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18章 如遇貴人助 “喀噠——喀噠——喀噠——” 鐵索早已銹跡斑斑,轆轤滾動時發出油盡燈枯般的聲響。風梯下行極慢,在濃稠的雪霧之中悠悠穿梭,仿佛稍有不慎便會墜落。 柳柒微一抬頭,對上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 他幾乎是本能地推開了云時卿,跌跌撞撞退避至風梯一角,風梯不堪兩人的折騰,竟左搖右晃起來。 柳柒扶住柵欄穩了穩身形,體內那股燥熱悄然消失。 待風梯停止晃動后,云時卿朝他走去:“你怎么了?” 甫然靠近,柳柒的心跳再度變得急熱躁動,渾身筋骨如有蟻噬,酥麻疼痛,難辨愉苦。 “別過來,”夜風鳴嘯,幾乎要將他的聲音淹沒,“離我遠點。” 云時卿微怔,旋即后退了兩步。 邛崍山四野皆白,狂風中夾著雪絮,寒意刺骨。 鐵索上銹跡叢生,致使風梯下降的速度大大減緩。兩人各占風梯一角,誰也沒有搭理誰,他們的衣袂與烏發俱被夜風撩散,頗為凌亂,卻難掩芝蘭玉樹的風姿。 良久,風梯在一處高空的鐵臺上停止,鐵臺邊緣有一道石梯,石階上早已布滿青苔,盡顯歲月斑駁。 沿石階而下可至涓涓溪流處,溪岸積雪厚約幾尺,可溪澗里卻冒著縷縷白煙,溪水涓涓、清冽如許,足見是從山中某汪溫泉里泄流而出。 云時卿站在鐵臺上目眺四方,須臾后說道:“此處應當是和尚們取水的地方,我們需繼續往下。” 柳柒兩鬢染有風雪,漸漸凝出一層薄霜。他本就生得白,此刻被寒氣一凍,面上愈發失了血色,竟無端顯出幾分病態來。 他點點頭,算是應和了云時卿的話。云時卿重新進入風梯,將卡扣用力拆開,風梯再度沿著鐵索“喀噠喀噠”滑溜下去。 夜越深,寒意越重,他二人吃了許久的冷風和雪絮,幾乎將快凍得神智不清了,鬢發與衣袍均被雪沫浸濕,發硬發冷,全然已無御寒之效。 云時卿看向蹲在另一角的柳柒,顫著齒關說道:“大人,你過來給我抱一抱,咱們互相取些暖,可別還沒下山便凍死在半途了。” 柳柒的睫羽已被薄霜染白,他抬起眼皮,啞聲開口:“我體內的蠱蟲不太安分,靠近你時頗為難受。” 云時卿似是愣住:“不是還有兩三天嗎?” 柳柒合了合眼,沒再接話。 他既不愿,云時卿也不強求,只能咬緊牙關硬生生干熬著。 風梯中途又停了兩次,直至四更適才抵達山麓。 山麓零星坐落著幾戶人家,但由于此刻天沒亮,各家各戶皆關門插鎖,整個村落寂靜如斯。 柳柒和云時卿渾身凍得僵硬,若非還能呼吸,恐已與冰尸無異。 他二人蹣跚著走進村莊,很快便引起了村頭一只黃狗的注意,吠叫倏起。 緊接著,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犬吠相傳,此起彼伏,寧靜的村莊頓時變得喧沸。 有幾戶人家陸續亮起了燈燭,各家男人相繼披著狼皮大襖走將出來,見籬笆外悠悠路過兩名面色青紫、鬢發凌亂、渾身僵硬的青年,立時睡意全無,其中一人手里的燈具竟“當啷”落了地,駭得上下牙直打架 。 ——荒山野村,三五更天,兩只艷鬼飄蕩在雪地之中,儼然是來索命的! 云時卿僵著身子緩緩轉身,對村民們拱手揖禮,嗓音顫抖得不成調:“列位可否行個方……” “砰——” “砰——” “哐當——” 眾人逃也似的溜回屋內,關門聲齊齊入耳,就連犬吠聲也消失殆盡。 茫茫雪海,萬籟俱寂。 柳柒受傷的左腿已然沒了知覺,云時卿后背的傷口也被寒氣浸得麻木不堪,他走近了扶住柳柒,問道:“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柳柒搖了搖頭:“我也不知。” 他們被風雪吹了一宿,若再不尋個暖和之處緩一緩,恐怕真要客死他鄉了。 正這時,左前方那家茅屋的房門被人打開,一位婦人提著燈籠蹣跚走出:“外面天寒,進屋來避一避。” 語調淡漠,全然不似在邀請客人。 云時卿和柳柒對視一眼,旋即對婦人躬身揖禮:“叨擾了。” 婦人的茅草土屋雖簡陋,卻布置得極雅致,幾枝臘梅作插花,墻壁上還懸掛有兩幅水墨蘭草圖。 兩人進屋后還未來得及道一聲謝,婦人便徑自入了西面那間房,少頃走出,說道:“寒舍簡陋,止這一間客房,你二人都是男子,不必避嫌,將就在此歇一歇罷。” 云時卿道:“感念嬸子收留,在下——” “堂屋的火爐上有一壺熱水,你們若是有需要可自行取用。”婦人打斷了他的客套話,又道,“灶房里剩了幾片老姜,自己熬來喝一碗,可驅寒。” 從婦人口音里依稀可知她是蜀中人士。這座村子隸屬巴丹,村民多為納藏人,她這個漢人深居在此,屬實令人好奇。然而婦人的態度實在是冷淡,柳柒不便細問,遂恭聲說道:“有勞嬸子。” 婦人并未詢問他們的身份,不多時又送來兩套干凈的粗布棉服:“天亮之后你們就自行離去吧。” 能用熱水洗沐驅寒并得一身干凈的衣服換上,于柳柒和云時卿而言已是大恩,他們自不會多求什么,便應了婦人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