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柳柒萬萬沒想到,曾經不愿參與任何黨政之爭的武威侯竟然有如此之大的野心,而他當年甚至極力撮合解家女和趙律白。 許是猜到了他心里所想,云時卿道:“解同知權利加身忘了本心,與柒郎無關,柒郎莫要因此而自責,畢竟人心是最容易生變的,誰也控制不了。” 靜默幾息,柳柒問道:“趙律白后來為什么又派衛斂出兵支援?” 云時卿道:“因為我告訴他你還活著,和侯爺他們一塊兒被困在了新州城,他為了你才肯出兵。” 柳柒此刻心底只剩下無盡的悔和恨,趙律白對他的那些齷齪心思幾乎讓他作嘔。 兩人剛過了關門口,蕭千塵忽然從燈架上滾落下來,而后瘋狂往回奔去,柳柒和云時卿見狀當即從馬背上跳下,快步攔在他身前。 “你要去哪兒?”柳柒抓住他的雙臂道,“你身上有傷,先讓孟大夫替你包扎止血。” 蕭千塵訥訥地看向他,張了張嘴,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柳柒強忍苦澀,正欲開口,卻聽蕭千塵道:“我爹和弟弟還沒有回來,他們在舒家坳等我,戎兒方才還為我擋了箭,我不能把他們丟在那里。” 他的盔甲上滿是黏糊的血,柳柒的手指微微發顫,幾次都未能抓住,嗓音也沙啞得厲害:“侯爺他們已經……” 話音未落,但見七八名將士抬著蕭煦國等人的尸體往關內走來,蕭千塵怔怔地凝望著,眼眶驟然發紅。 他推開柳柒欲邁步前去,可雙腿卻如同黏附在了原處,分毫也動彈不得。 直到眾人抬著蕭家父子的尸體來到他身旁,他才跪了下來,喉間發出一聲聲低啞的嗚咽。 是哭泣,也是哀嚎。 良久后,柳柒扶住他的雙臂道:“泊舟,我們回京罷,侯爺和令弟的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衛斂將北狄大軍擊退至蔚州便沒再繼續追了,他率領大軍撤回關內,趕上了扶柩回京的隊伍。 蕭煦國及蕭家四子的尸身沿途一直在用冰塊保存,然而現在的天氣趨漸炎熱,饒是有冰加持也阻擋不了尸體的腐化。 十萬蕭家軍戰死沙場一事早已傳回京城,蕭千塵戴孝入京時,汴京城的百姓都涌入至街市,五口未加蓋的棺槨被馬車載入城內,素來繁華喧嚷的皇城竟在今日變得無比沉重。 蕭千塵扶著老侯爺的棺材行走在隊伍前列,與他并列而行的那位青年的頭上也裹了一條素白額帶,明明是一雙溫柔的鳳目,卻盈滿了刻骨的恨。 百姓們定睛瞧去,發現那戴孝的青年竟是兩年前就已經死去的丞相柳柒! 當然,他還有另一個身份——太子趙律澤。 人群中漸漸有議論聲響起,除了探討柳柒“死而復生回到汴京”一事之外,更多的則是與蕭家軍全軍覆沒有關。 世人皆知永安侯忠軍衛國,卻不知良將忠臣也會有死于帝王猜忌的一天。 棺槨沿著御道被運至宮城外,抵達宣德門時被皇城司的禁衛攔住了。 禁衛看見柳柒時以為自己花了眼,揉了幾下眼珠子方才確認所見為實,遂壓下驚駭朗聲道:“皇城禁地,不可擅闖!” 柳柒自馬背上垂目看向那人,冷聲道:“簫侯爺一家戰死在雁門關外,于法于禮,陛下都應出城扶棺,煩請大人進宮通傳一聲,讓陛下勿要罔顧禮法,愧對趙室列祖列宗。” 這番話乃大不敬,但他身為當今陛下的兄長,又是先太子,頓時讓一眾看守宮門的禁衛軍沉默在當下,不敢有半點斥駁之心。 云時卿道:“爾等想把侯爺的尸體一直晾在這里?” 正午的日光甚是毒辣,棺槨內的腐尸之氣在宮門前氳開,幾欲令人作嘔。禁衛軍們被熏得面色鐵青,卻又不敢露出半分嫌惡的神色,只能迅速入宮通傳。 少頃,以丞相陸麟為首的官員陸續趕到宣德門外,眾人無不愣怔地看了看柳柒,繼而來到蕭煦國的棺槨前,對他深深拜了三下。 肅穆的宮門外逐漸被圍得水泄不通,卻始終不見趙律白的身影,連右相解同知也不曾到場,柳柒當即下了馬,持刀朝宮門內走去。 守衛迅速將他攔住,斥了一聲“不得放肆”,柳柒側目,一言不發地凝視著他。 正這時,一名內侍官急匆匆地趕來,說道:“陛下口諭,宣柳柒入宮覲見;簫侯爺及列位將軍停尸永安侯府,擇日以一等功侯之身份入葬。” 柳柒沒想到趙律白竟然罔顧禮法不扶棺戰死的武侯,強忍怒意往宮城走去,云時卿欲緊步跟上,卻被宣德門前的禁衛攔下了。 “陛下只宣召柳柒一人,其余皆不可入。”內侍官道。 柳柒回頭看向云時卿,叮囑道:“晚章,你和師父去侯府等我。” 云時卿搖頭道:“我不能讓你獨自入宮!趙律白他——” “放心,不會有事的。”柳柒截斷他的話,微笑道,“你回去陪陪棠兒罷,這幾日未能顧及他,他應該傷心了。” 云時卿繃緊了下頜,幾息后點頭道:“好,我等你。” 柳柒帶刀入宮并未遭到阻攔,他隨著內侍官來到清居殿內,目光瞥向內殿,趙律白正坐在圍屏后的桌案旁,耐心而又雅致地點茶。 簫家父子的尸體還在宮外,他卻坐在此處慢悠悠地吃茶,柳柒難掩怒意,快步流星走將過去,拔出手中長刀直指向趙律白:“趙律白,你身為帝王毫無胸襟,數十萬簫家軍為你戰死疆場,你居然還有閑心在此漫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