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夜里下了雪,甚是清寒。 云時卿往銅爐里添了足夠多的炭, 確保柳柒不會受凍。 床帳內(nèi)隱隱透出幾聲悶咳,云時卿放下炭夾走將過去, 把手探入被褥里,那雙腳果真冷如堅冰。 “你剛洗完澡, 怎這般涼?”云時卿趕忙擠進被中,將柳柒的雙腳抱在懷中輕輕揉搓著。 “我……咳咳……”甫一張嘴便止不住地咳嗽起來,柳柒緩了緩,笑道, “我沒事。” 云時卿蹙眉:“你又偷偷把藥倒掉了?” 柳柒道:“沒有, 我都喝了, 一滴不剩。” 他只倒過一次藥, 卻仿佛失了信, 以至于人人都要防著他。 云時卿道:“既是吃了藥, 怎還咳得這么厲害?” 柳柒道:“許是藥效不夠, 又該加重藥量了罷。” 孟大夫給他吃的藥通常只能管大半個月,藥效一旦減弱,便很難止住咳,就得酌情加重藥量。 柳柒懼苦,現(xiàn)在熬的藥一碗塞一碗的濃,有時候只聞著那個味兒便教他止不住地干嘔。 云時卿沉默下來,手上的力道時輕時重,似在走神。 他記得現(xiàn)在這帖藥剛換了不足半個月,藥效怎就減弱了呢? 柳柒輕輕縮回腳,說道:“不冷了,快些睡吧,明日得早起。” 云時卿抓住那雙冷冰冰的腳重新塞進寢衣下,用自己的身體給予他溫暖:“捂熱了再睡,否則你夜里會難受的。” 柳柒時斷時續(xù)地咳嗽著,的確有些不舒服,只好乖乖把腳貼上他的腹部,汲取熱意。 屋內(nèi)溫暖如春,柳柒很快便有了睡意,待到雙腳被捂熱時,他已經(jīng)徹底入眠。 云時卿小心翼翼地在柳柒身側(cè)躺下,熟睡之人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氣息,下意識往他懷里鉆來。 這是重逢后養(yǎng)出來的習慣,柳柒貪戀他的溫度,幾乎整晚都要縮在他的懷里方能安穩(wěn)入睡,也正因為此,柳柒的夢魘逐漸消失,夜里能睡踏實了。 云時卿把人摟緊,心頭雖浸泡著蜜,卻也有幾分酸澀填充其內(nèi)。 如果沒有當年那件事……他們之間何至于此?柳柒也不必受苦,日漸羸弱。 若能重來一次,他定不會與柒郎賭氣比試文章才華,更不會進京入仕,分道揚鑣。 可是人生沒有重來。 錯過的便永遠錯過了。 翌日晨間,天將露白,云時卿早起更衣,將柳柒昨夜的情況告知給孟大夫,孟大夫道家里的藥材不夠加重藥量,得等大婚之后再去城里采買。 用過早膳,楊氏和顧氏陪棠兒頑耍一陣后就將孩子交給兩位祖父了,旋即來到后院,替這對新人梳頭。 云時卿和柳柒之間不存在誰嫁誰娶一說,所有的繁復婚嫁習俗都省略了去,只挑最重要的來做。 母親為新人梳頭,便是賜祝福,愿新人能琴瑟和鳴,白頭到老。 可顧氏看著自己兒子的滿頭白發(fā),那句“白頭到老”如同卡在了喉間,說出口時竟莫名有些艱澀—— 一個未老先白頭,一個身體羸弱、壽數(shù)大減。 人生短短幾十載,柳柒所剩的光景不過十余年,這樣的“白頭到老”,于他們而言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云時卿抬眸看向銅鏡,見顧氏雙目泛紅,不由笑道:“母親是把我當女兒嫁出去了嗎,竟這般不舍。” 顧氏忍不住敲了敲他的后腦勺,又哭又笑地道:“臭小子,你要真是個丫頭,娘反倒省心了。” 柳柒氣色欠佳,唇也淡淡的,楊氏便給他施了一層胭脂和口脂,如此一來倒也改善了不少。 今天乃大喜之日,楊氏不愿把心底的苦澀展露出來,遂笑了笑,說道:“你二人今后要互相扶持,凡事有商有量,莫再生了嫌隙。” 云時卿接過話應道:“叔母放心,小侄定不會辜負硯書。” 顧氏輕輕戳他的肩,提醒道:“該叫什么?” 云時卿一怔,旋即起身對楊氏拱手揖禮:“娘。” 屋內(nèi)頓時有笑聲漫開,柳柒面頰燥熱,也對顧氏揖禮道:“母親。” 兩人更衣梳發(fā)之后便在房中靜候著,直到正午吉時將至,他二人方才往前廳走去。 昨晚的雪下了一整夜,滿園銀白,甚是雅潔。 兩道朱紅身影自廊下走過,被四周的積雪稱得格外清俊。外頭寒意大,柳柒只吃了幾口冷氣便忍不住咳嗽起來,肺腑里一陣陣地泛著疼。 “怎么又咳起來了?”云時卿握住他微涼的手,不禁擔憂道,“時候尚早,先去偏廳把藥吃了罷。” 乍一聽見“藥”字,柳柒就擰緊了眉,但他不想在這樣的喜慶日子里鬧出些不愉快,便聽了云時卿的話,點頭道:“好。” 他吃藥之后總要嚼幾粒果干蜜餞才能壓下嘴里的苦澀氣,久而久之的,云時卿就養(yǎng)成了隨身攜帶蜜餞的習慣,待柳柒喝完藥便往他嘴里塞一顆,能瞬間讓那雙緊巴巴的眉頭舒展開來。 吃完藥來到前廳,眾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時。棠兒今日穿了一身緋色小襖,頭頂?shù)慕q帽也透著喜色,煞是可愛。 柳柒側(cè)眸瞧去,見孩子手里握著一根紅繩,他正好奇,便聽司不憂道:“吉時已到,新人行禮。一拜天地——” 兩人一齊轉(zhuǎn)身,向廳門外的廣袤天地拜了去。 柳柒乃趙室皇嗣,太-祖是天,仁德皇后是地,這第一禮也算是對他們的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