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她總是不求上進 第83節
玉長空收回視線,跟上秦流西,卻見她來到一個專賣元寶蠟燭香的鋪子,放了一塊碎銀,訂了些香燭元寶紙錢等物,讓申時末送到棺材鋪子去。 聽到送棺材鋪,那掌柜愣了一下,看向秦流西,道:“小道長,難道是關老兒他……” 秦流西淺淺地笑了下:“他今晚便要走啦。” 掌柜聞言,嘆了一口氣,把那塊碎銀遞還給她,道:“都是一條街相熟的人,這就不必了,到時候我都準備妥當了送過去,權當送他一程了。” “福生無量天尊,多少也得收些,這本也不是什么大好事。”秦流西沒收,放下就走了。 出了白事鋪子,秦流西又跑了幾處鋪子,均是訂了些物事,最后才到一間叫成記的食肆,訂了一桌席面,依舊是黃昏時送去棺材鋪子。 玉長空看她事事打點妥當,不由多看了她幾眼,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 “那個老人家,是要壽終了?”玉長空沒按捺住,問了出來。 秦流西咦了一聲,道:“我以為你都看出來了?” 玉長空苦笑:“看出來了,可你卻是十分平靜的樣子。” 明明極是平靜,仿佛處理的是一件最平常的事,可偏就這樣的平靜,反叫人堵心,莫名悲傷。 秦流西道:“壽終正寢,是每個老人都歡喜的事,自然平靜了。于我來說,生老病死也不過是一場輪回,萬物更替,他去了,哪天又悄然來了。” 玉長空沉默半晌:“你早就認識他了,所以才接下所托?” “認識也有幾年了,老兒沒什么福運,命苦,兒子在壯年時給人送棺材時意外枉死,兒媳婦守不住改嫁了,他那個孫子也是一個樣,五歲的時候吃個雞蛋給噎住了死的,家里只剩他了。”秦流西把腳尖的小石子踢飛,道:“他身后無人,既要走了,我送他,也不枉相識一場。” 玉長空看著她踢飛的小石子砸中一個正要把手摸到一個婦人錢袋子的偷兒,使得那偷兒把手縮了回來嗷的一聲痛呼,婦人似有所覺,警惕地看一眼偷兒,飛快避開了。 玉長空不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秦流西笑得一臉無害:“那婦人家中有病兒,一點藥錢不好叫偷兒摸去了。” 玉長空忍住手沒去摸她頭上的小髻,心想,她這人語帶涼薄,可在一些事情上,心地又比誰都軟。 真是個奇怪的人。 兩人往回走,一個穿著道袍背著個白布幡招的掛著個布袋的道長站在了二人面前。 “喲,小公子,貧道看你印堂發黑,似有……唔??”道長瞇了眼去細看秦流西,唉喲一聲捂著眼。 痛,真痛。 玉長空有些好笑,看向秦流西,才說到的神棍,招搖撞騙到你這里了,看你如何。 秦流西也是樂了,從沒有不長眼的僧道在她面前扯大旗,這是第一個。 鐵半仙,挺能耐啊! 秦流西笑瞇瞇的,道:“道長,可是說我印堂發黑,不日有血光之災?來來來,快說,怎么個解法?我一應照做,請道長一定幫我解厄除難。” 換了別人,鐵半仙聽了這話,怕是會在心底大叫碰著一頭肥羊了! 可眼前這個? 鐵半仙揉了揉酸痛流淚的眼睛,心知怕是遇著硬茬子了。 一般人,哪有這么熟稔的說什么印堂發黑有血光之災,還說什么解厄除難,她才是神棍吧! 要不就是拿他開涮逗著玩。 還有她這面相,還來不及細看就像被針扎了一般,看不得。 哎喲喂,老鐵他今天出門沒看黃歷啊! 鐵半仙擺手道:“小公子誤會了,老道我剛才也就是出于口頭習慣,信口開河,哎喲,怪我這張臭嘴!” 他作勢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道:“小公子,失禮了,就此別過。” 鐵半仙向秦流西拱了拱手,繞過她就要走。 此人騙不過,得跑。 “站住。”秦流西沉了聲,手輕輕一拉,就把鐵半仙重新拉到跟前,道:“你這人,不講行業道德啊,做神棍,要騙人,肯定得做全套,只說一句,是看本公子是個窮鬼,不值得你騙不成?” 聽聽,絕對硬茬子! 鐵半仙心頭發苦,他就說今日出門時差點被一口水噎住,便知倒霉,奈何沒幾個銀錢了,不得不出門搞錢,結果? 他賠著賤兮兮的笑臉,道:“小公子,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撞到您這里來了,小的給您賠罪了。” 他作了一個長揖。 秦流西看著他的臉,道:“讓你算就算。” 鐵半仙看她不放人,不禁也板了臉,道:“胡鬧,算命哪有隨便算的,你我算不出來行了吧。” “那算他,什么相?”秦流西指了指身側的玉長空。 鐵半仙看向玉長空,此子渾身金貴之氣,必定出身顯貴,芝蘭玉樹,肯定是那些大家公子,再細看。 他又是皺眉,咋個回事,這兩人的面相怎么都看不分明? 鐵半仙訕訕的,道:“小公子,貧道就一個神棍,學術不精,算不出來,且饒我一回?” “什么都看不出來嗎?” 