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昭元帝從紫檀木盤里取來一頂緇布冠戴在趙律白頭上,肅然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考壽惟祺,介爾景福(1)。朕與吾兒加緇布冠,望不負初心、不忘根本,自此有治人事之權。” 一加冠禮成,趙律白叩謝天子,而后起身,對席間的臣工拱手見禮,眾人亦回禮之。 很快便是二加冠,內侍官又呈來皮牟冠和皮牟服,待其更衣之后,昭元帝再次為他戴上頭冠:“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2)。朕與吾兒加皮牟冠,謹以己身,為國效力。” 繼而便是三加冠。 朝中上下皆知趙律白不受圣寵,且陛下總拿先太子做借口而遲遲不立儲君,因此眾人對今日的大典并未上心,只當是普通的及冠封王禮。 直到宮娥替趙律白換上一身九章玄衣時,寂靜的席間總算沸騰起來。 “這不是皇太子的袞冕嗎,為何會用在二殿下的及冠禮上?” “殿中省和尚衣庫是否弄錯了,如此至關重要的祭服,怎可出差錯?” “莫非陛下要冊立二殿下為太子?!” 此言一出,臣工紛紛面露詫異之色,師旦等人更是目瞪口呆,凝目看向西階的昭元帝和趙律白。 趙律衍緊握雙拳,咬牙道:“這不可能!” 師旦當即低聲勸道:“殿下稍安勿躁,咱們先靜觀其變。” 不僅是席下眾人,就連趙律白本人也錯愕不已,直到昭元帝從內侍官手里接過白珠九旒之冕時方才醒神:“父皇……” 連稱謂也變了。 昭元帝替他戴上九旒冕帽,泰然道:“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老無疆。受天之慶,甘醴惟厚(3)。朕與吾兒加白珠九旒之冕,自此為大鄴之儲君,可入太廟,行祭祀之權。” 一語落,儲君立,群臣參拜。 耳畔不斷有“太子殿下千歲”的聲音,趙律白恍若未聞,直到柳柒近前,拱手道一聲“臣柳柒見過太子殿下”,他才如夢初醒,旋即在昭元帝身前跪下:“兒臣定不負圣恩,上敬天地,履踐君臣之道;下順萬民,恪行民生為本。” 趙律衍仍直勾勾地看向前方,嘴里喃喃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父皇最不喜的就是趙律白,怎會突然冊立他為太子?一定是柳柒搞的鬼!” 師旦握住他的手,壓低嗓音道:“殿下慎言,此事恐怕沒那么簡單,眼下我們身處太廟,萬不可造次,待祭祀結束回宮之后,臣再去面見皇上——殿下莫要忘了,趙律白還有把柄在我們手上呢。” 趙律衍目眥盡裂,視線在人群中掃視了一圈,質問道:“云大人何在?如此重要的場合,他怎么沒有到場?” 師旦道:“云大人身體抱恙告了假,正在府上休養。” 趙律衍冷哼:“他倒是挺會挑日子生病!” 三冠加身,尊貴顯赫,賓醴冠者,禮初成。 席間賓客敬冠者以甜酒,而冠者以美酒祭拜先祖。 若論祖制,趙律白還應拜謝生母,然而他的母后走得早,師貴妃如今雖然鳳印執手暫理六宮,但她始終只是一介嬪妃,無法取代嫡皇子的生母,故此這一流程便省略了去。 待祭拜結束,昭元帝方才為趙律白賜字:“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4)。朕授吾兒‘珩’之一字,愿吾兒銘記忠孝之德行,協朕理政,擔負國之重責。” 至此,禮成。 昭元帝此番雖是秘密立儲,但是擁立趙律白的臣民數不勝數,亦算是眾望所歸。只不過三皇子一黨吃了啞巴虧,對此甚是憤懣。 然而廢黜儲君與冊立儲君同樣艱難,如非天怒人怨,想要把趙律白拉下來絕非易事。 自太廟出來后,柳柒意欲回府,這時有人朝他走來,拱手笑道:“柳相,大喜啊。” 柳柒回頭,微微一笑:“師中書所言不實,本官一沒娶妻二沒納妾,何來大喜之說?” 師旦道:“陛下悄無聲息冊立二殿下為太子,柳相難道不覺得是一件喜事嗎?” 柳柒道:“冊立儲君乃國祚所需、萬民所需,確為大喜。” 師旦捋須一笑:“到底是百姓所需,還是柳相所需?” 柳柒面上情緒甚是平靜,語調猶如晌午的風,帶著幾分暖意:“此乃陛下所需。” “好一個陛下所需,”師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柳相為太子殿下赴湯蹈火了這么多年,殿下能有今日,柳相功不可沒。” 柳柒暗道這人不愧和云時卿是同一類貨色,說話時蠻不講理、尖酸刻薄、陰陽怪氣,委實令人生厭。 他實在懶得與師旦周旋,索性順著對方的話回答道:“師中書謬贊了,本官也算是不負眾望,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 師旦冷哼一聲便離去了,柳柒萬萬沒想到平日里在云時卿那里吃的虧竟能從師旦身上討回來,心中暗爽。 回到府上后,柳柒略感饑餓,于是命人備了幾道爽口的糕點,待填飽了肚子適才來到后院。 云時卿負傷在身沒有離去,依舊躺在他的床榻上。 柳柒步入寢室,用余光瞥了那人一眼,繼而褪去官服,揶揄道:“陛下今日冊立了儲君,云大人眼光欠佳,未能押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