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她總是不求上進 第516節
秦流西站在靈堂,看了蹲坐在紫檀木棺材上的鄭瑤一眼,見她身上的怨氣在經文下漸漸消弭,不由點頭。 直到她恢復死前少女模樣的嬌俏,怨氣全無,秦流西才上前上了一炷香,從化寶盆旁邊取了幾張黃紙,手指翻飛,疊了好幾個金元寶放在化寶盆里化了,道:“去拜別你父親吧。” 鄭瑤收到金燦燦的元寶,一言難盡。 白發人送黑發人是殘酷的,按照習俗,大將軍也不能親自去守去送,就沒去靈堂,只是在自己的院子發呆,陪著他的,是左大人還有俞老。 顯然,俞老是收到風聲后纏過來的,目的么,左大人認為他是在八卦,想在線吃瓜,拿第一手消息,忒無恥。 俞老卻沒理會他的冷眼,一句話就把他的不滿給堵回去了。 “要不是我,你會認識少觀主,再給大將軍引薦?” 左大人無可辯駁,兀自氣得扯下了兩根胡子。 秦流西過來了,就見這兩個老頭子在斗嘴,不禁咳了一聲,好歹照顧一下大將軍的情緒吧。 大將軍驚醒過來,抬頭一看,就看到鄭瑤失蹤前的模樣,知道她過來是為何,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爹。”鄭瑤飄了過去,跪在了他的面前,額頭抵在他的膝蓋上,嗚嗚地哭。 秦流西留了點時間給兩人,兀自施術召陰差。 頃刻,一陣陰風之后,就有陰差出現,向秦流西行了一禮。 秦流西化了兩個金元寶給他做跑腿費,讓他稍等,小半刻鐘后,她才叫鄭瑤:“該走了。” 大將軍心如刀絞,面露不舍,卻狠心地揮手:“去吧,不用擔心爹,爹會快快活活地活下去。” 鄭瑤磕了九個響頭,一步步地走出他的視線,站在門口處,她想回頭,被秦流西壓住了。 “別回頭,別留執念在人間,于你和生人都無益。” 鄭瑤抿唇,終歸是沒回頭,來到陰差身邊。 陰差向秦流西行過禮后,就帶著鄭瑤走了。 “老鄭,老鄭。”屋內,傳來左大人的驚叫。 秦流西嘆了一口氣,走進去,將他送到榻上躺下,扎了針,又喂了一顆藥丸,道:“七情上涌,傷子悲,讓他睡一覺吧。” 左大人嘆氣。 俞老道:“這一茬茬的事,有勞你了。” 秦流西說道:“正好撞上了,又是我會的,自不會視而不見。” 俞老點點頭,看向大將軍那張蒼老的臉,道:“老鄭此后怕是要孤苦了,老母親也是……” “再領養一個養子,總會有些慰藉的。” 也是這個理。 秦流西站了一會兒,就重新回了靈堂,卻見到兩個人被鄭府的大管事陪著聯袂而來,她眸子半瞇。 來的是二皇子齊云泰和伯隱公子玉令瀾。 玉氏出了那么大的變故,玉令瀾竟然沒有回族中守孝,是不服玉長空繼任族長,還是不屑,所以不回? 一身素服的玉令瀾許是察覺到秦流西的視線,看了過來,見到她,臉上略有幾分驚訝,然后微微頷首。 那兩人入了靈堂,接過下仆遞過來的香拜了三拜,插下后就退出來。 齊云泰還問管事大將軍何在,想要安慰一份。 管事手臂纏了一片黑紗,神情哀傷,道:“我家將軍太傷心,剛剛又厥了過去,實在無暇接見殿下。” “無妨,本殿回宮會請了太醫前來給大將軍扶脈,死者已矣,還請大將軍節哀順變。”齊云泰溫聲說道。 管事道了謝。 玉令瀾卻是走到了秦流西這邊,道:“去歲曾在九玄見過公子,如今竟再遇見,敢問公子,可是傳聞中的道醫不求。” 秦流西點頭:“貧道正是。” 玉令瀾說道:“不求道長道法高深,聽長輩說有位來自漓城清平觀的不求道長解了玉氏之難,玉氏令瀾在此拜謝大師。” 秦流西上前兩步,在他驚愕的目光下,近在咫尺,四目相對,道:“你真的拜謝我嗎?” 玉令瀾臉色不變:“自然。” 秦流西笑了:“貧道掐指一算,你在說謊呢!” 玉令瀾:“?” “我誤打誤撞的把玉長空推上了族長之位,你怕是恨得在背后畫我小人,日日詛咒我吧。”秦流西笑瞇瞇地道。 玉令瀾眼皮一抽:“大師真會說笑。” “嗯,我這個道士不太正經!”秦流西話鋒一轉,看向走過來的二皇子,道:“早就聽說玉氏出之子若出世,會自己擇賢君,看來玉公子壓的寶是這位殿下。” 玉令瀾:“君子之交……” “你沒玉長空有趣。”秦流西嘖了一聲,打斷他:“你好會裝,裝得還有點假!” 玉令瀾笑臉微僵:“!” 秦流西不再說話,越過他,走進靈堂,手掌在腰間摁了一下,乾坤噬魂鏡沒有半點動靜! 不是他? 第923章 您給的太多了 玉令瀾看著秦流西的背影,眉頭輕輕蹙著,直到二皇子來到身邊。 “伯隱怎么了?剛才那位是?”齊云泰看了一眼秦流西,有些好奇。 玉令瀾勾了一下唇,道:“漓城清平觀的少觀主,是個道法高深的玄門大師,殿下大可以查一查她的底,若是能把大師收為己用,大業可圖。” 齊云泰的心臟微微一緊,眼中飛快閃過一絲精光,道:“這世間竟有伯隱如此推崇的能者?” “因為這位玄門道士我看不透。”玉令瀾輕聲說道:“雖然是個道士,但是大將軍府失蹤幾年的小姐,定是她找回來的,還有左家那公子失蹤之事。殿下難道不明白這代表什么?” 齊云泰眸光連閃。 “是人脈和人情,若能得來如此奇人異士相助,殿下定能如虎添翼。” “玄門佛門都是空門,不會插手凡塵俗世的事吧?”