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翌日清晨,柳笏用過早膳后便要啟程返回揚州了,柳柒趕早去坊市間采買了許多可保存的特色糕點,托父親將其帶回揚州,給他的母親嘗嘗鮮。 趁他裝點行李之際,柳笏將柳逢叫到一旁,低聲叮囑道:“好好看著公子,別讓他做犯險的事,若公子有什么難處,定要急信告知于我,否則惟你是問。” 柳逢應道:“屬下領命。” 柳笏嘴角綻出一抹笑意,朝兒子走過去:“硯書可要送為父一程?” 柳柒笑道:“這是自然。” 柳笏看了看他,問道:“你氣色不佳,眼下有烏青,昨晚沒睡好嗎?” 柳柒避而不答:“無妨,今日不用去衙門,晚點回來再補補眠就好。” 柳笏沒再過問,隨他上了馬車往城外行去。 馬車穿街過巷,半個時辰后總算來到了南薰門外。 走出南薰門就離開京城了,柳柒是京官,不能無詔離京,故而只能在此處止步。 柳笏下了他的馬車,轉而回到自己的車內,柳柒于車前拱手,對他深深揖了一禮:“父親慢走。” 柳笏挑開翠幄青軸的車簾慈祥道:“答應過為父的話可還記得?” 柳柒道:“兒謹記在心。” 柳笏一改方才的和善,正色道:“你可是學過孔孟之道的人,應知欺瞞長輩乃大不孝。” 柳柒頷首:“兒不敢忘。” 柳笏暗松一口氣,眼尾立時堆起幾道褶子:“如此甚好,若你違背孝義,便辭官回揚州隨你母親行商罷。” 送走父親后,柳柒返回府上補了兩個時辰的覺,待用了午膳便去探望趙律白。 春蒐剛過去沒幾日,趙律白的腿傷正是需要靜養之際,故而這段時間一直在府上休養。 春末夏初時,氣候甚是舒爽,柳柒著一襲湖色圓領錦袍,長發用一根雪白的發帶半束在腦后,舉手投足間皆是溫儒的氣質,風流自現。 趙律白正坐在薔薇叢外的搖椅里番閱一本古書,見他到來,立即放下書冊著人看茶,并讓人洗了許多杏李桃。 “這些果子都是由柳知府運送入京的,想必陛下也給你送了不少。”趙律白笑了笑,撿一只個兒大rou肥的蜜桃遞給他,“這桃甚甜,你嘗嘗。” 柳柒畢恭畢敬地接過蜜桃:“多謝殿下。” 趙律白道:“硯書,這是在我府上,你何必如此拘謹?” 柳柒不由失笑:“殿下說笑了,臣一直如此,何來拘謹之說?” 趙律白嘆息:“那就別自稱‘臣’了,顯得你我有多生疏似的。” 不多時,侍女將點好的峨眉雪芽呈給柳柒,柳柒淺嘗幾口后說道:“端午之后便是殿下的及冠禮,臣……我和陸尚書等人打算聯名上疏陛下,肯請陛下冊立儲君。” “不可——”趙律白道,“想必硯書已經知道岑將軍入獄一事了,陛下這么多年一直不肯冊立太子,便是因為先帝之故。先帝之死讓陛下飽受非議,陛下這些年一直在暗中尋找我那位太子皇兄,為的就是迎回先帝血脈,將皇位歸還給太子皇兄。” “那小太子早就死了,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柳柒蹙了蹙眉,“陛下顧念親情,殿下可不能犯糊涂,咱們這些年一直在與三殿下抗衡,為的是什么?若殿下在此時退卻,便是前功盡棄。” 趙律白道:“我原本也想爭一爭,可是你也看到了,陛下的心里從來就沒有我的位置,他偏心老三、事事都緊著他,就連春蒐謀害嫡皇子之事也能輕易地揭過去。” 話說至此,他自嘲一笑,“老三明面上被陛下禁足,可他府中日日笙歌夜夜歡舞,哪有半點思過的樣子?師貴妃每隔兩日就去探望他一次,反觀我——陛下回京后從未過問過我,甚至都不肯派人來我府上看一眼。如此境況,你讓我拿我什么和老三爭?” 柳柒道:“儲君關乎著國祚、關乎著天下萬民,能者為之,絕非陛下一己喜惡所能決定。” 趙律白定睛凝視著他,須臾后道:“硯書說得在理,能得你輔佐,是我之幸。” “殿下知遇,亦是臣之幸事。”柳柒微笑道,“待殿下及冠之后就要定婚事了,臣以為陸尚書的孫女、林學士的孫女、武威侯的長女以及周侍郎的千金都是不錯的人選,不管娶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于殿下都大有裨益,殿下可仔細斟酌斟酌。” 趙律白從他臉上移開視線,擇一枚青李心不在焉地啃食著,片刻后方才開口:“婚事日后再說罷,贊且不議。” * 入了五月,汴京城大街小巷內隨處可見售賣艾花、紫蘇、菖蒲、百索、銀樣鼓兒以及粽子、白團等物的小販,更甚有叫賣桃枝、柳枝、佛道艾者,街市坊間空前熱鬧,繁華鼎沸、喧囂一片。 府上的管家命人采買了許多端午節所需的物品,短短半日的時間,整個相府幾乎都充斥著艾草的味道。 許是艾草的氣味與蠱蟲相斥,柳柒倍感不適,除疲乏困倦之外,身體微微發熱,似乎有蠱發的跡象。 傍晚時分,他去浴房泡了溫泉浴,至暮色時方才擦凈身子回到寢室內。本打算就此歇息,可腹中卻莫名傳出一股刺痛感,他立刻請來孟大夫診脈,孟大夫給出的結果是——胎兒無恙,一切安好。 痛感不減反增,攪得他冷汗涔涔,身體也愈發炙熱,難捱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