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云時卿嘆了嘆氣,繼而將束腰裹在他的腰間,手上卻不敢用力,不住地問“可以了嗎”“緊不緊”“是否太勒”,柳柒受不住他的猶豫,奪來物什干脆利落地綁纏妥善。 臨出發前,他還特意服了一枚藥,月圓之時乃蠱毒的至盛之期,若是苦熬一整日,指不定得生出些亂子來。 穩妥起見,還是應壓一壓。 兩人從后門上了馬車,不多時便擠進了喧鬧的人群中。 每逢佳節,汴京城內往來商旅不絕,笙歌靡靡入耳,儼然是摩肩接踵、人聲鼎沸的盛況。 柳柒不禁掀開簾櫳一角,往街市上瞧了幾眼,云時卿也湊了過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說道:“離開汴京后就再難瞧見這等盛況了,饒是金陵和揚州也不及它,柒郎是否會有不舍?” “一切皆是過眼煙云,何必留戀?”柳柒放下車簾,把人推開了去,“縱情山水,倒是能得解脫。” 云時卿不由失笑:“你這是參了禪悟了道,看破紅塵了?” 柳柒撫摸著肚皮,點頭附和:“待產下此子,我便削發出家,遁出紅塵。” 云時卿道:“那我就抱著孩子天天守在山門外,你若六根不凈,定會心生動搖,佛祖也留你不得。” 柳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真煩人。” 云時卿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兩人這一路都在拌嘴,馬車悠悠前行,至云府后門處停止。這兒僻靜,四下無人,柳柒被他攙扶著下了馬車,繼而行入屋內。 “柒郎上一次來我府上,還是提刀來殺我泄憤的。”云時卿道,“倘若那時你真殺了我,會不會有一點難過?” 柳柒道:“不會。” 云時卿嘆息道:“好俊美的一張臉,好冷硬的一顆心。” 來到正廳時,司不憂正端坐在太師椅上吃著熱茶,兩人齊齊向他揖禮,繼而有小廝入內傳膳。 用了膳,師徒三人前往東苑的聽花閣。這座閣樓臨水而建,樓下有一片人工開鑿的湖泊,湖中心設有兩座小島,島上植滿各色名貴的蘭草,皆是云時卿的心頭好。 云時卿陪著師父對弈,柳柒閑來無事,便在閣樓里逛了一遭,最后乏了,索性躺進搖椅里睡了過去。 這個時節的螃蟹黃滿膏肥,石榴與棗兒也正當季,晚宴除了蝦蟹之外,還有幾味用石榴汁兒和甜棗制成的圓糕,月圓之夜食之,大有團圓之意。 柳柒腹中的胎兒甚是特殊,雖說百無禁忌,但他還是避開了寒涼的蝦和蟹,只撿些清淡溫和的菜肴食用,那兩碟甜糕便成了他的主食。 司不憂剔一碟蟹膏推給柳柒,道:“以往在谷中過仲秋時,你二人不惜違抗師命也要偷偷溜下山去抓蟹蒸了吃,怎的今日又不吃了?” 云時卿忙接過話說道:“硯書體內之蠱便是陰寒之物,不宜再吃蟹。” 司不憂神色微變,頓了頓,問道:“此前你說沐扶霜還在京中,他現在在何處?我去會會他,讓他交出解藥。” 柳柒道:“此蠱無解,唯有……唯有時機成熟方可破體而出。” 司不憂蹙眉:“何為‘時機成熟’?” 云時卿道:“再有三月就能取出蠱蟲了。” 司不憂看出他二人有意隱瞞,便沒有逼問,沉吟幾息后又道:“為師如今也稱得上是江湖人,對魔教之事也略知一二,無論何種蠱蟲,都是由至毒至邪之物煉制而成,對宿體極具損傷性。硯書體內之蠱既能取出,想必也會遺留一些癥相,這后遺之癥,可有根除之法?” 昆山玉碎蠱的后遺癥便是削減壽數,柳柒的性命至多還有十余年。 為免師父擔憂,他笑道:“不是什么厲害的后遺癥,師父無需擔心。” 云時卿面色沉凝,罕見地沒有接話。 司不憂大抵覺得說這些事煞風景,便止了話頭,對云時卿道:“晚章,陪為師喝點酒罷。” 云時卿舉杯道:“徒兒敬師父一杯。” 柳柒以茶代酒,亦敬了他。 入夜后,城中各大酒樓和瓦子里漸次傳出悠然的絲竹聲,云府內的花燈悉皆點燃,繽紛絢目,亮如白晝。 朱巖命人在聽花閣外的石榴樹下置辦了一席瓜果糕點,并兩壺好茶好酒,司不憂正坐在此處閑適地點茶,目光瞥向湖畔,他的兩位徒弟正在擺弄孔明燈。 不多時,柳柒回過頭來,笑向他道:“師父,您過來與我們一起放燈罷。” 司不憂笑道:“我都這把年紀了,玩這些豈不讓人笑話,你們盡興便是。” 云時卿拽了拽他的袖角,提醒道:“你拿著,我來點燃。” 柳柒依了他,提一盞孔明燈在手,待燈罩內盈滿松油熱意后方才松手。 云時卿沒好氣地戳了戳他:“第一盞燈,你就這么放了?” 柳柒蹙眉:“這燈本就是用來燃放的,難道我還要留著它不成?” 云時卿道:“你應當許愿后再撒手,第一盞燈的愿望最是靈驗了。” 柳柒猶疑地看了他一眼,嗤道:“云相不信神佛,卻信燈能祈愿?” 云時卿道:“以前不信。” 柳柒歪了歪頭,滿眼皆是疑惑:“現在開始相信了?” 云時卿點評道:“柒郎真聰明。” 柳柒橫他一眼,復又提一盞燈在手,冷聲命令道:“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