齊云泰皺眉道,這些出家人自認墮入空門,不染凡塵,最是難招攬。 “空門也是門,也在俗世,又有幾人真的免俗?哪怕玉佛寺,也有為某個貴人關山門上頭柱香的。”玉令瀾輕笑:“再說了,不插手,但不代表受過恩惠的人,不記這個情。” 齊云泰聞言心癢癢的,沉聲道:“也不知誰對大將軍下黑手,倒讓父皇看我等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 玉令瀾聲音悠長:“是啊,也不知是誰。” 兩人徐徐離開。 秦流西從靈堂內看出來,眉尖蹙起又松開,拿出乾坤噬魂鏡,照向自己看了又看,道:“大帝該不會給了個假貨糊弄我吧?假的照妖鏡?啥反應沒有!” 酆都大帝:得了便宜又賣乖,說的就是這小混蛋了! …… 如秦流西所料,鄭瑤的棺槨還沒下葬,獄中就傳來消息,欒百齡死了,死于鬼瘡無治,至于是不是真是如此,卻是見仁見智了。 秦流西又逗留了兩日,臨走前,給明王再行了一次針,調整了一下經方,甚至給了個強健筋骨的藥浴方子,然后又去給大將軍行針并送去一顆解毒丹。 “這解毒丹吃下,余毒就能消,您身體沉疴的暗傷,就按著我留下的兩張經方調理,放寬心,這日子就好過了。” 大將軍笑著說好,道:“還有一事想要麻煩你。” “您說。” 大將軍看向大管事,后者拍了拍手掌,外面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 大將軍走到窗邊,看著外面一群小孩,道:“你火眼金睛,幫我選個好的養女。” 秦流西看向外頭,全是小姑娘,道:“養女?我以為您會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姑娘將來招贅,不怕再出一個欒百齡?” 大將軍輕聲道:“我中的毒,尚未能查出是誰動的手,但我想,不外乎是皇族的人,只要我活著或是后繼有人,總會有人不放心,如弄一個養子,前車之鑒就擺在跟前。但養女,又無血緣,總歸隔了一層,那些人也該放心些,將來到了年紀,我給她招一個普通憨實的,不需要多聰慧伶俐,能守成就行,傳下去,也就有人給鄭家列祖祭祀供奉了。” 他沉默了一會,又道:“如果選了一個養女,還是步瑤兒的后塵,那就證明,我鄭家不該存在了。” 秦流西明白,他這是示弱,向皇族示弱,也是走得極對的一步,圣人愿意保他,安全就無虞了。 “我一輩子馳騁沙場,除了得了一個大將軍的榮稱,還得了什么呢?一身暗傷,斷子絕孫。”大將軍譏誚地道:“如此,我也該學會自私了,尋個乖巧的養在膝下,我給她富貴,她給我鄭家世代供奉祭祀,很公平。再培育一個戰神?我老了,也怕了!” 秦流西有些難受,道:“除了一個大將軍的榮稱,您得的還有這天下百姓的愛戴敬重,以及這萬千功德,沒有您從前在前線保家衛國,我等有無機緣出生也說不定,又何談太平盛世?” 亂世百姓如芻狗,他們能安居樂業,全賴了這些一身煞氣的將士。 大將軍仿佛被安慰到了,眉目舒展。 秦流西看向那幾個孩子,一個個的看過去,道:“第二排左三那個皮膚黑眼睛大而透的,是個寬厚溫慈的,她身上也有些功德護身,面盤圓潤,會是個福壽雙全的,很長命。” 大將軍看了過去,嘴角微微一抽:“這孩子也太黑了。” “是健康的膚色,看她體態勻稱,因為有功德護身,少病少痛,身體康健,自然活得長,而且眼神清正,是個性格堅韌的姑娘,溫室的花朵是不適合鄭家的。” 大將軍道了一聲好,喚了大管事進來吩咐一聲,后者連忙下去辦。 “這個管事……” 秦流西聽出他的意思,笑道:“您還沒到完全老眼昏花的時候,并非人人都是之前那個老伍,這個大管事面相忠厚,可信。” 大將軍吁了一口氣,道:“這才是十年怕草繩。” “倒也不必如驚弓之鳥,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凡事總會有一線生機,抓住了就有扭轉的機會。”秦流西安撫道:“有些事,不是不發,是還沒到發的時機,而同樣,有些報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大將軍點點頭,又從桌子上拿出一個匣子遞給秦流西,道:“這里有二十萬兩,我想請少觀主為我兒點一盞長明燈以及以她的名義做些善事積陰德,需要多少香油,少觀主自取后,其余的全行善。” 秦流西:“……您給得太多了!” “錢財乃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一個養女,也不需要這么大的家底,太大了,反駕馭不來也容易招禍。”大將軍道:“我的家產,除了這些,還會捐出大部分去國庫以換平安,只余兩成,也夠孩子過得風光舒坦了。” 如果這樣,圣人還不保他,那怕是會招百姓說圣人不仁。 秦流西:“將軍大善。” 打仗的人,刀口舔血,但回報,也足夠大,當真是富貴險中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