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云時卿將他的腳放在自己膝上,脫掉鞋襪后仔細揉捏了一番,指腹無意摸到一處微凸的疤痕,正是年初在雅州時被工布王穆歧一箭射中后遺留下來的舊傷。 “你這幾日太過cao勞,腿都忙抽筋了,”云時卿一邊替他穿好鞋襪一邊調侃,“早說了由我來替你分擔政務,你偏不聽。” 柳柒縮回腿,漠然地道:“由你來辦,恐怕許多賬目都對不上。” 云時卿在他身側坐定,拿過鎮紙把玩著:“我又不缺錢,何必去貪墨災銀。” “師中書也不缺,可他卻樂得去搜刮民脂民膏。”柳柒道,“云相和師中書乃一丘之貉,為了五府十六州的百姓著想,本官不得不親力親為,斷不能容人從中竊取分毫財帛。” 云時卿笑向他道:“百密也有一疏,你坐在這里核對委實無濟于事,底下那群人有的是法子應付你,即使在銀兩上動不了手腳,他們也會絞盡腦汁地吃些災糧的甜頭。” 柳柒聞言一頓,不由側眸:“此話怎講?” 云時卿一手支頤,一手輕敲桌面:“荊湖北路和淮南西路的平原稻地采收在即,如今遭受水患淹吞,折損嚴重,各地義倉也難以幸免。按理說,被洪水浸泡過的米糧不能再食用,但各地衙門會將這些霉爛的糧食曬干,再分裝備用。待朝廷賑災糧送達時,便會用這些霉爛發芽的舊糧以次充好,繼而發放至百姓手里。” “至于朝廷分撥的上等米糧——”云時卿淡淡一笑,“多半是由那些人發賣出去,換成金銀財帛分裝入各自的口袋里了。” 柳柒不可思議地凝視著他,好半晌未開口。 云時卿笑意不減:“柒郎不是讓我做個正直的人么,如此……夠正夠直嗎?” 柳柒問道:“你怎么對這些事如此清楚?” 云時卿道:“聽人說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大人不妨去查查。” 以往賑災濟貧之事并沒有經柳柒之手,如今陛下命他執理兩路的災銀災糧審核與批閱,他自是不能馬虎。 竟不想這其中還有這樣的門道。 柳柒垂下眼簾,繼續核對手里的賬目。 須臾,他道:“多謝告知。” 待核對完帳目后,柳柒已然困倦,幸而今日事皆已了,他便沒在都堂滯留,拖著疲乏的身軀趕回家中。 正邁出公房門檻,內侍省都都知覃涪就前來宣讀昭元帝的口諭:“陛下念柳相近來cao持兩路賑災之事甚是辛勞,特在御花園內設下酒宴,邀您明晚戌時入宮赴宴。” 不等柳柒開口,云時卿也從屋內走將出來,覃涪笑道,“正好云相也在,免了卑職再去您府上傳旨。陛下說已有許久不曾和云相吃酒了,還望云相明晚也能準時入宮赴宴。” 云時卿點頭應道:“有勞覃大人跑這一遭。” 皇宮內人多眼雜,他二人打從離開都堂后便沒再說話。柳柒乘轎回府時官袍已經浸了不少熱汗,黏噠噠地貼著身體,頗為不適。他強撐倦意去浴房泡了溫泉,不出半盞茶的功夫便倚在池壁熟睡過去了,直到一陣水聲攪入耳內,他才堪堪轉醒。 甫一睜眼,云時卿已經近在咫尺,褪得一干二凈的身體上濺滿了溫熱水珠,墨發也被浸濕,正貼著如蜜的肌膚。 柳柒再度合眼,淡聲道:“天還沒黑,你怎就來了。” 云時卿失笑:“大人這話說的,仿佛坐實了你我偷情的罪名。” 柳柒懶得與他爭辯,當即側過身背對著他:“身體疲累,你給我按一按。” 云時卿依言捏上他的雙肩,指法輕柔,力道適中,甚得爽利。 須臾,他開口道 :“陛下明知你我不和,卻還要邀請咱們一同赴宴,你覺得陛下此舉有何用意?” 柳柒原本對昭元帝甚是尊崇,可如今蠱蟲之事疑竇叢生,讓他不得不拉開戒備。 “或許是慶州那一戰,咱倆共同殺敵之事罷。”柳柒道,“當初回京后我入宮請罪,陛下知我會刀法,便說尋個時間找我切磋切磋,這么久一直沒動靜,我以為陛下已經忘記此事了,沒想到該來的還是會來。” 云時卿道:“你的刀法深得師父真傳,還是莫要輕易展露了。” 柳柒回頭看向他:“為何?” 云時卿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神色,嘴里卻笑說道:“這不是師父交代的么?你一向最聽師父的話了,這么多年都不曾展露自身本領,還是藏拙為妙。” 柳柒直覺他話里有話,不由轉過身朝他逼進,沉聲問道:“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溫香軟玉送入懷,云時卿大大方方把人摟住,半真半假地道:“我瞞你的事可多了,你想聽哪件?” 柳柒與他對視幾息,旋即說道:“我想知道的,你會如實告知嗎?” 云時卿伺機勒索:“你親我一下,興許我頭腦發熱,不小心就說漏嘴了。” 本以為柳柒會罵他,誰知竟真的抬頭在他下頜落了一個吻。 猶如蜻蜓點水,一觸即分。 “你從歐陽府上拿走的證據,里面到底寫了些什么?”柳柒問道。 云時卿笑道:“柒郎不是說不再過問此事嗎,為何還念念不忘?” 柳柒早就知道他不會告知實情,便沒在此事上浪費唇舌,而是重入正題:“我體內的蠱蟲或許和陛下有關,但這只是猜測,希望……事實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