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宮中暗流
自春日里的夜宴驚變之后,廣盈公主出使和親,五皇子被皇帝接走親自撫養,蕭貴妃被削去了后宮掌事之權,轉由周賢妃和徐寧妃共同協理。 一時之間,后宮格局大變。 周賢妃雖年紀輕資歷淺,但家世極好,還替皇帝養顧著嫡出的昭陽公主,頗得皇帝寵愛。而徐寧妃并不受寵,其子趙王也早已就藩,偏安一隅。讓周賢妃和徐寧妃協理,卻不給齊王母妃姜淑妃授權,其中之意也頗為明顯——國本之爭,后宮不得干涉。 蕭貴妃被罰閉門思過多日,又被削了權,出來之后也總是賭氣不愿見人。夏日里暑氣漸長,后宮之中也難得地安寧了下來。只是后宮安寧,前朝仍是暗流涌動,金玉露宮內宮外兩頭跑著,一日也無安生。 夏夜暴雨。金玉露沐浴之后,端著碗翠綠酥山坐在寢殿廊下焚香觀雨,蘭若從遠處走來,至廊下行了一禮。 “廣盈公主出嫁時未帶走的宮人都已經安排出去了,朱蕊已經被賢妃娘娘領走。夜宴之時向廣盈公主通風報信之事,貴妃娘娘想來已是難以追究了。” 金玉露舀起一勺酥山喂了蘭若一口:“這酥山不錯,你也嘗嘗……朱蕊那個小丫頭也是可憐,從前被蕭貴妃磋磨成什么樣了,我瞧著她可愛,再過段時日跟周賢妃討要過來,你來教教她。” 蘭若也笑:“殿下一口酥山收買奴婢了,奴婢自然盡心教導。” “對了,我還差點忘了,之前路邊撿的那孩子怎么樣了?” “說是身體已經大好了,昨日還問想拜見殿下叩謝救命之恩呢。” “現下也正好無事,叫他過來吧。” “是。” 一刻鐘后,冰碗里的酥山已經被貪涼的金玉露吃得干干凈凈,穿著月白素衫的孩子被侍從撐傘引來,踏過淅淅瀝瀝的大雨,行至廊前,伏身跪拜。 “殿下救命之恩,薛鳳無以為報,只此一身,聽憑殿下差遣,今為殿下生,亦可為殿下死。” “薛……鳳……”金玉露不以為意地舔了舔白玉玉蘭匙,將酥山冰碗放回案幾上,碗匙碰撞玉聲清脆,“哪個鳳字?” “鸞鳳和鳴的鳳。” 金玉露聽了忍不住嗤笑出聲:“鸞鳳和鳴……抬起頭來瞧瞧。” 薛鳳揚起臉來,他臉上仍帶著孩童的稚氣,卻也看得出長成后會是多么陰柔貌美的少年郎,比起初見時臉上的哀怨,如今臉上多了幾分乖順,金玉露瞧著倒也順眼。 “你要跟著本宮身邊,這個鳳字便不合時宜了,本宮給你改個名吧,”金玉露勾勾手指示意他膝行上前,俯身下來捏了捏他細滑白嫩的小臉,眼波流轉間多了幾分作弄之意,“你想任本宮差遣,那就叫侍奉的奉吧。” 他卻好像聽不出言語中的作踐意味來,臉上卻是新生的欣喜之情:“是!” 蘭若這時才插了一句嘴:“要說謝殿下。” 薛奉連忙又是一拜,比起夏夜暴雨的泥土芬芳,公主殿下的腳邊卻暗香彌漫:“謝殿下。” “今年幾歲了?” “回殿下,虛歲十三。” “學得倒快,這大內的規矩你便慢慢學罷。蘭若,找個人好生教教這野孩子。” 蘭若卻有些為難:“公主府內宮人皆是學的女官禮儀,若要教這孩子,只怕是……” 金玉露作恍然大悟狀:“那還是扔去做個小內官聽訓吧。” 薛奉霎時便憋紅了臉,慌慌張張地抬起頭來,剛想分辯兩句卻被金玉露一腳踩住了肩頭不準他起身。 “真沒規矩,本宮不叫你起,你便死也不許起。” 蘭若捂著嘴笑個不停:“小內官,你該說奴婢知錯,請殿下責罰。” “奴……奴婢知錯,請……殿下責罰。” 