娘的,不說出個所以然,是走不得了。 鐵半仙沉默了一下,道:“若沒有看錯,這位公子,少年失慈失怙,再多的老道我卻是看不出來了。” 玉長空臉色不變,負在身后的指尖微不可見的抖了一下。 秦流西點頭:“你個神棍,會做齋醮么?” 鐵半仙啊的一聲,眼里多了幾個疑問。 “會不會?” “會是會,不過您?” 秦流西扔了一小塊銀子過去,道:“申時末,在壽喜坊的關記棺材鋪子等著。”她轉身就走,只丟下一句:“你收了銀子,卻不到場,五弊三缺我能叫你沾全了!” 鐵半仙臉一黑:“???” 他抬頭看了看天,頭頂一片烏云,娘的,原來印堂發黑的是他老鐵自個! 第203章 秦小五:險被大姐呼一臉 秦流西在道觀住了一宿,回城了又逛了這么一通,雖要給棺材老兒送終,眼瞅著時辰未到,便先回家去露個臉。 從角門入的自家小院兒,岐黃正在屋檐下縫著針線,一旁搬了小桌子小板凳的秦明淳正捧著書在看,只是頗有些心不在焉的,聽到院門動靜,更是蹦了起來。 “您回來啦。”岐黃笑著把手上的針線活放回小簍子,站起來迎過去。 秦明淳也向秦流西拱手行禮:“請大jiejie安。” “嗯。”秦流西走過去,拿起他的書看了下,仍是弟子規,翻了兩下,道:“怎么沒有批注?不明白還是懶?” 秦明淳啊的一聲:“我剛拿出來看的,也不是懶,我明白的,都記在腦瓜里呢。” 秦流西睨他一眼,說道:“明白歸明白,卻要把你明白的批注,那是屬于你自己的見解,以后這書哪怕自己看,還是傳閱,對方都能看到你的見解,能結合自己的心得兩者對比。哪怕不傳閱,這書你自己留著,以后再翻起來,興許那見解又有不同了,這叫各個年齡的心境。” “年齡不同,看事的心境也就不同,有筆記你才能有對比,你說記住了,那等你以后長大,事無大小你都能記住么?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讀書要做筆記,懂?” 秦明淳點點頭,怯怯地道:“懂了。”他垂著頭,又抬起眼皮瞟秦流西一眼,欲言又止。 “有話直說,男子漢別學小姑娘那般吞吞吐吐的。” 秦明淳小聲道:“大jiejie,我們家都被抄了,祖父和爹爹他們更被發配流放了,那咱們算是犯官家眷吧?” “嗯哼?” “犯官子弟,也能出仕么?”秦明淳問。 懂了,怕是這臭小子覺得辛苦讀書也換不來出仕,白瞎呢! “覺得自己是犯官之子,以后也沒有機會科舉出仕,所以辛苦讀書也無用?”秦流西掰了一下指骨。 秦明淳聽到那清脆的響聲,后脊骨都發寒了,直覺告訴他,若說是,大jiejie怕是會呼他一臉。 “我,我就是不明白。” “揍你一頓你就明白了吧!”秦流西笑了,開始挽袖子。 秦明淳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大jiejie饒命,請大jiejie不吝賜教。” 秦流西:“……” 她還沒揍呢。 岐黃嗔她一眼,道:“您就別嚇他了,才多大的孩子。”她說著,伸手去拉秦明淳,道:“小五少爺,您起身吧,大小姐逗您玩呢。” 自從秦明淳被秦流西打發過來這邊院子讀書,岐黃和他相處也多了些,對于這個單純又長得好看的小孩兒,心里是喜歡的。 如今見他被秦流西嚇著了,便有些不忍了。 秦明淳也知道岐黃的好,躲在岐黃腳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秦流西。 “站好了。”秦流西瞪他,道:“閃閃縮縮的成什么樣?” 秦明淳委屈巴巴的,心道還不是怕您揍我。 “犯官之子確實不能出仕,但秦小五,你今年才幾歲?” “五,五歲。” “對,五歲,晚上還尿床的年紀……” “我才沒有!”秦明淳漲紅了臉,士可殺不可辱,說他尿床他不能忍。 秦流西似笑非笑的瞥著他,直瞥得他心里發虛,低著頭道:“現在真沒有。” 秦流西哼了一聲,道:“犯官之子不能出仕,但你才五歲,還在讀弟子規,先不說距離你長大還有好些年,你能不能考取到功名都不好說呢,還想出仕?你是考中秀才還是考了舉人了,竟敢想這么遙遠的事,你咋不上天!” 秦明淳被罵得一聲不敢吭。 “你不過五歲,卻想那么長遠的事,你怎就沒想未來最是莫測,變數極大?你光想著秦家敗了,犯官之子不能出仕,那怎么不想要是秦家東山再起呢?到時候你沒有學問,又拿什么出仕?”秦流西伸出一根手指戳他的額頭:“小東西,你知不知道,機會只會留給有準備的人?” 秦明淳扁了嘴,眼淚掛在眼眶里,要掉不敢掉的。 “讀書不會沒有用,讀了書哪怕不能出仕,你也能明理,你能辯是非黑白,哪怕最簡單的你跟人做買賣算賬,你也得會寫字會算會看明白簽的契紙內容吧?什么都不會,你就等著當個冤大頭,被人坑么?秦小五,這世間苦的孩子不知凡幾,能讀書的是走了大運,你,得知道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