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想,許是孟大夫年歲已高,醫(yī)術大不如前,出現(xiàn)誤診實屬正常。 然而孟大夫是他當年跋山涉水親自拜請入京的,若連孟大夫的醫(yī)術都不可信,他還能信誰? 上天造物,蠱惑弄人。 身為男子卻莫名受孕,且這孩子的另一位父親還是與他不睦多年的政敵,這種滑天下之大稽的事,竟然落在了他的頭上。 柳柒苦笑一聲,木訥地拔出扎在rou里的碎瓷,鮮血潺潺涌出,他卻察覺不到分毫的痛意。 良久,他將候在門外的孟大夫喚入屋內(nèi),說道:“孟大夫,替我開一劑落胎藥吧。” 孟大夫點頭應道:“好。” “等等——”在孟大夫轉(zhuǎn)身之際,柳柒又道,“明日要批閱考卷,我若現(xiàn)在吃了落胎藥,是否會影響此事?” 孟大夫道:“小產(chǎn)非同小可,落胎之后需靜養(yǎng)數(shù)日。” 柳柒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后道:“有勞孟大夫替我備好落胎藥,待閱卷事畢再服飲。” 他雖和云時卿有過幾次肌膚之親,但這并不足以讓他受孕。冷靜下來后,柳柒不禁懷疑腹中的胎兒極有可能是蠱蟲作祟,因此當前最要緊之事便是尋找到那位已經(jīng)更改身份的前任執(zhí)天教祭司。 大鄴朝的情報遍布天下,其中有半數(shù)掌握在柳柒手里,余下一半則歸皇城司執(zhí)掌。 皇城司直屬天子,對朝中一眾官吏的身份背景了如指掌,柳柒查不出來的東西,皇城司必然知曉。 巳時,柳柒著人送一封拜帖至皇城使徐靖的府上,誠邀他傍晚于云生結(jié)海樓一敘。 皇城司乃天子爪牙,予奪生殺,手腕鐵血,他們從不與朝中官員交好,卻也鮮少與臣工交惡。 徐靖與柳柒并無多少交情,礙于柳柒是昭元帝面前的紅人,徐靖便給了他幾分薄面,應邀前往云生結(jié)海樓。 碧空如洗,春意盎然,傍晚的霞光略帶幾分暖意,汴河碼頭上依稀可見赤膊卸貨的蒿工。 柳柒著一襲月白色圓領錦袍臨窗而坐,河風拂來時,墜玉的發(fā)帶也隨之掠動,書生氣盡顯。 “不知柳相今日邀卑職來此所謂何事?”徐靖接過侍從點好的茶,笑著問道。 柳柒沒有應聲,雅室內(nèi)的幾名侍從當即會意,向他二人請辭后紛紛躬身退了下去。 須臾,柳柒開門見山道:“徐指揮使入皇城司已有二十余載,想來應是對朝中官員們的底細了如指掌。今次柳某想查一個人,遂特請指揮使來此一敘,還望指揮使大人略施援手,助柳某尋得此人。” 徐靖不免好奇:“柳相想查誰?” 柳柒道:“執(zhí)天教上一任青龍祭司。” 徐靖一怔,旋即笑道:“柳相說笑了,卑職一直為陛下辦事,從未涉跡過江湖,又如何得知這些邪魔外道的底細?” 柳柒正色道:“這位祭司早已自廢武功離開了執(zhí)天教,后來更名換姓入朝為仕,如今正得享高官俸祿,霽月光風。” 徐靖再次怔住,遲疑道:“柳相此言當真?” “絕無虛言,”柳柒溫聲說道,“還望徐指揮使協(xié)助一查。” 徐靖微微蹙眉:“此事非同小可,卑職覺得應奏請陛下。” 柳柒制止道:“指揮使稍安勿躁,今日央請指揮使大人協(xié)查此人全然乃柳某之私事,與朝廷無關。倘若指揮使大人查明此人的身份、并證實他為官不仁,屆時再奏請陛下也不遲。” 徐靖看了看他,調(diào)侃道:“沒想到人人稱贊的賢相也有一顆私心。” 柳柒微微一笑:“柳某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如何沒有私心呢?” 徐靖喝了幾口熱茶,輕笑道:“柳相都這般說了,卑職豈有不應之理。” “那就有勞徐大人了。”說罷,柳柒自袖中取出一沓銀票,正要雙手奉上時,卻被徐靖止住了,“難得賣左丞相一個人情,卑職定當珍惜之。” 柳柒聽懂了徐靖話里的意思,遂將銀票收妥:“徐大人日后若有需要之處,盡管開口便是。” 徐靖并未留下用膳,只將香茗飲盡便請辭離去。滿桌佳肴無不是海味山珍,腥膻油膩,柳柒難以消受,不多時也起身離開了。 云生結(jié)海樓里山環(huán)水軒春色滿園,九曲回廊更是被翠竹環(huán)繞,頗為寧靜幽雅。 眼下已近暮色,星月高懸,云生結(jié)海樓四下里均已掌燈。 柳柒穿過月牙門信步往游廊走去,拐幾道彎后,又入了另一座小院。 正要行出此地時,忽見石門外的假山旁有兩道熟悉的身影往這邊走來,他微一低頭,目光落在平坦的小腹上,心頭不由焦躁煩悶,遂轉(zhuǎn)身繞進一側(cè)的小徑,借著夜色于竹林中暫避之。 來人正是與他不睦多年的政敵云時卿,以及中書令師旦之子師文淵。 此時院中無人,兩人的談話無所顧忌,聲音由遠及近。 師文淵道:“殿下不日就要回京,此次平叛有功,或許能打消陛下的猜忌。” 云時卿道:“此次是我連累了殿下。” 師文淵道:“云兄切莫這樣說,反倒是我們師家連累了你,若非家父他……”他輕笑一聲,“罷了罷了,不提此事,我倒是挺好奇你和柳相之間的關系。” 云時卿疑惑道:“我和柳柒能有什么事?” 師文淵淡淡一笑:“云兄真是健忘,且不說上元節(jié)那事,單說近來的,朝中上下皆知你舍命陪他前往納藏,春闈大考結(jié)束后又與他在此豪飲,莫非真如此前話本所言,你二人舊情難斷、藕斷絲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