金玉露也被逗得咯咯笑:“好啦蘭若,別逗他了,瞧這孩子嚇得。你放心,只要你在本宮身邊乖乖的,本宮便不會把你送去做內官。臉皮子生得這般俏麗,做內官豈不可惜了。” 金玉露和蘭若笑作一團,笑完便吩咐人把紅了臉的薛奉帶下去安頓。 皇帝一道旨意將五皇子從長信殿帶走時,蕭貴妃眼睛都哭腫了。 “馭瀾才六歲,離了阿娘都還睡不著覺,你父皇怎么忍心把他帶走!” “你那狠心的父皇把你月霄meimei送去西涼和親,又要把馭瀾從我的身邊奪走,馭辰,阿娘只有你了!阿娘只有你了呀!” 在蕭貴妃解了禁足之后,秦王殿下好不容易才求著父皇準允他入宮探望母妃。一見了秦王,蕭貴妃拽著兒子的衣袖便哭得肝腸寸斷。 若說俊逸勇謀的秦王金馭辰是蕭貴妃最引以為傲的長子,那乖巧溫敦的五皇子金馭瀾便是蕭貴妃最憐愛疼惜的心頭rou。 秦王驕橫慣了,算不得什么好脾氣的人,耐著性子聽母妃哭了一盞茶的時間便越聽越煩,忍不住負氣道:“還不是母妃把金月霄那丫頭慣得滿口胡言亂語!有娘生沒娘養這話也是能說的嗎?她金玉露能在宮中這般目中無人不就是靠著她的母后?” 蕭貴妃也不是什么忍氣吞聲的主,這些禁足的時日心里憋了一腔怨氣,一聽這話自然高聲怒罵起來:“不過一個死人罷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還說金月霄那丫頭不是母妃你慣的?” 秦王也動了怒,拂袖起身撇開了母妃,咬牙別過臉去生了些悶氣。半晌沒聽到他那嘴上不饒人的母妃再說話,一回頭卻看見母妃呆呆地坐在榻上望著他,而他記憶里艷冠六宮的母妃鬢邊竟也多了幾根華發。 “人死之后,生前再多的不滿都是會漸漸消退的,況且皇后娘娘原本便是個好性子的人,你這般胡攪蠻纏心生怨懟,于你又有什么好處呢?” 蕭貴妃癟著嘴不言語,眼底委屈得要命,縱使她已經生育三子,但是一舉一動間卻總帶著些少女作態,從前皇帝也是很吃這一套的。 “養在父皇身邊也算不得壞事,華儀也是在父皇身邊長成的。馭瀾還小,會在父皇身邊待得更久,幼童之言更顯純真,母妃何愁未來沒得打算?” 秦王給蕭貴妃身邊的宮人遞了個眼神,宮人立刻心領神會奉上了絲帕讓秦王殿下替他阿娘擦擦眼淚珠子。 蕭貴妃一哄便又抽抽搭搭起來:“只怕……馭瀾離久了哪里還記得他的母妃……” “母妃愛子之心,馭瀾怎會忘記,我也會常常去看望,定不會讓馭瀾忘了母妃的。” 御花園中夏日長,蟬鳴荷香。金玉露一身蘇芳色金絲繡裙,斜坐在亭臺邊安逸閑適地往清泉池里投著魚食,薄袖之下皓白手腕,金玉鐲子反射著昳麗的清光。 “蘭若,你瞧雪霽那傻丫頭,人家都不樂意搭理她,她還上趕著往上貼呢。” 金玉露用下巴指了指,順水而去的溪流下游夏花深處,三歲的昭陽公主正拿著個小紙鳶求她五皇兄金馭瀾陪她玩。金馭瀾不搭理她她也不生氣,脾氣比起她那位好皇姊來倒是更好上許多。 “殿下可是有什么打算?” “我瞧著老五倒是比他那些個皇兄乖巧些,若是齊王秦王皆不可靠,你說我殺了他哥哥把他送上皇位,又如何?” 金玉露抬起臉來望著一旁站著的蘭若,咯咯笑了起來。 --------------- 蕭貴妃后面會有一篇單獨的關于她的回憶錄,笨蛋美人還是很可愛的