起沖進(jìn)來了,后面幾個(gè)舉火把的娃子和侍衛(wèi),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 皇甫南好端端地站著,阿普雙眸一亮,轉(zhuǎn)眼看見阿蘇拉則,他愕然,腳步定住了。當(dāng)著漢人的面,阿普謹(jǐn)慎地沒有開口。 突然的喧嘩之后,又是奇異的寂靜,李靈鈞毫不遲疑地拉起皇甫南的手,“你能走嗎?”他柔聲問。 皇甫南點(diǎn)頭,被李靈鈞一拽,她往經(jīng)堂外走,眼睛的余光瞟著阿蘇拉則和阿普。 阿蘇拉則先往外走的,跟阿普擦肩而過的瞬間,阿普也跟上了,一群烏爨人沉默地走出地宮,騎上馬,和漢人隔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找到皇甫南,他們又瞬間變得壁壘分明了。 今夜的邏些城顯得蕭瑟,連燈火都少得可憐。神山崩塌,有人走散了兄弟,有人被壓死了牛羊,大家都怕了,倦了,往常在燈下低聲密議的,酒桶邊高談闊論的,都早早地歇了。一路只有馬蹄響,阿普一會(huì)看看被漢人簇?fù)淼幕矢δ希粫?huì)看看形只影單的阿蘇拉則。他的馬慢了下來,落在了隊(duì)伍最后頭。 “你們先走?!卑⑵斩诹艘宦暷具龋埋R,看見阿蘇拉則在路邊等他。 隊(duì)伍走得不見了,阿普這才露出喜色,兩步到了阿蘇拉則面前,摟住了他的肩膀。他快和阿蘇拉則一樣高了,那雀躍的樣子,還跟烏爨的娃子沒兩樣。 阿蘇拉則像父親一樣,和阿普抱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去我的帳篷,”論協(xié)察死了,但阿普還盡量避開漢人和吐蕃人,他催阿蘇拉則上馬,“我有許多話跟你說。” 阿蘇拉則沒有反對(duì),兩兄弟騎著馬,疾馳到圣湖邊,阿普領(lǐng)著阿蘇拉則,鉆進(jìn)拂廬里。他一屁股坐在塘火前的氈毯上。 三年沒見了,阿蘇拉則臉上也有笑容,“阿普,你長大啦?!?/br> 阿普疑惑,“你怎么會(huì)來吐蕃?” “我來找你,”不等阿普咧嘴笑,阿蘇拉則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阿普,把龍香撥還給我吧。” 阿普的表情凝住了,眼睛也在那瞬間變得戒備十足,“什么龍香撥?”他冷淡地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